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欲

第77章 你好 問題少女

我誠實搖頭。

周圍發出一片籲聲,哄笑甚囂塵上。

他薄唇微微勾了那麽一下,鴨舌帽簷擋住了眼底的笑意,分不清是嘲笑還是其他。

然後隻是用眼神瞥了眼周圍,吃瓜群眾們便瞬間閉嘴。

他戰術性清了清嗓子,“你……幾點下班?”

“11點半。”我如實回答。

他朝我擺擺手,應該也是想盡快結束這眾目睽睽的社死場麵,“你……下班找我,現在快去忙吧。”

我腳底抹油般快步跑走,如果不是不想顯得太铩羽而歸,剛才他們起哄時我怕早就開溜了,還用等到現在?

嘈雜的音樂聲中,心跳比鼓點的節奏還震耳欲聾。

11點半,我準時換下工作服,由於離家時候身上穿著學校製服,並來不及收拾換洗衣服,所以此刻脫了工作服我便隻能穿上製服,並沒有其他選擇。

製服是白色襯衣加藏青色半裙的設計,胸前打著俏皮的小領結,腳底踩了一雙白色球鞋。

一出酒吧門口,就看到了馬路對麵,那落下的半邊車窗裏,正抽著煙的少年側顏,絕美而桀驁。

隔著一條車流,他把眼神挪到我身上,看到我校服的那一刻,興趣濃濃地挑了下眉。

“上車。”他朝我示意。

我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剛好見他把煙掐掉。

然後轉過臉端詳著我,毫不收斂打量的目光,看得我有些不自然。

“小孩兒,”他說,“你叫什麽名字。”

我如實回答,“江梨。”

“奧”,他皺眉的樣子好像認真消化並記住了這個名字一樣。

“喜歡我?”他的目光直射過來。

我一怔,一時沒接上話茬。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攀附,亦或利用。

14歲的我,並分不清什麽才叫喜歡,如果是像電視劇裏的那樣的悱惻纏綿,我想我不敢。

但是他敢。

下一秒整個人俯身靠了過來。

兩隻白皙且線條硬朗的胳膊撐在我座椅兩側,將嬌小的我完完全全困在胸前。

距離之近,我狠狠地瑟縮了一下,周身警惕又抗拒。

屬於雄性的欲念與壓迫感迎麵而來,也是我有生以來初次體驗到那種危險。

一瞬間便紅了眼眶。

與男女情欲無關。

我隻是單純地被嚇到想哭,卻又不敢出聲。

說來也怪,他並沒有強迫我什麽,甚至都沒有我動我一個指頭,我卻瞬間將自己帶入了一個被綁架即將撕票的恐懼感裏,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他放肆又玩味地盯著我,眸光深邃。

看我哆嗦到不受控製,後背緊貼著椅背,恨不能將整個身體陷進椅子裏。

看我避之不及地側過臉,仿佛隻要躲開他的視線就可以暫保安全。

然而並沒有任何身體碰觸。

僅僅幾秒鍾後,他就若無其事地重新坐了回去,一副輕鬆口氣,裏麵不無揶揄,“喜歡我,為什麽怕成這樣?”

年少的我形容不出那是一種怎樣九死一生的情緒。

“還在念書嗎?”他問。

“嗯。”

“哪個學校?”

“xx女中。”我像個罪犯一樣如實交代。

他輕笑出聲,“為什麽來這種地方兼職?和家裏吵架了?”

我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完全緩過勁兒來,艱難地張了張嘴,終究隻說了個“嗯。”

他隻當我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明天把工作辭了吧,回家去,好好上學,那種地方你成年前都不要再來了。”

我看著他,“為什麽?”

他的眼神卻驟然溫柔,毫無防備地擊了一下我心尖。

好像家裏的某個長輩,我忘了有多久,沒有感受過這種耐心的叮囑和照顧。

“因為你太漂亮了,去那種地方會招來很多壞人。”

說罷他挑逗地衝我揚眉。

這裏麵的壞人,怕是也包括他自己。

我聽得出其中取笑的成分。

他鬆弛又不正經的樣子,和在酒吧裏初見時的桀驁狂妄,有些不一樣,卻又莫名充滿安全感。

我已經在風聲鶴唳中生活了太久,受不了這樣的溫情。

反正經過這次見麵,已經基本確定了他不會和我談戀愛,也成為不了我的靠山。

那又怎樣唐突開口,將家裏的不堪全盤托出?

“我媽催我回家了,我先走了。”我慌忙去開車門。

剛邁下去一條腿,被從身後一把抓住了胳膊。

冷不丁有些用力。

那隻胳膊上,一周前的傷口,還沒痊愈。

我忍不住疼得叫出聲。

他明顯慌了一下,然後很快意識到了什麽,迅速掀開了我的袖子,動作有些急促所以過程中又碰了好幾下傷口,我隻是下意識地縮了縮胳膊,忍著沒再出聲。

白皙嬌嫩的少女皮膚上,有幾處傷口已經結痂,有幾處淤青紫裏透紅。

那些淤青深處,都是些鈍器擊打的暗傷,本傑明家暴的時候一向講究技巧,幾乎很少在我身體上留下暴露性傷口。

隻是上次真的給他惹急了,才出現了那幾道深黑色結痂。

“怎麽搞的?有人欺負你?”他的口氣驟然冰冷,抓著我胳膊的手收緊了一些。

我忙不迭掙脫,“沒事……隻是和同學打群架而已,我們互相看著不爽,所以就動手咯……”

我將語氣盡可能地裝出一副問題少年樣子,說完還有些心有餘悸,“……已經被學校叫過家長了,所以才離家出走的……”

我下車,壞學生的烙印算是在他心裏焊死了。

“喂,“他從身後再次叫住我,“你把電話拿過來。”

要我手機幹嘛?這麽唐突?

我回頭用眼神向他確認,他又指了指我的手機。

我順從地遞過去。

“解鎖”。他說。

我嘟囔了一遍解鎖密碼。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屏幕,點開通訊錄,在新增聯係人裏,輸入了他的電話號碼。

名字那欄,存的是沈暨白。

“如果以後有人欺負你,就給我打電話,早點回家,回去別和父母吵架了,小朋友。”

他將手機重新交還到我手裏,這次是真的要放我走了。

“嗯,拜拜。”

我朝他揮手,走出去好遠都沒聽到後麵車子啟動的聲音,但依然沒有回頭。

我要去哪裏?

連自己都不知道。

後來我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去了哪裏才遇到了本傑明,被他逮了個正著,而逞強地告別沈暨白,大概是這輩子最懊悔的一個決定。

而沈暨白,也因為那次的疏忽,而陷入未來多年的愧疚與自責中。

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比酗酒更可怕的是,那天本傑明剛吸食過毒品。

我不知道是那種毒的副作用還是他早就盤算好,他以一個我無從知曉的價格,將我像商品一樣,賣給了一個攝影師當模特。

隻為了賺些錢可以維係買毒品的生活。

他掐著我脖子威脅我,“我和人簽了合同的,你隻需要配合去拍幾張照片,回頭我就給你和你媽,換個大點的房子。”

大點的房子我倒是不奢望,隻是覺得如果他手頭可以寬裕一陣子,那便會消失幾個月,我和我媽,也可以安生些時日。

就這樣連哄帶騙地,我被帶去一個所謂的影棚。

影棚裏燈光昏暗,大門關上那一刻,也關閉了我往後人生的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