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嬌媚,薄情權臣為她紅了眼

第92章 荀鬱,我要回去了

雲痕忍不住落淚,拭去淚水,他抽泣回:“好!”

窗牖上映出了秋實的影子,她抱著小公子立於簷下,見雲痕走了後才問,“世子,要不要看看小公子?”

她試圖讓孩子喚醒傅詔那顆薄寒的心,秋實很明白,瑾瑤沒死,但她也不會再回來了。

恪盡職守的人,最是守規矩,以前的職責是照顧好瑾瑤,現在是照顧好孩子。

孩子無辜。

良久,裏麵傳來他沉悶的聲音,依舊是,“不必。”

他起身,環顧四周,溘然長往,卻發現連一個悼念她的物件都沒有。

沒有她喜歡的東西,沒有送她的禮物,甚至連那個蓮花木雕都在前陣子還給了她。

滿屋子全是他的物件。

獨斷,霸道,專橫莫過於此。

月隱雲後,濃霧薄光,他怔愣地坐在床邊,若頹山傾倒,兩鬢發絲垂下,破碎脆弱,看著外麵風中搖曳的竹林,心口像被剜了一塊肉。

在此之後,一向嗬佛罵祖,見佛不拜的人竟開始長齋繡佛。

特意請廣泉寺大法師開光打造了一尊地藏王菩薩像放在屋內,每日淨手淨身三上香。

雲痕看了以為自己在做夢,連傅詔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

一開始他隻是看她身為下賤性子卻硬,而他此生最喜歡的就是征服。

傅詔堅信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無論之後如何折騰掙紮,都是徒勞。

在瑾瑤“死”之前,他堅信自己是對的。

可她死了,死的突然,讓他連一絲準備都沒有,也帶走了他的心。

他不能接受,沒有他的準許,她怎麽能死呢?

這個奴婢,這個不能聽話的奴婢!

誠然,傅詔也不知自己每日求的是什麽,是對瑾瑤的愧疚,還是對自己的懊悔。

與此同時,青岡山下,小石村。

一處不起眼的茅草屋,曈曨春煙透過破敗的窗牖灑在屋內,照徹昏暗陋室,照亮粗糲草席上的女子。

她蓋著一方補了又補的粗麻被子,長睫微顫朱唇飽滿,一張殘豔的容顏是這間草屋最亮眼的存在。

荀鬱捧腮坐在她對麵,神情凝重地望著**的人。

“啊,動了。”

見她指尖微顫了一下,少年緊鎖的眉頭立即舒展了起來。

幾個月前他在小石村的村口撿到了一個渾身濕噠噠,孱弱又嬌麗的女人。

她矜貴的裙角不知被什麽撕碎,腿上流下大灘大灘的血。

幸得他是個巫醫,經查驗她不僅剛生完孩子不久,腦部還因常年瘀血堆積,記憶混沌。

恰好他最近在試驗新的藥方,用蜘蛛蟑螂和蜈蚣加以各種草藥混合而成,就拿她試藥了。

還好昏迷不醒,若醒著還真不一定能喝。

榻上姑娘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她先是茫然,爾後驚詫。

身側矮凳上,坐著一位舒袍寬帶的少年,雲白長袍上光影婆娑,無冠無束,周身乏飾,一雙眼睛浸滿陽光,笑的溫暖燦然,若青岡山上的初陽,煦風拂山崗。

左手邊木方桌上放了一個草編籠,裏麵發出了“吱吱”的不知名蟲鳴聲。

看得出來是位棲丘飲穀的隱士。

“醒了?要吃東西嗎?”

瑾瑤眨了眨眼,撐著坐起,她還未從驚愕中回神,跟著點了點頭。

少年轉身,去對麵點燃了灶台,在一破瓦罐上不知加了什麽東西,不多時濃烈的腥味彌滿了房間。

看著少年背影,瑾瑤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我這幾日吃的什麽?”

“是幾月。”少年平聲應道。

“什麽?”

少年已熬好了食材,黑乎乎的一灘倒入洗得幹淨的瓷碗中。

他遞給瑾瑤,“就吃的這個。”

瑾瑤定睛一看,差點吐出來,黑乎乎碗的濃湯,冒著熱氣,腥臭味撲麵而來,還隱約能看到蟲子的肢體。

“不,不不不,我不喝。”

荀鬱舀起一勺當著她的麵嚐了嚐,饒是滿意地對她露出了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豎起大拇指,“好喝的!”

見她實在不想喝,荀鬱隻好先放到一旁,“你傷得有些重,這些聞著不好,效果還是不錯,不覺得你現在頭腦清明了不少嗎?”

他這一說,倒真提醒了瑾瑤,自醒來之後頭腦清晰了不少,還隱約有些以前沒見過的畫麵闖入腦海。

“喝吧。”荀鬱又往前一送。

看著這碗惡心到讓人反胃的湯,瑾瑤咬了咬牙,落魄至此還矯情什麽,有的吃就不錯了。

想著,她一閉眼,捏著鼻子,一口氣灌了下去。

然,不知是不是荀鬱沒切碎食材,好像有蟲子的腳卡在嗓子眼,瑾瑤麵色大變,驟然就想吐。

“……水。”

“給給給。”荀鬱手忙腳亂給她倒了水。

一口水下肚,衝刷過喉嚨,瑾瑤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她咂了咂唇瓣,倏然發現這水倒是很好喝,甘洌綿甜。

荀鬱笑道:“是青岡山下的深泉水,你喜歡,外麵還有,我剛打的,這次沒蟲子。”

她多月沒下床了,腿腳發軟,荀鬱攙扶著她出了門。

庭中簡陋,但收拾得整潔,兩側有大片紫花地丁,開著紫色小花,在初夏風中妸娜搖曳。

荀鬱把她攙扶放在搖椅上,遂去一旁摘了一捧紫花地丁給她。

他劍眉微挑,有些拽拽地說,“拿著吧,可憐見的,我真是佛陀轉世,又治病救人又給你送花的。”

瑾瑤有些動容,接過後由衷致謝。

荀鬱安置好她就拿起弓箭要去林中打獵準備晚飯,臨走時千叮萬囑,“你剛醒,沒力氣是正常的,最好別亂動,待我回來再扶你進屋。”

“好。”

醒來後的瑾瑤性格恬淡了許多,少年竹修般的身形,迎著殘陽隱入葉影深深。

青岡山的風溫柔,吹得人懶洋洋,躺椅上,她手裏握著一捧紫瑩瑩的野花,嬌嫩花瓣落在灰白麻裙上,闔目凝神,像一隻繾綣的貓。

再次醒來時已是厚夜,她顱內比先前愈發清明了。

漸漸地一些不敢回首、血淚斑斑、欺辱羞恥的往事,在她腦中徐徐展開。

她眼中漸漸濕潤,月色下,少年回來了。

一手拎著肥碩的灰兔,一手拿著斷了弦的弓。

荀鬱先去燒水,然後給兔子退毛,扒皮剝髒,一氣嗬成,“咚咚咚”剁開後下鍋。

這才去外麵攙扶瑾瑤回屋。

她隨手把已經蔫了的紫花地丁放在躺椅上,荀鬱拿了過來,笑話她,“我給你的,你怎麽能扔?還有大用呢。”

瑾瑤不解,“還有何用?”

“做菜啊!”荀鬱把她放在榻上,拿過紫花地丁清洗幹淨後一同和兔肉下鍋。

紫花地丁又名救命菜,是一種野菜,也可入藥,有極高藥用價值,可用來治療各種疾病。

就這樣,一個年後,夏日燥熱的風夾雜蟬鳴,吹遍了青岡山的山頭,也因為炎熱,庭中紫花地丁大片大片枯萎。

這日荀鬱一如既往去接泉水,去打獵。

吃的仍是兔肉,荀鬱燉得爛而不柴,入口即爛。

吃得正開心,忽聽她說,“荀鬱……我要回去了。”

聲音細細柔柔,如青岡山每日的清風一樣,細膩拂過心頭。

此刻卻好似風中的一把軟刀,劃過荀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