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夏有雨

第120章 “時越,我終於看到了”

房間內除去輕微的啜泣聲外,很安靜。

他抱著她,黑色襯衫因為她不受控的淚水而洇濕大半。

空氣凝滯許久後,才被她的聲音打破。

“時越,獨自喜歡我的那些年裏,是不是很辛苦。”

是疑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怎麽會不辛苦呢。

一段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喜歡,連多看一眼都是奢侈的。

可時越卻堅定地搖搖頭,說:“不辛苦。”

“小竹,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歡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隻要是值得的,那就不會覺得辛苦。”

她哭得更凶。

拚命地搖著頭,“不值得的,一點兒也不值得。”

“時越,你就是個傻子。”

他喉間溢出無奈又縱容的笑,輕撫她的後腦,“對,我是傻子,別哭了好嗎?”

她哽咽著,“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高中或者大學期間喜歡上了別人,你該怎麽辦啊。”

他捧起她的雙頰,強勢地與她的眼神對視。

“我當然想過這種可能性。”

“可是隻要你能幸福的話,即便在你身邊的人不是我,也沒關係。”

“小竹,那八年裏我沒計較過任何得失,也沒有非要在一起的執念。在那些為數不多有關於你的記憶裏,都是美好的瞬間。”

“我真的已經很滿足了。”

......

“時越。”

她還剩最後的疑惑。

“我被網暴的時候,你是不是經常在微博給我發私信鼓勵我?”

他沒再刻意隱瞞:“是。”

果然是這樣的。

“那,我們的相親?”

時越低笑一聲,“是我刻意而為。”

她倏然抬起眸子,剛落過淚的瞳孔泛著水汽,那樣清晰明淨,像是濕熱夏夜有人突然捧起一汪清水。

可就是此刻這副無辜又令人動容的模樣,下一秒說出的話就能把人驚掉大牙。

“時越,要不然咱倆先離婚,我追求你個一年半載的再複婚吧。”

“你這些年來,默默付出這麽多,我......”

她說話聲音柔柔的,還帶著點剛哭過的啞。

眼神如此純粹的望著他,話音裏透著的也是百分百的真誠,好像是真的在認真與他商量什麽大事。

她思維一直跳脫,從不按常理出牌。

這一點,時越一直深有體會。

某年京瀾的教師節,紀清竹送了班主任一頂假發的事兒,在校園貼吧內傳得沸沸揚揚。

京瀾的學生清一色都是家世顯赫的富二代,一到教師節就成了家長們明爭暗鬥的名利場。

貴重的禮物攤了一整桌,到最後老師們還得一件件地歸還過去。

尋常的賀卡小禮物,收了也就收了。

可高級美容院近六位數的年卡,某高奢品牌的天價領帶,這些哪裏是老師們敢收的。

高一六班的班主任與班裏的學生們語重心長地說:“大家回去告訴家長別破費,老師不能收那些貴重禮物,如果同學們想送,最實用便宜的就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一聽這句實用,紀清竹立馬送一頂假發過去。

同學們笑得前仰後翻,班主任氣得直咬後槽牙。

偏偏紀清竹一臉真誠:“老師,對您來說這不就是最實用的嗎,您每天都在用呀。”

這樣善良又懇切的態度,愣是讓班主任挑不出一點問題。

最後還得笑嗬嗬感謝她:“謝謝清竹,老師很喜歡。”

後來那位班主任還真就帶上了那頂假發。

因為那至少是學生誠意滿滿送出的禮物。

再離譜荒唐的東西,紀清竹都有辦法讓其變得正常化。

沒辦法,她人格魅力太大。

時越這人慣常從容,且情緒從不外露。

但眼下卻微蹙著眉。

“紀清竹,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他很少連名帶姓地稱呼她,此刻的聲音平寂,但明顯是生氣了。

紀清竹伸出一雙小手,硬生生從他微攥的拳頭中擠進去,再從他指縫中鑽出。

“那不離婚,我讓你感受一下被追求的滋味?”

那頭的聲音仍舊平淡:“不必,我以前感受得夠多了。”

紀清竹:“可是被別人追和被我追,這怎麽能一樣嘛。”

嬌嬌軟軟的聲音,刻意放柔了調子對他撒著嬌。

時越站在那兒,單手插著兜,任她摟也任她抱。

不得不承認,紀清竹無論在何時,都有完美拿捏他的魔力。

他另一隻手從兜裏抽出,把麵前的女孩壓在那麵玻璃牆上吻。

舌頭**,凶悍且強勢,不給她一點反應的機會,隻剩嗚咽聲。

她摟著男人的脖子熱情回應,似是要將這八年全部因錯過、別離而衍生的無限遺憾盡數訴說。

到末了喘不過氣時才驚覺,這八年,哪裏是能夠訴說清楚的東西。

過去八年緘默不言的長夏,在漫長的時間遷徙中,積攢無數經年不愈的殘傷,終是走到了如今。

它們之間橫亙的又何止是時間和距離。

是無數交錯的離別,橫縱軸都不相交的人生。

因長時間的接吻而錯亂的呼吸,在數秒後被調整好。

她雙眼猩紅,緩慢啟唇。

“過去的八年辛苦你了,未來會有無數個八年,就由我們一同去創造吧。”

“時越,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我愛你,永遠最愛你。”

倘若十八歲的時越聽到這段來自若幹年後的告白,會想什麽呢。

時越也不知道。

少年心事已經不好揣測了。

但此刻的時越,大概在想:紀清竹,枯木會逢春,而我年少的愛意輾轉至今,也終於開花結果。

窗外夕陽的光線折射進來,碎金似的翻湧。

像是電影裏精心設計過的浪漫橋段。

眼前這個女孩,是他十八歲時愛的人,也是要陪伴他到八十歲的愛人。

她側臉被夕陽映照得燦爛,踮起腳尖,雙手圈住他的脖頸。

她極盡虔誠,在他唇邊落下莊重的一吻。

溫柔如春風拂麵,傾注無數情感,帶著安撫,也帶著一片真心。

他也熱烈回吻。

桌角那本泛舊的書籍,有她新寫下的回話。

【道阻且長。

紀清竹,是你的話,我願意慢慢等待。】

——【道阻且長。

時越,我終於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