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燕尋安的心，該是多麽撕心裂肺
出了宮門口沒多久，一陣女子尖銳的哀求聲傳來。
“你原諒我，原諒我。”
男子嘶吼：“不可能了。”
溫瑤玥從未聽過如此憤怒決然，又透骨悲涼的語氣，忍不住好奇，掀開了車簾子，見一位清雅的書生，被一位小家碧玉般的娘子抱住了腰身，書生正奮力掙脫開小娘子。
小娘子不撒手：“我錯了，我錯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有一個我們共同的孩子。”
提到孩子，書生不再掙紮，竟然落了淚。
文人最注重風骨，寧願流血也不流淚，足見孩子在書生心頭的份量。
書生隨即快速抹去眼淚：“娟娘，你嫁我不到一月便有了身孕，我欣喜若狂，覺得以我貧寒之身，娶到你，是老天對我的恩賜。”
娟娘試圖勾起過往情分，鬆開手，立在書生麵前：“是啊，小魚兒出生那會，你日日夜夜守著，都舍不得睡覺，小魚兒一哭，你比我醒得還快，也總是你起身去抱他。”
“是啊，娟娘，我雙親病故，獨留我一人在這世間，你和小魚兒是我在這世上僅有的親人。我無時無刻的感激入贅了你家。”
“對啊，相公。我們那時是那麽恩愛。即使我爹娘刁難你，你也因為我們母子，而處處隱忍，這些我都看在眼裏的。我真的特別感動，也是真的對你動了心。”
書生苦笑：“所以，你是那時才對我動的心，對嗎？”
“我，我在那之前，對你不了解，所以，”娟娘心虛，“但我之後是真的很在意你。”
“不，娟娘，你一直都不在意我。你喜歡的，一直都是那個玉麵書生的狀元郎。我隻是像他而已，隻是他在你心裏的替代品，就連小魚兒，”書生隱忍著屈辱和心酸，說不下去。
娟娘震驚不已：“你都知道了嗎？”
書生別看眼，大步離去。
娟娘仍想挽留，追了上去，屈膝下地：“我父母擅長經商，我又是家中獨女，從小錦衣玉食，不曾跪過任何人。我今天向你下跪，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
書生倔強地繞開了路。
娟娘屈膝抱住了書生的腿：“別走，我真的舍不得你走。要怪，就怪你出現的晚了一步，小魚兒才會不是你的孩子。”
書生陡然握緊拳頭，高高揚起，卻怎麽也落不下來。
娟娘見到這一幕，喜極而泣：“相公，你看你，根本舍不得打我，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對嗎？”
書生極力隱忍，將拳頭放下：“不，打女人非君子所謂。”
“相公你分明是在說謊，不然你為什麽還要舉起拳頭？”
“我是恨你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兒？其實早在小魚兒一歲半，我抱著他去看別人賽詩會的時候，見到了狀元郎的臉竟和小魚兒一模一樣，周圍有好心的人告訴我，我的妻子曾與狀元郎見過數次麵，我便知道了。”
娟娘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你那段時間鬱鬱寡歡，也不來我房中。可你後來不是又與我恩愛如初了嗎？”
“是啊，小魚兒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我付出一年多的感情是真的。他是我從他出生起，就日日夜夜嗬護的小生命。他開口叫的第一聲是我這個爹，最粘的人是我。你的父母刁難我時，他雖小，卻是第一個拚命維護我的人。
娟娘，你不懂小魚兒出生時，帶給我的震撼。你不懂我看見小魚兒會爬、會走、會叫爹、維護我，黏著我的時，帶給我驚喜和感動。”
娟娘軟語道：“相公，我們以後會有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們會比從前更好。”
“永遠不可能了。”書生再次掙紮：“你放開。”
娟娘痛苦：“為什麽？你連小魚兒都可以接受，為什麽不能原諒我和別人的過去？”
“因為從我知道我隻是狀元郎的替代品後，我就認識到，貧寒和富有，是你和我，是居住在皇城的你家和獨居深山的我家，一輩子都不會跨過去的隔閡。
所以，我不會再卑躬屈膝地去愛你，也真的是提不起心再去愛你。之所以繼續留在你家，是因為想讓小魚兒有個完整的家。
可你，將小魚兒送回了狀元郎那兒。我今早去要小魚兒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經硬了，死了啊。”
書生說完涕淚橫流。
娟娘也泣不成聲：“我隻是想小魚兒將來有一個官家出身，能走仕途，才將他送走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
書生用力掰開了娟娘的手，大步流星：“新的律法已經下來，小魚兒的死，不再是家事，而是可以報官立案，你和狀元郎家，都等著吃官司吧。”
娟娘嘶吼：“小魚兒越長越像他親爹，我太害怕你知道真相後，不要我，我才送走他的，我是真的在意你啊。”
書生苦笑，從溫瑤玥馬車旁疾步而去。
娟娘還在竭力嘶吼威脅：“你是我家上門女婿，我入罪，你作為名義上的爹，也會連罪的。”
書生的背影決然，絲毫不猶豫地繼續前往大理寺方向。
溫瑤玥感觸，小魚兒和書生沒有血緣關係，卻因為朝夕相處，彼此心疼維護，產生了濃烈的親情。
她此刻突然理解了燕尋安當初，那般毫不留戀地要隨著燕淑韻去死的堅決。
因為燕淑韻，是撫平母妃心中傷痛的唯一心藥；是燕尋安修複和母妃關係的唯一途徑；也是彌補他內疚自責的唯一機會。
若燕淑韻一死，彌補的機會沒了；修複關係的途徑沒了；他母妃的心藥沒了。
燕尋安的心，會因此徹底崩碎，再沒了活下去的半點動機。
就像書生沒了小魚兒後，不要小娘子，為了小魚兒複仇，寧願自己連罪入獄。
或許，燕尋安對燕淑韻不是姐弟的畸形戀情，而是互相扶持，互相彌補，共同麵對瘋癲母妃的炙熱親情。
這一刻，溫瑤玥覺得之前的自己，在情感上過於狹隘了。誰說親情，就不能為其生，為其死呢？
然而最為悲哀的，是燕尋安心心念念的心藥醒來了，他期盼重回慈愛的母妃，卻為他而死。
燕尋安的心，該是多麽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