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54章 不鬧脾氣了好嗎

我盯著亮起的屏幕,心底莫名跳出一個很老舊的成語:

五味雜陳。

“忙嗎?”他的語氣倒是輕鬆,聲音溫柔依舊,隻是聽不出太多情緒。

“有點”。

我有些愛搭不理,裝不出和他一樣的雲淡風輕。

大概這輩子就這樣了,永遠都學不會把真實的想法藏起來。

如果學得會,我也不至於控製不住脾氣頂撞二姑,後麵自然不會鬧成這樣。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以前無數次在他麵前玩心眼,最後還不是都被無情拆穿。

女人最怕的就是一個男人前後不一。

以前他縱容你率真,現在卻想要教你做人。

他該是聽得出我不想理他的。

“我在你樓下。”淡淡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我卻如觸電般渾身一怔。

整個人坐在沙發裏腰板都變直了很多。

這句話但凡他早說兩天,我就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下樓去。

但現在我隻想趕緊把工作處理完,然後把手邊剩的半罐啤酒一飲而盡,倒頭大睡。

於是慵懶又百無聊賴地說,

“哦,在就在吧。”

最近我噎人的能力真是爐火純青,昨晚剛把顧修遠問得一愣一愣的,今天又把沈暨白搞得在電話那邊沉默半天。

沉默到我都不耐煩地想掛電話的時候,他才淡淡開口,“……不下來聊聊?”

“不聊。”

“江梨……不鬧脾氣了好嗎?下來。”他語氣沉了一下,好似在警告我該聽話些。

躁意湧上心頭,“我有工作,很忙。”

“嗯,那你先把工作做完,我在車裏等你。”

他又變成一副淡淡的樣子。

我冷哼一聲,隻聽他在那邊說了句“聽話……”

還沒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剛才那句不鬧脾氣了好嗎,是他對我為數不多的危險語氣。

我抓起手邊的啤酒,一飲而盡。

還工作個屁,此刻隻覺得煩躁得想殺個人解解氣。

深更半夜,早已洗過澡卸了妝,半幹的頭發沒有打理,海藻般披散著,因為額前碎發總垂下來擾我視線,所以我索性用一個兔子發箍將它們全部箍到耳後。

因為這片公寓樓還算比較高端的樓盤,所以集體供暖給得很足,初冬的季節我在家便隻穿了個半身睡裙和吊帶背心,吊帶胸口很低,腰線很高,鬆鬆垮垮地搭在身上,勉強遮住胸前的柔軟,和外麵寒風刺骨中裹緊羽絨服步履匆匆的路人倒是對比鮮明。

從8樓窗戶看下去,公寓樓下大廳入口位置的那輛車最為紮眼。

一來那裏並不允許停車,不知為何他卻可以招搖過市地停靠而沒人管,二來我太熟悉那輛商務了,前兩天孟司機剛開著他從沈家老宅送我回來。

沈暨白裹著一身黑色羊絨大衣正倚在副駕駛的車門外,身姿依然是人群中出挑的那個,過往遛狗的、取快遞的住戶們中,時不時會有人回頭多看他幾眼。

他手裏忽明忽滅的東西,好像是支煙。

記憶裏這個人是不抽煙的。

今晚突然裝什麽不良少年。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忍不住站到窗口偷看他,而且特地提前調暗了屋子裏的燈光,生怕被他發現。

然後又百無聊賴坐回電腦前。

注定是工作效率極低的一個晚上,因為接下來工作的整個過程,錯誤百出、頻頻走神。

我忘了平時一個小時的工作今天究竟搞了多久。

可能兩個小時?

或者更久……

手機屏幕的時間馬上再一次歸零,兵荒馬亂的一天也即將宣布結束。

是結束,也像是重啟。

周而複始的24小時。

待我再次走到窗邊,心裏已經做好了看不到那輛黑色商務的準備。

但它還在。

連位置都沒挪一下,看來物業真不管他。

車前已經鮮少有人經過,夜色仿佛更濃了些,讓他手裏那個忽明忽暗的亮點此刻顯得更加紮眼。

這貨在樓下抽了一晚上煙?

我終究是動搖了。

去櫃子裏抓了件所有衣服裏最厚的泰迪熊外套,寬寬大大,長度及踝,如同披了床棉被般,從上到下嚴嚴實實地係上了扣子。

還不忘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反正隻是下樓談談,一會兒就上來了,便也不必費盡心思化妝換衣服。

福爾摩斯裏有一集很經典的案子,女嫌疑人被叫到夏洛克麵前問話。

在見神探之前,她先是洗了個澡,然後擦幹了頭發、身體,最後渾身不著片縷地出現在夏洛克麵前。

夏洛克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女人,開創了他職業生涯裏首次一無所獲的戰績。

因為麵對這個**的女人,關於她的日常喜好、生活習慣、活動軌跡,他一無所知。

再偉大的神探也需要從微小細節裏獲取破綻和線索,而最好的反偵查方式便是給他最真實的樣子。

所以麵對如沈暨白那樣習慣了洞悉和掌控的人物,越是刻意便越是給了他蹬鼻子上臉的暗示。

我迎著他走過去,在初冬深夜的寒風裏。

他抬眼看到我那一刻,便下意識地熄了煙。

但煙草味還是隨風飄到我鼻腔裏些許,有些嗆人。

我微微皺眉。

“你想說什麽,快點,外麵好冷。”我開門見山。

他挑眉衝我揚了揚下頜,“你這是披了個被子?”

顯然他對我的不修邊幅還是有些意外。

起碼他覺得我是應該穿身適合擁抱的衣服的,而不是像這樣臃腫得一個男人都摟不過來。

畢竟和談嘛,還幾日未見,萬一有點身體接觸呢?

但在我這裏,他想都別想。

今天想碰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快說,什麽事?”我不耐煩地催促。

即便穿成這樣,風還是會從領口灌進來,再從腳脖子竄出去,渾身絲絲涼意。

衣服太過於寬大,人在裏麵顯撐不起來。

他低頭,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黑灰色拚接羊毛圍巾,係到了我領口位置。

瞬間暖意襲來,我不用再瑟縮著脖子了。

他盯著我,不無嚴肅,“呃,是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配合?

這個詞一說出來,不妙的預感便一股腦湧了上來。

原來是有求於我,才深更半夜在樓下等了半個晚上。

說沒有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此時我也隻能一臉無奈地笑笑,“你要我配合什麽?”

配合道歉?配合安撫?配合分手?

恍惚中我甚至有那麽一刻特恨自己那天為什麽要去衝撞他二姑,如果當時全程閉嘴,便也就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沈暨白的欲言又止裏,似乎還有一些難以啟齒的猶豫,好似說出接下來的話,連他這樣在商場裏混跡多年向來殺伐狠戾的人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

沈暨白是沈家長孫,是成熟的大人,無論從任何大局出發,勸我妥協都該是這場鬧劇最好的收場方式。

他終是吞吞吐吐地開口,“需要你配合……”

“道歉不可能!”

我甚至沒有勇氣聽他說完,便一咬牙脫口而出。

我終究是倔強的,哪怕並沒有做好失去他的準備。

少年的孤勇不知從哪裏來的底氣。

很多年後我大概會為今天意氣行事的自己而後悔不已吧。

畢竟一直以來,魯莽衝動的是我,坦誠真實也是我,自從和沈暨白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從未給自己留過任何全身而退的後路。

隻是他終於不再是那個站在我身後,總會好脾氣地縱容我的人了。

那些蝕骨纏綿還曆曆在目,即使像現在這般距離的靠近也還會聽見自己聒噪的心跳聲。

而它們從今天開始,都不會再有了。

我抬眼撞進他諱莫如深的眼底。

隨著他的話說完,由視死如歸,然後一秒歸於錯愕。

因為就在我說出“道歉不可能”的同時,他說,

“需要你配合……試試這枚戒指。”

然後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還處於震驚中的我根本無暇顧及什麽戒指不戒指,隻覺得自己聽錯了。

我皺眉,“你剛說什麽?”

他也皺眉,“你剛說什麽?”

我們方才的話重疊交錯在一起,甚至連語速都一致,隻是表達的意思南轅北轍。

我撇嘴,“你沒覺得我不懂事?”

他錯愕,“你這些天不理我,不是因為覺得我家太差了配不上你?”

“啊?”我滿是不解地望著他此時儼然已經帶著些許笑意的眼睛,“你拖拖拉拉這一會兒,不是想讓我去給二姑道歉?”

那抹淺笑裏,有虛驚一場後的如釋重負,

“道什麽歉,難道連她故意針對你我都看不出來嗎?”

也是,他那麽聰明。

我想扇自己兩個大嘴巴,怎麽就那麽不願意信任他呢?

外麵實在有些冷,手和腳很快凍得麻木僵硬,我用手心僅剩的溫度搓了搓沒沾任何脂粉的臉,連說話都有些不受控製。

最後還是忍不住跳上他的車。

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第二排座位。

沈暨白上車後便徑直蹲到我腿邊,並沒在真皮座椅上坐下。

寬敞的車廂,這個仰臉的角度能一覽無餘看清我每一個表情。

車上暖氣很足,但我還沒從寒意中完全適應過來。

恍惚中隻感覺有人掰開了我的手,在手心放了個什麽東西,有些涼意。

我定住心神,然後把眼睛聚焦在自己手上。

是枚戒指。

剛才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的那枚。

此時他原本半蹲的姿勢已經變成了標準的單膝跪地。

身形儒雅而矜貴。

仰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優越的下頜線,鼻梁高挺,眉宇雋秀。

因為剛才已經把圍巾給了我,所以沒有係扣子的羊絨大衣裏一眼便能看到淺色襯衣。

薄唇和低開的襯衣領口帶著禁欲的沉穩。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身上獨有的成熟男人氣息於我而言分分鍾致命。

“對不起江梨,我的家人讓你失望了,”柔軟的聲音裏幾乎有些懇求,“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說服你繼續留在我身邊,所以,這兩天周旋完二姑那邊,便去問奶奶要出了這枚戒指,如果你見到了我家如此不堪的樣子還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就試試這個尺寸合不合適……”

戒指正中間,鑲著一顆碩大的熟悉的祖母綠翡翠,曾經我不止一次看到它戴在一個人的無名指。

是……林阿姨生前的那枚戒指。

我突然變得語無倫次。

沈暨白好看的嘴角帶笑,即使這麽唐突的低姿態懇求,都不見他半分局促。

“對,這是我媽的婚戒,她說過,要留給未來兒媳婦。”

真是林阿姨的戒指。

“奶奶……她同意?”我小心翼翼,心跳已經震耳欲聾。

他笑得更放肆了些,

“傻嗎?她不同意能給我?隻是要出來的過程麻煩了些,奶奶這兩天閉關調理,直到昨天傍晚醫生才允許探視。”

在沈家老宅被摔碎的心髒突然又自行拚湊出一個蓬勃有力的形狀。

他親昵拉起我的手,“來我看看,尺寸合不合適。”

他好像真的很想我,就連拉我手戴戒指的時候都還趁機揉捏了好幾下手心。

這便宜占得,換到別人身上我早覺得猥瑣至極。

戒指分毫不差,完全合適。

以前我總嚷著自己個子太矮,總吵著說要快快長大,等長大後就可以穿和林阿姨一樣的漂亮衣服、漂亮首飾和高跟鞋了。

我終是成為了一個大人。

隻是還沒大學畢業,現在答應求婚有些為時過早。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顧慮,隻是淡淡地說,“這枚戒指你先拿著,等什麽時候覺得可以嫁了,就戴上,行嗎?”他把我手合上,連同無名指一起握在掌心,認真的樣子像個牧師在讀婚禮誓詞,“我隨時可以,你想要什麽樣的婚禮,多少彩禮,或者其他任何,隻要你要,我都能給。”

這話倒不誇張,以沈暨白的財力,娶多少個我都不費吹灰之力。

財大氣粗得讓我眼眶有些發酸。

因為剛才在車外太冷,現在車廂裏又太熱,短時間內經曆冷暖交替,臉上便火燒火燎地發燙。

連同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

外套實在太厚了。

但我不能脫,連解扣子都不行。

畢竟裏麵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帶,連內衣都沒穿。

但比起去見夏洛克那女嫌犯,我穿得算很保守了。

我收起了戒指,沈暨白也起身坐到了旁邊的座椅上。

想起這些天的種種煎熬,心裏不免還是有些怨氣,但此時整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脾氣,隻是嬌滴滴的小聲問,

“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麽久不理我?”

我聽見了旁邊的低笑。

隻覺得臉上更燙了,但仍執拗地要把話說完,“有些誤會或者想法你明明可以早說的,但兩天沒有消息,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輕笑聲更甚。

他側臉看我,滿臉戲謔的挑逗,甚至夾雜著一些明知故作的無辜,語調輕浮,“我早說了多影響您雅興啊!您這兩天不是在外麵玩得不亦樂乎嘛,我怕打擾您嘛!”

原來,如此。

他故意的。

我憤怒瞪他,“沈暨白,你找人跟蹤我!”

見我生氣,他趕忙攤手做投降狀證明自己清白,“我可沒啊,奈何身邊關注你的人太多,你和顧修遠又太不避人,被人拍了照片。”

說著他開始翻手機,似乎是在找“證據”,一邊還不忘調侃,“讓我找找啊,嘖,我記得照片拍得還挺好看呢!”

我趕忙探過身子按住他的手,試圖阻止他。

有了上次被媒體造謠的陰影之後,並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些不合時宜的畫麵,哪怕隻是兩人正常吃飯。

這些給他通風報信的人真夠無聊。

但從他的口氣裏我突然猜到了一些事。

之所以刪掉顧修遠之後他沒再找過我,八成哥們兒也查了我。

不然以他手眼通天的能力,還至於被刪了便偃旗息鼓?

隻怕是沾了沈暨白的光,才讓顧修遠選擇和我相忘於江湖吧!

不知什麽時候沈暨白反客為主抓住了我在他手機屏幕上搗亂的手,輕輕一拽,便整個人撲到他懷裏。

他吻住我,充滿侵犯。

隻是衣服太厚,在肢體接觸上可能並沒有讓他達到滿意的程度。

所以隻吻了一會兒,他便放開我,責問,“穿這麽多不熱嗎?”

我有些為難,隻是緊張地一把抓住他伸過來解我扣子的手。

心裏懊悔無比,早知道會發展到這一步,出門就該好好穿件衣服。

“咋了?又不是讓你全脫,脫個外套而已。”

“我……裏麵沒穿……”

我清晰地看見麵前的男人,眼神從疑惑到驟然一暗,然後充滿危險地暗流洶湧。

“啊?這樣啊,那我更得看看了……”

說這話時他甚至故意把嘴唇湊到我耳根,呼吸的熱氣噴薄在耳廓。

真的實在太熱了。

連把扣子一一解完的耐心都沒有,手就已經伸進了沁著一層薄汗的外套裏層。

他的輕蹭著我的唇瓣,低聲向我確認,“還真是沒穿……”

然後就發狠地吻過來,**。

有了外套的掩飾,手的位置卻更加放肆。

他是知道怎麽能讓我以最快的速度,變得不堪一擊。

外套終於落到地上,隻覺得身上輕盈無比,他也索性放肆到厚顏無恥。

隔著一層薄薄的短到勉強遮羞的布料被他抱在懷裏。

我扭動著身體,難耐咬唇。

衣服有些汗意的潮濕。

車裏溫度未免過高,連這層最後的布料都顯得多餘。

“說說,顧修遠帥還是我帥?”

這個時候他還不忘逗我。

奈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秀頎的脖頸仰起,聲音中難掩呻意,“你……”

他眯起眼睛輕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因為我的回答而停止,“反偵查意識還挺強,還知道帶他去吃工作餐……”

他竟然什麽都知道……怎麽聽都不像是誇獎。

但手上的力度是精準的。

被撩撥到意誌全無,我幾乎是有氣無力地趴在他肩膀,胸口劇烈起伏著,卻依然不忘倔強接話,“第一次約會沒經驗。”

“還有下次?”

充滿壓迫感的危險,終於還是將我席卷。

我被迫嬌聲求饒……每一句都被折磨得耳根發軟……

他托起我的臀,將我抱在腰間,我忍著戰栗撒嬌般仰頭討好。

額頭和脖子沁著薄薄的汗珠。

在他的懷裏,我整個人都是水汪汪的。

有汗液,有情潮。

他似是已經忍到極致,有些把持不住。

連握在腰上的手都跟著在用力,

“可以上樓嗎?我的小妖精。”

顯然他不願意屈就於車裏的空間。

“不可以。”我意識朦朧地胡亂搖頭,手還在纏著他的脖子。

他輕“嘖”了一聲。

下一秒整個人被從腿上抱起,扔到旁邊的座椅裏。

“既然不讓上樓,那今晚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