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藥人
身在皇宮如履薄冰,她並不後悔走到今日,亦不後悔成為李斯的藥人。
李斯的藥已經吃了兩個月,雖每月都有解藥,卻每每臨近用藥之日時,胸口總會發悶,緊接著如萬蟻食心般密密麻麻地疼。
許是這樣,愈發讓她依賴於那藥了。
若能用吃這點苦,就能換取蘇家免罪回到上京,她寧願這輩子都如此。
回到慈寧宮,還未走到殿門口便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瑾瑤心下一顫,隻見幾個宮人慌慌張張地從裏麵跑了出來,個個麵如死灰,倉皇不迭。
“哎,裏麵發生了何事?”她拉住一個剛從裏麵跑出來的宮女問。
那小宮女哭得淚流滿麵,低聲哽咽,“方大人辦事不力,太後發了怒,被處死了,大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方大人是太後身邊的女官,竟說處死就處死。
她放棄傅昭,本就是意識到太後和皇上之間必定會有一場腥風血雨,而傅昭與她也在不經意間走到了對立麵。
一直呆在傅昭身邊,太後就會一直借此利用她做出不利於傅昭不利於皇上的事。
女官的死,愈發加劇了她內心的恐懼。
瑾瑤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後走了進去。
正巧幾個太監拖著七竅流血的方女官與她擦肩而過,濃烈的血腥味彌漫在鼻腔。
有幾個宮女拿著帕子,蹲著擦拭地上的汙血,武娥麵色冷沉倚在貴妃榻上,閉目凝神,身側有宮女為她按捏額間。
“給太後請安。”瑾瑤輕笑上前,拿過桌上的梅柏香放入紫金香爐中,點燃後蓋上金爐蓋。
摻雜著梅味的檀香立馬充盈整個宮殿,衝去了那股子讓人惡心的血味。
太後這才緩緩睜開眼看她,“還是你心細,那麽久都沒人給哀家點一支香,這股味熏得都惡心。”
說著不等瑾瑤問,便深深歎了口氣,一副慈悲憐憫的模樣,隱忍哀傷道:“這丫頭也是,哀家真是舍不得,可誰叫她不聽話呢?”
別有深意的一句話,許是做賊心虛,瑾瑤下意識覺得是在警告自己,忙斂了情緒順著話問:“不知方大人犯了何罪,竟惹太後發這麽大火。”
宮女攙扶著武娥坐起,她接過瑾瑤遞來的茶飲了口,“哀家抬舉她,讓她到皇上身邊去,你猜猜她做了何事?”
瑾瑤配合地搖了搖頭,太後又道:“哀家讓她旁敲側擊吹吹枕邊風,點一下吏部尚書,誰知她回來卻告訴我,說什麽自己喜歡上了皇上,還說我朝正是用人之際,尚書大人功不可沒,叫我三思。”
“嗬。”太後冷笑一聲,“她都是哀家提拔,如今竟反倒教育起我來了。”
“她哪裏知道,後宮嬪妃最終下場如何,愛上帝王早晚都是個被拋棄的份,賞她榮華富貴不要,偏為情愛荒廢,也罷,她左右都要被後宮爭寵犧牲,哀家不如就送她一程。”
說著她看向瑾瑤,不等她問話,瑾瑤立馬接道:“若是如此,那這方大人真是太不識趣了!”
“太後,您殺得好,這種腦袋不清明的人,活著也是浪費太後的一片苦心。”
“哦?”太後饒有興趣看著她,“你當真這般認為?”
這番話回得狠辣富含殺機,武娥驚訝於她的這份心腸。
此前她早有調查,五歲被府中妾室派人拐走,十年為奴,後回了相府亦不受父親憐惜。
她以為她會自哀自怨,會怯懦,卻不想她竟會說出這一番話。
瑾瑤垂眸恭謹回:“奴確實這般認為,一個人若連孰輕孰重都分不清,當不足以存活於世。”
把人命說得如此輕巧,饒是處決方大人的太後也是猛地一驚。
“她是為了心中所愛而死,難道你就沒有所愛之人?”
這話是在問她,日後在麵臨抉擇時,她是否會跟方大人一樣選擇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人。
瑾瑤搖頭,“奴婢最愛之人隻有蘇家,但眼下蘇家不能再為官,己亦不會對太後形成威脅,所以相信不會像方大人那樣麵臨相似的抉擇。”
武娥打量著她,“哀家聽說,你父親對你並不好,這樣的家人也值得你救嗎?”
“是”瑾瑤毫不猶豫回:“人生於世,有家則有根,對待至親都能舍棄,不是清醒明智,是無情無義不懂感恩,鳥獸尚能反哺,瑾瑤隻想盡己所能,但求此心光明。”
武娥疲憊的眼睛驀地亮了,她用力抓著貴妃榻的扶手,指節泛白,激動道:“好一個此心光明,若皇上也如你這般懂事,哀家怎會被逼到現在這份上。”
牽扯到皇上的話,瑾瑤便不再接話來。
衷心表明後,她就立到一旁,等著吩咐。
許是久居深宮太久,許是周身眼線太多,武娥這日竟拉著她說了許久許久才放她出去。
踏出殿門的那一刻,瑾瑤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下來,長長籲了口氣。
“蘇大人,您的宮燈。”廊廡下小宮女遞來一描紅金紗蓮花柄燈籠。
“多謝。”瑾瑤接過微微頷首,抬步往外去。
穿過垂花門,繞過百花爭豔,翠竹環繞的禦花園,許久她走到一處燃著微弱燭光的殿門前停下。
宮人接過她手裏的宮燈,瑾瑤推門而入。
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幸好她已在太後屋裏適應過了,不然這會子定當場吐出來。
李斯看她捂著鼻子一臉厭惡的表情,嬉笑了兩聲,“怎麽?這就受不了,待會可還行?”
瑾瑤捏著鼻子,走到離煉丹爐遠一點的位置,“你做什麽?煉屎呢?”
其實並不臭,隻是每次見到李斯痞裏痞氣的模樣,就不由自主想懟他兩句。
這兩句直接戳到李斯肺管子,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本正經譴責她,“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不能侮辱我的丹藥!”
瑾瑤翻了個白眼,“你的丹藥好在哪?煉這些長生不老的東西,難不成你真認為世上有長生不老的法子?”
“那不然呢?”李斯莫名其妙看著她,“你不信?”
見她果真搖了搖頭,李斯放下手裏的花花草草,走到她跟前開始講解其中的奧妙,“這就是你孤陋寡聞了吧?”
“現在好了,你遇到我,偷著樂吧。”
“你瞧這曆朝曆代的皇上為什麽都要去尋長生不老的法子,難道他們真的愚昧?”
“這世上的古籍名典,什麽新鮮事情稀奇事情,最先傳到的地方那就是你腳下站著的這片土地!皇宮啊!”
“別的不說,單說咱們皇上吧,那是從開蒙就飽讀詩書,智商學識絲毫不低於當朝狀元,啊,就是你家那位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