第53章 菩薩蠻
近年來,有一個名為“女蠻國”的小國時常向大唐進貢妙齡女子,與玉軟花柔,玲瓏剔透的大唐女子不同,女蠻國的女子個個妍姿妖豔,風情萬種,是王孫公子爭相搶購豢養的尤物,因為她們的身姿風韻像極了從壁畫上走出的菩薩,坊間又習慣把貌美的女子稱為“菩薩”,所以都把她們稱作“菩薩蠻”。
漫香一眼看出那女子便是位菩薩蠻,她不知女蠻國遠在何方,卻知道菩薩蠻個個能歌善舞,滿腔強壓著的怒火正愁沒處發泄,便一腳衝出店門反唇相譏。
“蕉芸軒選拔舞伎條件苛刻,憑小娘子的資質隻怕連門檻都踏不進來,就別在這裏口出狂言,惹人恥笑了。”
菩薩蠻漢語生硬,卻胸有成竹地指了指孟得鹿與梅如。
“我不進便不進,一進門就要當頭牌!你不信,我可以當場和她們比比!”
漫香眼前一亮,突然看到了破局之計,腳下抹了油似的滑到菩薩蠻麵前,“此話當真?”
“絕無戲言!”
“那你若是輸了呢?”
“情願在店中打水掃地,當粗使丫頭白效力三年,不取分文!”
“好!擊掌為誓!”
清亮的三聲擊掌過後,漫香當眾高聲宣布:“這位小娘子的話諸位也都聽到了,我黃漫香向來愛才,既然這位小娘子如此自信,我自然願意給她一個出頭的機會,如果她當真舞藝過人,蕉芸軒的頭牌桂冠非她莫屬,如果她技不如人,也要願賭服輸,為我白效力三年,還請諸位給做個見證,將來別說我漫香欺負人!”
人群交頭接耳,漫香自然明白他們的顧慮,又提高了聲音,“各位放心,方才得鹿與梅如的對決已經分出了勝負,各位之前下的賭注還做數,現在三人對決,算重新開賽,誰輸誰贏還是靠大家投簽說了算,大家說好不好?”
眾人回頭望去,見“回頭路”老板娘玉落點頭表示同意,才放心地歡呼起來!
菩薩蠻大方登台,翩翩起舞。
長安縱然乃天下之都,萬國來朝,但對於坊間百姓來說,能一睹如此驚豔的異族風情的機會也是少之又少,菩薩蠻發辮上的明珠,指間的響鈴,腰間的輕紗無一不撩撥著他們那一條條沒見過世麵的神經,令他們如癡如醉……
曲至**,菩薩蠻突然縱身一躍,跳出舞台,身輕如燕地落到了台下一名看客的肩頭!
但台下眾看客早被她的異域風姿迷到癡了,個個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術,木樁子似的站著,任由她蜻蜓點水般踩著他們的肩膀繞場跑了一周。
待她躍回舞台上,眾人才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麵麵相覷,直到聞到菩薩蠻的彩鞋留在肩頭上的幽香才確定剛才發生了什麽,暗暗懊惱沒有抓住機會一覽美人裙底春光!
眾人瘋狂地高呼著“再來一次”,將手中的簽籌全部投到了菩薩蠻名下。
眼看勝局已定,菩薩蠻得意一笑,適時收場,隻用一個曼妙的背影便輕而易舉地將今夜又變成了一個充滿遺憾的不眠之夜。
漫香當眾宣布菩薩蠻斬獲蕉芸軒頭牌桂冠,孟得鹿與梅如的擁躉們雖然不甘心,但生怕自己的夢中神女被迫離開蕉芸軒,也隻得退而求其次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回頭路”樓下的人群如潮水般散去,玉落親自端來了幾隻金錠擺在封迎木麵前,這是他們二人暗中早有的約定:今日封迎木一擲千金不過是當眾做戲,其實其中隻有五成真正用於下注,其餘五成金額會被玉落暗中返還,這樣做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刺激其他賭徒跟風鬥氣下注。
封迎木本想推辭,他喜歡來“回頭路”是為了賭,卻也絕不僅僅是為了賭,但看著玉落冷若冰霜的麵孔,打量著她專門為自己描繪的蛾眉,想著自己與她之間至少還共同保守著一個默契的秘密,又覺得有些話暫且不說也無妨了……
這一場賭局封迎木先後押中了梅如和菩薩蠻,他沒有輸。
玉落也沒有輸,她還給封迎木的卻能從其他賭徒身上十倍百倍地賺回來。
漫香也沒有輸,她賺了錢又賺了一名頂級異域舞伎,還找到借口順利地保住了梅如與孟得鹿,正樂得合不攏嘴。
那些王公貴族們更沒有輸,對他們而言,一場博戲不過是千金買笑。
而真正輸的,隻有那些抱著一夜暴富之心將從牙縫中省出來的口糧錢投入賭場,卻又血本無歸的販夫走卒們……
當晚,蕉芸軒大廳的牆上便多了一塊“花名牌”,與其它名牌的紅底綠色不同,這塊牌子乃是紅底金字,懸掛的位置也比名牌更高,彰顯著其主人頭牌的地位。
眾人這才知道那名舞技超群的菩薩蠻的名字,“阿娜依”,意思是美麗的寶石,正應了她總是緊緊係在頸間的那顆碩大的祖母綠寶石。
孟得鹿那一曲劍器舞也已名動平康坊,加上她向來行事沉穩,漫香便讓她接替嬋夕擔任了都知一職,平日負責監督眾舞樂伎練功,協助自己經營店麵。
梅如在“鸞羨會”上擅作主張,險些誤了漫香的大計,漫香毫不留情地取下了她的“花名牌”,罰她七日不得待客。
與頭牌失之交臂,眾人都以為梅如會恨到牙根發癢,卻不想她非但毫不生氣,反倒勤快起來,領著小瞳樓上樓下打水洗地,熏香燒艾。
“現在又不對節氣,熏的什麽艾啊!”蘭也被混雜的香氣嗆得連打幾個噴嚏,抗議起來。
“梅如姐姐說了,這幾日總有客人抱怨咱們店裏有狐臭味,讓我把店裏好好打掃打掃,要不然店裏該沒生意了!”小瞳揮著冒煙的艾條上躥下跳。
“狐臭……”
眾姐妹心領神會,齊齊將目光投向二樓最盡頭的房間,那裏,是阿娜依的臥房。
梅如長歎一聲,“哎……沒辦法,據說胡人平日裏茹毛飲血,跟野人似的,也難怪他們體味難聞,迎風臭三裏了……”
房門上有人影忽然靠近又忽然遠離,看得出來,是阿娜依剛想出門,聽到姐妹們的嘲諷聲,又悄悄退了回去。
梅如抹了一把額角的汗水,微笑吩咐,“小瞳,去後院摘些新鮮的花瓣給阿娜依姐姐送上去,她又要泡澡了……”
為保持自己的民族習慣,阿娜依從不與眾姐妹同食同寢,拒人千裏,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姐妹們總是借著體味羞辱她,所以除了吃飯練功和睡覺,她總在沒日沒夜地用新鮮花瓣和皂角泡澡沐浴。
孟得鹿悄悄回房取了樣東西,想送給阿娜依,剛叩響她的房門,房中卻傳出一聲尖厲的怒吼。
“別進來!”
孟得鹿嚇了一跳,低聲回應,“是我,得鹿。”
一陣慌亂的窸窸窣窣聲過後,房門才打開。
透過門縫,阿娜依赤著雙腳,裹著厚厚的被子探出頭來,看起來,她還沒來得及穿上任何衣服,唯有那顆碩大的祖母綠寶石還緊緊地係在她的咽喉前,係著寶石的淺色絲帶已經被水浸濕,粘著皮膚,好像一道足以將整個脖頸切成兩段的致命疤痕。
孟得鹿隔著門縫遞進一隻小盒,關切叮囑,“澡泡多了反而會傷害肌膚,我親手調配了一款香膏,香味獨特,留香持久,名叫‘摘豔膏’,你若不嫌棄可以試試,喜歡再問我要……”
阿娜依瞪大了淺棕色的雙眸,怔了片刻才伸出被熱水泡到皮膚褶皺的手將小盒收了進去。
阿娜依關了房門,小瞳又風風火火地跑上樓來,“得鹿姐,有客人要找你!”
“什麽人?”
“嗯……一頭熊!”
小瞳忘記了客人的姓名,隻在空中比畫出一個龐大的身軀。
孟得鹿眸子一緊,居然聽懂了,“鍾望鵬?”
“對!正是地官侍郎鍾苑東的獨子,鍾望鵬!鍾公子說了,‘鸞羨會’上你一曲劍器舞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的,今天就是專程為你而來的,得鹿啊,能攀上他可是你的福氣啊!”
漫香跟上樓來,一邊說著,一邊愛不釋手地向孟得鹿展示著鍾望鵬剛送的見麵禮,一隻金碗。
那金碗華貴精致,捧在手中沉甸甸的,被陽光一照,金燦燦的光芒耀得孟得鹿雙眸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