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50章 濃墨重彩

他明明是和我一樣沒心沒肺的家夥,平日裏喜怒都掛在臉上,心情好的時候,眉梢嘴角都會露出光來。

我們都不是會隱藏情緒的孩子,從一起在放學路上追逐奔跑,任風灌滿校服的少年時代開始。

攬星銜月般地招搖結伴,放肆地虛度光陰,滿身富貴懶覺察。

那段青春絢爛盛大,亦鼎沸喧嘩。

沈矜陪我做過的荒唐事足夠寫成一本書。

第一次抄學霸的作業是他幫我借的;第一次逃課去看演唱會是他幫我打的掩護,雖然最後還是暴露了;就連第一次去酒吧也是因為他的慫恿才喝到酩酊大醉……我記不清喝多以後上台混入人群搖了多久花手,反正第二天醒來時候隻覺得脖子和腰都要斷了。

他則在電話那頭迎著我的漫天責罵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無論如何,他都是我長歌澎湃的青春裏,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如今卻告訴我,他其實一直在按著滲血的傷口陪我笑?

少年看過寒風朔雪和春風夏蟬之後,隻想知道,是不是但凡成長都必須學會隱忍疼痛?

“那個人是誰?我認識嗎?我能幫你做什麽嗎?”

我終是小心翼翼地開口。

說實話,自身難保的我並不知道他說出這個姑娘以後,自己真的能做什麽。

我可能連認識都不認識。

沈矜慵懶地將整個身體的重心倚回到沙發裏,抬眼時滿臉傲慢不羈,

“是你,傻子。”

一記直球砸暈我,震撼程度不亞於中國男足8:0大勝阿根廷。

怎麽可能?

他哪怕對我曾有過那麽一點點點點暗示,我都不至於如此毫無防備!

“你有病吧?”我剛聽到他吐出那個“你”字,便一個高從沙發上跳起來。

而沈矜卻淡定得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悠然地看著我挑眉輕笑,“沙發蟄你屁股了?”

我發現他和沈暨白在本質上其實是一類人,比如都會不露痕跡地把情緒隱藏得很深,再比如會把人惹得狗急跳牆以後自己卻淡定至極。

“我問你正事,你能不能別鬧,沈矜!”我當真是有些氣急敗壞。

而他就好像說別人的故事一樣講著一段我全然不知的事實。

他自己也說不清是在我哪次回國的短暫假期裏,突然開始用一雙男人的眼睛審視我的。

他隻覺得自己有罪,因為那時我有男朋友——葉景湛。

假期裏我們短暫相聚,便又匆匆回到各自的生活裏去。

然後隨著葉景湛的出軌,沈矜追我的念頭剛剛萌發,但同時也像剛抽完的煙頭一樣,被狠狠摁在地上。

因為彼時我家破產風波正愈演愈烈,已經搞得很多企業受到影響……

“然後我猶豫了,索性沒說破,直到你那天突然抽風說喜歡上了我哥……”

我哭笑不得,

“媽的渣男,敢情就算我回國後追你你特麽也不能答應啊!”

下一秒他也被我逗笑。

我們之間的熟稔,可以在麵對任何話題時都彼此足夠坦然。

“本來我不看好你和我哥的,”沈矜淡淡地繼續,“我又不是沒見過他談戀愛什麽德行,他當初和宋亦心那會兒,幾乎把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對人冷得很,我當時還以為他那方麵不行呢!”

“想著以你的性格,跟他談著談著,就會受不給他踹了。”

“但我沒想到他和你在一起後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什麽樣子?”仿佛隻要是和沈暨白有關的話題,我總是很急切想知道下文。

“我哥他從小到大,跟我爸一直很親,這是我見過他倆鬧得最僵的一次。”

無疑我是絕對相信沈矜的,所以沈暨白並不是宋亦心所說的那樣,對誰都好得要命。

至於她口口聲聲的“無微不至”、“寵愛有加”,許是一個女人給自己的“心理安慰”亦或“精神錯覺”。

“江梨,雖然你人有些傻,但選男人的眼光是不錯的。”

沈矜仍然慵懶地倚在沙發裏,淡漠的表情,幹淨的皮膚,清晰的下頜線和喉結,窗外有一束光恰好打在他側臉。

他眯起眼睛有些嫌棄陽光的刺眼,又懶得避開這份驕傲的明媚。

如果說一個人身上可以同時兼具陽光和陰翳兩種氣質,那大概就是沈矜的樣子。

我突然想起那個喝得爛醉的深夜,我趴在沈暨白副駕駛椅背上,舉著馬上要拿不穩的手機,拍著那個正躺在後座滿嘴胡話的少年。

他說,江梨,你一定會遇到更好的人的,一定會過得特別幸福!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那個時候我剛和葉景湛分手,隻以為他在有心寬慰,原來,他是在跟我告別。

他知道,這次選擇了放棄,我們便真是一輩子的朋友了。

身後傳來幾下敲門聲,不輕不重,我轉身,視線撞到了沈暨白身上。

由於對陌生環境的本能防備,我記得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把門完全關嚴,所以這幾下敲門聲便也顯得些許刻意。

不知道他已經站在門口多久。

他語氣輕鬆,打破了房間上空的些許凝重,“晚宴開始了,您二位別嘮了唄,入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