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交而已
我的人生分水嶺,就在這樣一個燈光璀璨的夜晚,它到來了。
生日party被邀請的人裏,有幾個平時茶裏茶氣挺虛榮的女的,我前陣子跟沈矜一起轟趴時路見不平手撕過幾個。
當時我揭穿了某名媛經常拿來曬的帥哥男友其實是偽富二代,跟她在一起不但為了騙炮還騙錢。
場麵一度鬧得很難堪。
問我怎麽知道的?因為下頭男曾用同樣的手段勾引過我,我不堪其擾讓沈暨白查了一下他......
沈暨白的消息絕對錯不了。
見我沒上鉤,哥們迅速調轉了目標。
雖說這件事我在一定程度上幫了她,算功德一件,但在顏麵盡失麵前,有些人寧願選擇默默被騙。
所以我現在和她們那個圈子關係並不友好,大家基本處於互不搭理狀態,各自保持著體麵,私底下沒少相互詆毀。
席間我偶然聽到她們聊天內容裏有我的名字。
“這瓜保真嗎?破產跑路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上征信的……”
“絕對保真,我聽我爸和他公司副總聊天時親口說的……”
“那江梨豈不完了……”
“看她平時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這下好了,馬上走路都抬不起頭咯!”
“但聽說她現在傍上了一有錢大佬……就上次陪他去接風宴那個……沈氏家族的長孫……”
“嘖嘖嘖……”
“怪不得……為了錢好拚……”
我一時錯愕,深知這不是空穴來風。
這段時間諸多反常不斷在我腦子裏拚湊,連成一條完整的線索:一向不關注我學習的老爸突然單方麵決定給我中止留學;我從回國到現在,沈暨白從沒讓我回過家,連有一次我網購誤留了以前家裏的地址,他都推三阻四說讓司機幫我取……還有那張無限額的卡,這麽多年我爸從沒縱容我到這個程度……
富家女們早已換了下一個八卦話題,但我仍然站在原地。
那一刻我心裏有一場海嘯,可我靜靜站著,沒讓任何人知道。
恍惚中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我,轉身,是葉景湛。
他也是今晚生日宴上被邀請的客人之一。
“江梨,有時間嘛?聊聊?”他對我揚揚酒杯。
我整個人還處於半懵狀態,並沒有緩過來,所以隻是機械的應著。
他見得到了允許,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江梨,上次你說的話,我回去想了好久,你說得對,我確實不夠坦**,不夠真誠,但我現在真的很想得到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今天我還聽有人說你和沈總關係不正常,我給她們懟了一頓,那些女人有時候也挺無聊的,隻會捕風捉影,而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江梨......”
葉景湛這一張嘴好像並沒有要停的意思,我腦子裏亂得很,越來越聽不進他在說什麽,最後麵前隻剩下他滔滔不絕的口型在晃啊晃......
半天,我突然打斷葉景湛,自顧自地開口,
“葉景湛,其實我一點也不恨你,當初我家生意出問題快要破產了,你爸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所以你才被迫回國,這怪不得你,我理解的......”
葉景湛先是一臉錯愕,然後又迅速調整成一如既往的樣子,“江梨,你能理解我真的很感激,唉,在那個家裏,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的人生做過主,我爸這人吧,冷血又勢利,現在我想明白了,什麽商業聯姻都是狗屁,找個真心喜歡的才是真理,所以江梨你能不能再考慮一次我,這次我保證......”
後麵的話我又聽不清了,也都不重要了,因為剛才我徹底驗證了幾乎接近真理的疑慮——我家真的破產了,而且並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
我驀然放下酒杯,下意識的握緊手包大步流星走派對現場,徒留葉景湛一個人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麽。
我打電話以蹦迪為由約出了沈矜和林兮。
麵對我的咄咄逼問,他倆低頭默認。
原來,我才是那個最後知道自己家破產的傻子。
這麽多年,我第一次徹底搞明白,為什麽葉景湛當時會那麽突然地回國並且迅速拋棄我,我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的狠戾中總帶著某些不忍的決絕......當時我一門心思在這場戛然而止的情傷裏想要全身而退,又迫於閱曆有限,並不能深究什麽。
原是因為我們已門不當戶不對。
沈氏集團這些年和我爸公司的經濟往來很多,沈暨白應該是比葉家更早更深知內幕的人。
他的熱情又疏離,衝動又克製,種種矛盾在這一刻好像也有了合理解釋。
他們這個階級,不會娶一個於家族無益的女人為妻,哪怕再退一萬步,也不會娶一個老賴的女兒。
沈氏是家族企業,爺爺奶奶雖然年事已高,但威望仍在。沈暨白的幾個叔叔、姑姑,尤其是沈矜他爸,都是集團裏說話頗有分量的股東。
這其中的人物關係,千絲萬縷。
而沈暨白和我爸又是多年的合作夥伴。
他倆之所以關係要好,除了曾是鄰居外,還因為當年沈暨白剛回國接手沈氏的時候,麵對家族長輩的重重壓力,我爸教給過他不少東西。
昔日恩情與今日窘境造成了他眼下進退兩難的境遇。
那些讓我久久無法抽離的關照,到底隻是他在履行我爸的囑托。
江梨,隻是個故交的女兒而已。
回家路上我遠遠路過以前的家,強忍住了繞路過去看一眼的念頭。
既然知道那裏已經不屬於我了,再去靠近也不過徒增煩惱。
回了別墅我便打電話給我爸,逼問出了他現在的地址,然後訂了第二天的機票,飛去了吉隆坡。
我家之前在國外有好多房產,吉隆坡周邊是其中一處,我去過一次,位於鄉郊的大別墅,前後院子大到離譜,比起歐美,我爸更喜歡熱帶風光的那種慵懶散漫,他說他退休以後就定居到那裏。
隻是沒想到退休來得這麽快。
見到我爸我先哭了半小時,有一年多不見,他蒼老了好多,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大老板,變成了頭發花白的小老頭。但穿著依然體麵,心態依舊坦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甚至還在擺弄院子裏的花草。
情況沒有外麵傳的那麽糟,他隻是暫時被限製了高消,企業正在走收購流程,如果順利,我爸很快就能恢複自由,隻是再想坐回原來的位置,是不可能了。
以後的我爸,大概率會是早晨小區裏那個普通的遛狗大爺,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江總,我也不再是趾高氣昂的千金大小姐。
但那又怎樣呢?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是他唯一最愛的女兒。這些年來我吃的用的,沒一樣是自己賺的,我已經占盡了便宜很多年,又憑什麽苛責他必須永遠給我最好的?
我說老江,咱倆瀟瀟灑灑,浪跡天涯,也挺好;他直接炸了,說我必須滾回國把大學讀完!
“回去可以,但我不想繼續住沈暨白家裏了。”我支支吾吾。
“怎麽?你不是一直很喜歡住在沈家的嗎?”
“但我畢竟長大了,長年住一個單身男人家裏,影響不好……”
“也是”,我爸恍然大悟,“那我讓暨白給你找處房子。”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找”。我趕忙攔住他。
按國內大學新學期的報到時間,我至少還有幾個月無業遊民期,索性就暫住在了我爸這裏。
普通人家的姑娘有普通人家的好處,這是我第一次和我爸在一起待這麽久。
還得是自己親爹,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沈暨白家的廚師再好,他也不會在我半夜突然想吃方便麵的時候,從被窩裏爬起來給我煮。
對於父親,我們總可以毫無顧忌地索取,仿佛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如林兮所言,喜歡是盲目的,當戀愛腦被變故殺死,我猛然發現,沈暨白對我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好,他隻是比別人更了解我而已。
他晚上回家除了和我在同一張桌上吃飯,幾乎不會陪我做別的,哪怕是一起看一部電影。
再比如現在,我走了一個多星期,他依然沒來過一條信息……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沈矜、林兮等一些朋友最近找我找瘋了......
算了,以後就把他當個普通朋友吧,趁自己還沒有陷進去,趁還沒有尊嚴掃地。
我爸這套房子前後的花園菜地看著欣欣向榮,實則金玉其外,把人累死其中。
我連續一個星期天天穿著人字拖戴著手套澆水、除草、清理垃圾……人黑了一個色號,但身體素質卻好很多,儼然一副在當地生活了十幾年的海島少女模樣。
以至於當沈暨白突然出現在我家大門口的時候,我正穿著背心短褲,頂著漁夫帽和潦草的麻花辮,拖著笨重的水管,艱難行走在院子裏澆花,兩腳都是泥。
我第一反應就是向他狂奔過去。
但左腳剛挪了一步,理智就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