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來俱為人中首,自要猖狂與天鬥
今日之舉,薑顏也並非沒有私心,她這是在向安貴妃遞投名狀,事若成,便是她擺脫掖庭的好機會。
安貴妃的父親是定國公,三朝元老,朝中門生眾多,就算此刻落了寵,也定然會複寵。
“太大膽了,這丫頭居然敢非議陛下,奴才這就好好教訓一下她們。”玉泉說著提著他胖胖的身軀就要上前教訓人。
覃洲冷著臉,他的畫是清歡教的,他倒要看看對方畫得到底有多厲害。他一把扯住玉泉的衣領,將人丟進雪堆裏。
玉泉從雪堆裏探出頭,活像個胖雪人,“陛下你等等奴才。”
小桃歪著頭看著薑顏的字,“夢裏滿園梨花盛,我與狸奴望花開,枯坐一日又一夜,才覺夢裏不是花。”
“畫是好畫,可惜題了一首流水詩。”
突然的出聲驚得兩人連忙抬頭,等看到覃洲身影,嚇得兩個人連忙跪下。
“奴婢有錯,還請陛下贖罪。”
“有錯?”覃洲輕笑一聲,當日膽大到敢利用他,如今卻猶如驚弓之鳥,“何錯?朕怎麽不知?”
“奴婢有錯,無意打濕陛下為貴妃娘娘畫的畫,又蓄意隱瞞想要借此偷梁換柱。”
“巧舌如簧。”
“大膽奴婢居然敢損害陛下所賜之物。”玉泉罵罵咧咧開口,下一秒他一腳被覃洲踹倒在地。
“話可真多。”
冷冽的嗓音嚇得玉泉連忙爬起來,“陛下奴才錯了,你要罰奴才何必陛下親自動手,奴才自己踹自己。”
覃洲蔑了一眼油嘴滑舌的玉泉,“若想偷梁換柱,又為何題詩,豈不是漏洞百出。”
薑顏抿了抿唇抬起頭看向覃洲,“還請陛下寬恕奴婢一切罪過,奴婢才敢開口。”
“你這個奴才倒是有意思。朕恕你無罪。”
“因為奴婢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斷然是比不上陛下的技藝,貴妃娘娘送畫,其實本意也是想要陛下來看娘娘。奴婢才鬥膽題詩。奴婢想或許陛下也會好奇,貴妃娘娘夢裏究竟是否為梨花?”
“好一個好行小慧的奴才。”
薑顏連忙垂下眼眸,磕頭謝罪,“陛下,君無戲言。”
覃洲看著手中的畫,筆鋒宛如遊龍,磅礴之勢,卻能巧妙的揉進這副婉約美人圖中,將貴妃的肆意,張揚完美展現。
這熟悉的畫法讓腦海深處的記憶被勾起,他生下來就為質,夏人的口水吐在他臉上,馬鞭打在他身上,故國都放棄他了,隻有他的清歡沒有放棄他。
他的臉色蒼白,垂下的眼眸濕潤著,陽光下長長的睫毛上透著光。
“陛下?”薑顏看著發愣的覃洲,她詫異地看著他眼底流露出的悲傷。
回過神來的覃洲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冰冷,“朕若是戲言你又當如何?”
薑顏心中冷笑一聲,果然是她看錯了,覃洲他是頭沒有心肝的狼,“陛下,奴婢幼時不幸落於水中,高燒不退,救過來時,腦子便不好使,奴婢總是容易忘記事情。定是奴婢剛才記錯了,陛下什麽都沒問,奴婢也什麽都沒說。”
好一個裝傻充愣,他的清歡也是這般狡猾。
玉泉詫異地看著唇角帶笑的覃洲,嚇得眼睛都瞪大了,自從陛下繼位以來,他便沒在見到陛下這般舒心的笑。
他微眯起眼眸看著麵前的女子,雖無傾國之姿,卻也佼佼常人。可惜是個奴隸。要知道奴隸成為後妃千古未有。
“你為朕畫幅像,朕便免了你今日的罪過。”
薑顏微微一頓,“陛下,奴婢恐無法畫出陛下威儀容顏。”
“欺君都敢,如今卻沒膽子了?”
薑顏一愣,略微不知所措地捏著耳朵……
覃洲看著薑顏下意識的小動作,神色一滯,僵在原地,“清歡。”
墨水陡然滴落,暈染一片。
薑顏心口一驚,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從他的嘴裏說出,她再也忍不住恨意,衣袖下的手緊握。
“陛下贖罪。”
發覺失態的覃洲重新恢複正常,揮手示意她繼續。
覃洲墨色的眼眸裏帶著審視,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能在她的身上看到清歡的影子,是他太思念的原因,還是清歡也在想他。
薑顏敏銳地察覺到覃洲眼底的冰山在融化,那股溫柔漸漸投射在她的身上。
這般溫柔又情深,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覃行知是多麽情深意重之人。
真令人作嘔!
薑顏無法忍受,一個滅她滿門的人用這樣的眼神來惡心她,此刻的她恨不得殺了當初的自己,她為何要聽信一頭惡狼的情話。
三年奴隸生涯,日夜遭受欺辱,可她沒有一日忘記薑家滅門慘狀,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依舊能聽到府邸眾人的哭喊聲。
她的身上滿是鮮血,親眼看著她的族人一個有一個倒在她的麵前,死不瞑目。
她直死都不會忘記,覃國忠勇君李峰的那句——陛下下令,薑氏一族,負隅頑抗,就地處死,三族以內皆殺,婦孺孩童一個不留。
“薑顏!”
覃洲一聲嗬斥。
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她瞬間清醒過來,手中一滑,一大滴墨水滴在畫卷之上。
“陛下,奴婢畫技不湛,還請陛下饒恕。”薑顏連忙跪下。
“滾!”覃洲慍怒,他剛才在這個奴隸的眼裏看到的恨意,這股感覺他錯不了。
薑顏連忙爬起身,急匆匆離開。剛才是她失態了,仇人就在她眼前,她卻沒能收住心底的恨意。
玉泉擦了擦汗,這陛下前一秒還和風細雨,這會子卻大發雷霆。
“玉泉,找人秘密處死她。”冰冷磁性的嗓音不帶有一絲溫度,他走到今日的位置,任何有異之人他都不留。
“啊!”玉泉一愣,陛下也不是弑殺之人,怎麽一個宮婢沒畫好畫,就賜死?賜死就賜死,怎麽還秘密處死?
玉泉一頭霧水,可覃洲掃來的眼神嚇得他立刻閉嘴,向後招手,讓兩個內侍悄悄跟上去。
此刻跪在一旁的小桃心直接提到嗓子眼,她都聽到些什麽了?在對上覃洲眼眸的那一刻,她嘭地一聲“倒頭就睡”。
覃洲上前拿起畫卷,橫眉冷對,他根本不在意到底是誰派來的探子,在意的是,這個探子居然能亂了他的神智。
“陛下,這是何字,奴才為何沒見過,可要奴才徹查?”
覃洲這才注意到畫上的字。
生來俱為人中首,自要猖狂與天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