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殺招
麹義山上號角吹響,鼓聲大作,一眼望不到頭的步兵不顧陣型,各自散開咆哮著朝鮮卑軍的營寨殺去。
這是極其危險的行為,鮮於輔和沮鵠都驚呆了,不知道麹義為何有這樣的勇氣。
他們手上依然有穩健的兵馬,麹義手下眾將完全沒有陣型,宛如市井廝打的混混一樣,這如何能擋得住他們的精兵?!
“我擋住他們!鴻誌,勞煩你擋住王淩!”
鮮於輔當機立斷,立刻親自提刀向前,迎向麹義。
他知道王淩的進攻是佯攻,沮鵠應該足以阻擋,而現在決定全軍生死的就是麹義這支精兵。
隻要將他們擊潰,他們就能穩住,從長平逃出不難。
若是麹義列陣殺來,他們未必好對付,可麹義現在居然解散全軍,讓他們就這麽自由散漫的殺過來,現在正是一舉取勝的好機會,鮮於輔甚至心中生出一絲希冀——麹義素來散漫,萬一能將他直接擊潰,說不定能如當年的易京之戰中的公孫瓚一樣殺出一條血路,起碼爭取一個良好的出路。
有一瞬間,鮮於輔幾乎看到自己手下這些百戰猛將如洪流一樣衝垮麹義鬆鬆垮垮的兵馬,可下一瞬,他看到了讓自己終生難忘的一幕——
他手下的士兵見麹義眾將咆哮著散開殺來,一時居然難以列陣!
是的,這些戰鬥多年的士兵甚至難以列成陣型,看著親自披甲衝過來的麹義,他們各個踟躕難行,才一接觸,他們立刻被撞得四散而逃,麹義軍完全不成陣列的進攻居然立刻衝散了他們,鮮於輔練出來的百戰精兵一觸即潰,被人攆著倉皇逃竄,全無半分廝殺之力!
這讓鮮於輔當場愣在原地。
許久之後,這位老將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對了。
也該如此。
麹義了解鮮於輔的底細,此人名聲不算太大,可身份卻非常特殊——他是曾經劉虞手下的從事,而且是最忠誠的一個。
劉虞被公孫瓚殺害後,鮮於輔立誌報仇,這才聯絡了鮮卑眾將,讓他們能南下廝殺。
鮮於輔手下最精銳、最能打的都是漢軍,這些多年征戰意誌堅定,因此鮮於輔才對他們寄予厚望。
可鮮於輔這幾年偏偏忘記了一件事——他們是漢軍,還是正統漢室宗親曾經手下的漢軍,若是對上殺害劉虞的賊人,他們一定會悍不畏死的發動進攻,甚至遇上徐庶這種劫持天子的人,他們也願意奮力一搏。
唯獨給鮮卑人殿後不行……
開玩笑,我們是漢軍!
步度根的鮮卑隻是我們的仆從,閻柔不過是鮮卑的仆從,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衝殺,哪有我們殿後的道理?
麹義對鮮於輔的兵馬實在是太了解了,他看見步度根散開的時候就知道今天已經穩操勝券,再列陣隻是耽擱時日,還不如放肆衝殺,戰個痛快!
同樣,沮鵠的兵馬也從一開始就陷入了苦戰。
他們在邯鄲的時候還是眾誌成城,趁夜擊潰王淩,可現在步度根一跑,他們完全亂了方寸,一時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王淩一馬當先,看著慌亂的沮鵠,他眼中滿是怒火,厲聲喝道:
“爾等鼠輩為虎作倀,居然帶著鮮卑人侵我漢土,沮授就是這般教子?當真是教子有方啊!
鮮卑當年肆虐幽州的時候,你們這些人在作甚,不敢動手殺敵為國驅逐凶徒,反倒將這些賊人帶到我們並州來,當我們並州人是泥捏的嗎?”
王淩一馬當先,他手腕一抖劃出一刀冷光,幾個踟躕在他麵前的河北軍士卒被立刻砍翻在地,在他的鼓舞下,並州眾將一齊呐喊,亂刀不斷劈下來,一道道冷光伴著血痕,殺得沮鵠麾下眾將人仰馬翻。
他們本以為還能抵擋些時日,沒想到一觸即潰,全無半分抵抗之力,全軍都被從四麵八方殺來的徐庶軍衝的四散。
鮮於輔見狀,隻能趕緊喝道:
“沮公子,快撤吧!”
沮鵠嘴唇動了動,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他出發之前已經聽說袁紹作戰不利可能要退回河北,這次自己出兵又中了徐庶的算計,便是回了河北,全軍崩潰又能如何,要回去看著己方眾人被徐庶屠戮嗎?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死亡的降臨,可鮮於輔一把抱住他,喝道:
“趕緊走,莫要停留,咱們趕緊匯合步度根,還有殺出去的機會!”
鮮於輔拉著沮鵠快走,沮鵠看著己方的兵馬挨個倒在血泊之中,不禁感到鼻子一酸,哽咽道;
“鮮於將軍,要不……咱們降了吧!”
鮮於輔腳下一停,最終還是繼續大步向前,他長歎道:“這裏是長平,沮公子不會不知道當年趙括死後趙軍投降是怎樣的下場吧?!”
步度根深感閻柔的愚蠢,他再也不聽閻柔的,拚命向後突圍,此刻徐庶軍的包圍還沒有完全形成,土牆還沒有建好,這才是殺出去的最好機會。
徐庶軍都在泫氏,後路最多就是裴茂手下新招募的士卒,難道他們還能比徐庶更恐怖?
就算是走山路,也得趕緊逃出去!
他們奮力向前,沿著蜿蜒的山路艱難的前進,很多人爭搶道路,把自己人從山路上推下去,眾人摔得慘叫不斷,哀嚎動穀,讓眾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來的時候也是走這條路,不過當時他們士氣高漲,有說有笑,完全沒有人向周圍看,現在眾人焦急,哪裏還顧得了身邊的道路和周圍的戰友。
裴茂早有準備,那些嚴陣以待的士卒準備了大量的箭矢,尤其是從麹義手下借來了三百精銳的弩手,見鮮卑軍爭相過來,他們占據險要,以腳開弩,密集的箭矢傾盆而出,鮮卑軍不停地慘叫著,從山上不斷的滑落下來。
步度根也不是吃素的,饒是這種危機之下,他仍是能做出反擊。
這個鮮卑勇士讓人用木盾保護自己,頂住第一輪密集的弩箭,隨即,他趁著漢軍重新上弦時,讓人用木盾掩護自己和軍中幾個優秀的弓弩手一起向前開弓拋射,大量的箭矢迎頭飛上去,盡管隻有一兩成能命中,但箭矢已經給鮮卑的敢死隊爭取了足夠的時間。
這些人攀岩而上,已經有幾個人占據了有利地形,一起舉起手上的箭矢朝山上放箭,立刻讓徐庶軍的進攻為之一滯。
步度根終於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冷笑。
哼,杞人憂天,你們還能有什麽手段?
落石嗎?還是挖斷道路?
我都不怕,隻要能逃出一半兵馬,對我們就不算太大損傷,之後我們再來報仇便是!
閻柔見徐庶軍的反擊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這麽劇烈,甚至都不如前麵麹義王淩等人的進攻猛烈,不禁有些尷尬。
他言之鑿鑿地說後退就是死,可徐庶明顯已經把主力全都安置在了泫氏正麵,身後難道真的隻有裴茂等人?
“先別管這個了,趕緊走啊!”鮮於輔拖著已經萬念俱灰的沮鵠,此刻已經超過了閻柔。
閻柔咬了咬牙,也隻能點頭道:
“好,趕緊走!”
他不再約束兵馬,手下的軍士一齊向前,迎著漢軍的箭矢爭道,狹窄的道路上頓時擠滿了士卒,裴茂的箭矢再多也終究不可能射死這麽多人,他們終究不敢下來,鮮卑軍越來越多,大家已經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可就在此時,眾人耳邊同時聽見了一個雷鳴般的巨響。
隻見山崖上山石崩碎,嘩啦啦不斷落下來,鮮卑眾將看得呆了,在這種“天威”麵前完全生不出一點反抗之念,隻能下意識地將手擋在麵前,嘭地一聲巨響後被砸成肉泥。
大家呆呆地抬起頭,閻柔的臉上甚至露出了一點期待,隨即,隻見山崖上的徐庶軍丟下大量的圓球,那圓球都跟著一根在不斷燃燒的長線,落在地上滾動片刻,立刻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炸的眾人人仰馬翻。
鮮卑軍的戰馬被這恐怖的響聲驚得到處亂竄,這要是在平原上還能勉強控製住,可這周圍到處都是山穀,狂奔的戰馬受驚之下甚至直接一躍而起,帶著人跳下懸崖,戰士和戰馬死前長長的淒厲叫聲響徹山穀,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讓鮮卑軍的士氣也跟著落入了萬丈深淵。
更可怕的是,隨著這些圓球的爆炸,山穀中立刻蒙上了一層氣味刺鼻的濃煙,宛如傳說中妖魔襲來之前的預兆,這讓鮮卑軍更是驚恐至極。
“這,這是什麽妖法!這是妖法,大家不要怕,都是假的,大家快過去!”步度根扯著嗓子呼喊,他見幾個圓球朝自己的方向飛來,怒吼一聲揚起盾牌格擋。
這盾牌以硬木製成,上麵還蒙著一層硝製獸皮,之前硬弩的齊射都能擋住,山上碎裂的石塊也被一一擋開,步度根本以為這種妖術也能阻擋,可沒想到盾牌碰倒那圓球,圓球立刻發出一聲劇烈的爆炸。
盾牌嘭地一聲燃起一片烈火,巨大的衝擊力把強壯的步度根震得連連倒退,再看那盾牌已經被炸成兩截,自己的右手也被崩的短暫失去知覺,這會兒才漸漸感覺徹骨的劇痛襲來。
妖術!
居然有妖術!
步度根萬萬沒想到撤退的路上居然會有妖術在等待自己,一時大腦一片空白。
閻柔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放肆狂笑起來。
“哈哈哈,我讓你跑,我讓你跑啊!你跑啊!”
濃煙中,閻柔笑得前仰後合,雙目一片赤紅,已經帶了幾分凝重肅殺之色。
“你看……我說什麽來著?我說什麽來著?
哈哈哈,都得死!我們都得死在這!長平!哈哈哈,咱們又要成趙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