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棕紅的栗子殼沾染了晶瑩的糖液,最上麵一條開口細縫兒,露出嫩黃栗子肉,賣相很好。
沈靈雀沒推拒這份好意,仔細剝開殼放進嘴裏。
淡淡甜味從舌尖散開,一口咬下去,溫暖的栗子肉裂成兩半,在唇齒間纏綿,綿綿沙沙,果真香甜可口。
“好吃!”沈靈雀目露驚喜。
這種味道她從來沒吃過,廚娘除了水煮就是燉菜,或者做成栗子糕,翻來倒去就那幾個花樣,味兒也大差不離。
糖炒出的栗子不但更甜,栗子香也更濃鬱,跟涼糕一樣,閑來無事當小食吃就很好。
“這是怎麽做的?”沈靈雀拍拍阿星胳膊示意她拿銀子,一邊問蘇梨。
阿星從錢袋裏拿出一顆銀豆,聞言悄聲道:“小姐,糖炒栗子當然是炒出來的。”
咱們不要問這麽沒含量的問題好不好。
“我當然知道是炒出來的。”沈靈雀瞪她一眼,明晃晃就寫著‘還用你說’四個大字。
阿星乖順不吱聲了。
心裏卻想,那具體做法,人家當生意做的食譜方子,也不可能告訴您啊。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做法,就是糖炒出來的。”蘇梨認真道。
糖炒栗子不比糯米涼糕那麽複雜,需要揉麵還要調各種餡料,換做任何一個大廚,許是嚐一嚐就知道怎麽做。
她身上鵝黃細布褙子比栗子肉還嫩一些,襯得小臉白又嬌嫩,唯獨發上的絹花是水粉色,有點不太搭。
溫柔一笑,很養眼舒服。
“來三斤。”沈靈雀沒追問,把銀豆子遞過去。
要是能把蘇老板請回家專門給她做飯就好了。
涼糕栗子能做的如此好吃,飯菜不得香的她舌頭都吞下去?
蘇梨接了錢,打包出三份,用細麻繩綁好,交給阿星拎著。
沈靈雀沒立即走,欲言又止。
“沈姑娘還有其他事?”蘇梨疑惑。
“不曾問過,你家在哪兒?”沈靈雀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問。
崔氏往這邊瞅了眼,也奇怪這姑娘問這些做什麽。
“姑娘是想……”蘇梨試探。
“我家小姐近些日子十分想吃蘇老板做的涼糕,我們可以私下出銀錢交易,不需您親自送,隻要您在家做好,我們派人去取就成。”阿星一字一句。
“這……”
“蘇老板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們隻是問一問。”阿星補充道。
“不是不願。”蘇梨放下盛栗子的竹鏟,“不知沈姑娘可聽說最近糧食漲價的事情?”
沈靈雀平時不用操心糧食采買,想來該是不知情。
“糧食漲價?”沈靈雀眼睛緩緩眨了下,滿臉迷茫,“沒聽說啊。”
“是漲價了,做糯米涼糕需要糯米粉,府縣米糧鋪糯米粉早就賣光,很久沒來新貨了。”
沈靈雀明白了。
所以糯米涼糕做不了了。
她心中遺憾,也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便算了。”
蘇梨笑送走這位千金小姐,陷入新一輪的忙碌。
沈靈雀讓阿星一路給她剝著栗子吃,路過布莊。
這家布莊也賣絹花。
隨意一瞥,她看到幾朵很漂亮的橙色絹花,形態各異,品質上乘,被擺在最顯眼最高的地方。
阿星順著望去。
“小姐要買絹花嗎?那幾朵確實好看,應當是剛來的新貨,瞧上去是時興的樣子。”
沈靈雀拍拍手裏粘的栗子沫,“去看看。”
布莊老板認得沈靈雀,趕忙跑出來迎接,挨個把布料介紹了一遍,誰料這位主兒今兒不看布料,隻盯著剛來的新絹花看。
“沈姑娘想要絹花?這五朵橙色是剛來的新貨,您眼光真絕了。”他胡天海地一頓誇。
沈靈雀這些阿諛奉承的話聽多早就免疫了。
她指著那盒絹花,“阿星,付錢。”
“好嘞!”
阿星付完銀子,沈靈雀又道:“這盒絹花,你給蘇老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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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去而複返,還送來個盒子。
“蘇老板,您的衣裳和絹花有些不搭,這是我們小姐送給您的。”
不等蘇梨喊她細問,人就溜了。
“什麽東西?”崔氏出了一身汗,拿著布巾擦拭額頭。
蘇梨打開盒子,露出五朵精致的橙色絹花。
“絹花?這姑娘好端端,怎麽給你送絹花?”崔氏不解,沒往其他地方想,玩笑道:“難不成還想著你做的涼糕呢。”
糯米粉都買不到,上哪兒做涼糕去。
蘇梨感覺不是。
沈靈雀送她禮物,是想……跟她做朋友嗎?
有之前的食客在,糖炒栗子出乎意料賣的不錯。
蘇梨留了陳風晚和秦秋澤在家炒栗子,琴娘幫忙盯著,自己和崔氏來府縣買,頭一日就賣了二百來斤。
收攤之際,蘇梨看見不遠處的書肆和茶葉鋪,想到夫君用的紙墨和茶葉都見底了。
“三嫂,我去給夫君買些紙墨和茶葉。”
崔氏把薄被拎起來甩了甩,“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蘇梨先去了茶葉鋪。
茶葉有一袋一袋裝著的,還有擺在木盒子裏的。
她對茶葉不了解,放眼一看,感覺全是同一種,眼睛連帶腦子都發懵。
老板還在耳邊不停介紹各種茶葉,什麽臨安的龍井,黔南的毛尖,還有些野花釀製的花茶,深受夫人小姐們的喜愛。
也不知道夫君喜歡喝什麽茶。
這時來了個熟人。
“你是……賣涼糕的小蘇老板?”
蘇梨轉頭看見蘇掌櫃,被茶葉晃花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圈。
“蘇掌櫃。”她同那人打招呼。
“我這掌櫃早就不做了,蘇老板的稱呼倒是還沒改過來。”蘇淮安打趣道。
各種稱呼在蘇梨腦袋裏劃過,都不太符合蘇淮安這種讀過書的人,最後她喚道:“蘇先生。”
蘇淮安甚是驚訝,“蘇老板怎麽知道我去做教書先生了?”
蘇梨微怔,抿唇笑道:“碰巧碰巧。”
蘇淮安朗聲大笑,“蘇老板也愛喝茶?”
“是我夫君喜歡,我第一次來茶葉鋪,不知該買什麽茶。”蘇梨有點無措。
這些茶葉種類實在多,她無從下手。
蘇淮安聞言,手指點了點近處木盒裏的茶葉。
“若蘇老板信得過我,可以買這黔南毛尖試試,品質還算尚可,在這府縣算是好的了。”
蘇梨早就浮躁了,掃了眼那盒子裏的黔南毛尖。
“那就毛尖吧。”
下回來時,定要先問過夫君。
蘇梨收好老板遞來的一小罐新茶,又去書肆。
府縣書肆比鎮子大不少,書籍也多。
她尋到書童,“要一塊墨和一刀紙。”
書童看蘇梨一眼,懶洋洋道:“墨要什麽墨,要多少墨,紙要什麽紙?”
“……墨和紙還分許多種?”蘇梨懵懵持續。
“自然,墨有好墨,次墨,紙當然也有好紙,次等紙。”書童見她於此一竅不通,心下了然,徑自從桌下取出一盒最差的墨條塊,和一刀最差的麻紙,“墨二兩銀子一塊,紙一兩一刀。”
蘇梨看了眼,和之前鎮上買到的那種不一樣,具體怎麽不一樣,她也看不太出來,似乎好上一些。
“就這兩種吧。”
加起來三兩,有點小貴。
蘇梨盯著書童揀起的墨條,還是沒忍住,“這麽小一塊,就這樣貴?”
書童有點不可思議。
“你不說便宜就算了,還覺得貴?我們店裏賣的文房四寶可是全府縣最便宜的。”
蘇梨:“……”
“你是家裏有人在讀書吧?”書童猜測。
蘇梨含糊點頭,“算是吧。”
“那你去問他,他肯定知道,自古以來便有一兩黃金一兩墨的說法,紙更甚,我拿給你的墨已經是最次等的墨了,雖然中間碎裂一塊,時間也久了,至少用著書寫是沒什麽問題的,再往下那些鎮子的書肆,賣的次等墨都是碎塊或別人用過回收的舊墨,那些舊墨容易碎裂不說,寫字也用著不舒服,有些還散發著臭味。”
書童不滿地嘟囔。
蘇梨想想上回那塊墨條,恍然大悟。
難怪墨條一端看著是不太對勁,像用過了,味道也確實不太好聞,原來是舊墨。
“那這墨可真賺啊。”蘇梨感慨。
“還用你說?”書童瞥她,“除去這些,還有更貴的墨,千金難買。”
蘇梨收好他遞來的東西,給了銀子,把‘千金難買’拋到腦後。
畢竟不是她能買得起的。
回到攤子邊兒上,崔氏早就收完了,正焦急地等。
“你可算回來了,怎麽去了這麽久,再不回來我該去找你了。”
“我不懂茶葉,挑茶葉用了些時間。”
“走吧,到家天該黑了。”
蘇梨抬頭看看天色。
秋日天黑的早,她們從沒這麽晚回家過,娘該擔心了。
想到這,動作也快了些。
進村時天已黑透,人還沒進院子,高大的身軀從裏頭邁出來,黑黝黝的一團影子,走來時帶過一陣涼風。
若不是蘇梨熟悉這人身形,怕要給嚇一跳。
“夫君?”蘇梨隱約看清。
“怎麽這麽晚?”秦見深過來幫她拎東西,牽住人往裏走。
蘇梨的手是涼的,男人的手像火爐,很快熱意從手腕一路蔓延,蓋住她手背。
“去買了些茶葉和紙墨。”
蘇梨語氣歡快,垂在另一側的手指蜷了蜷,忍著羞澀悄悄爬上男人抓著自己的手腕。
唔。
真暖和。
兩隻手都暖了,蘇梨整個人都活過來,杏眼晶瑩透亮,格外璀璨奪目。
秦見深縱容著她的小動作,隻嚴肅教訓道:“下回需要采買,讓風晚去買,何必親自跑一趟?”
“知道啦,這不是剛好去賣栗子,順路嗎?一不小心就忙晚了些。”
男人手腕的熱度汲取完,蘇梨又往他袖口鑽。
秦見深不怕涼,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夫君這個時候出門,是要去找我嗎?”
秦見深輕描淡寫瞄她一眼,默認了。
蘇梨估摸著,難道因為自己回晚,不高興了?
用過晚飯,她把新買的茶葉衝了一壺,又把墨條和紙拿出來。
“我不太懂什麽茶好喝,別人說這個毛尖好,夫君嚐嚐?”
蘇梨趴在書案邊,撐著腦袋歪頭看秦見深。
秦見深提筆寫著字,一時沒顧得上喝茶。
他腰背筆挺如鬆,劍眉墨眸,鼻梁高挺,小麥色的皮膚在燈火下像晦暗的玉,長指執筆勾勒,偶爾透出的氣質成熟又迷人。
蘇梨見硯台中墨沒了,抬手添上幾滴水,給他換了新買的墨,慢慢研磨著。
筆下突然順滑不少,秦見深動作停了停,隨即把剩下的寫完,放下筆。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一口下去,男人平緩的濃眉微蹙。
“你方才說,這是什麽茶?”
“毛尖啊。”蘇梨眨眨眼,“黔南毛尖。”
秦見深飽滿的指腹捏著茶杯轉了轉,沉吟道:“原來是黔南毛尖。”
這細細品味,好像是有些毛尖的味兒,忽略不計。
“怎麽了?這茶葉有問題嗎?”蘇梨給自己倒了一杯,小小喝一口。
恩,是茶水沒錯。
但她品不出所以然。
隻知道是茶。
蘇梨陷入沉默。
偏偏秦見深還問她:“如何?”
蘇梨強撐麵子,思索秦見深的神情。
“好像品質差了點。”她說的棱模兩可。
這個回答足以應付大多數疑問。
“恩。”秦見深薄唇淺淺勾起一道,“你說的不錯,品質是差了點。”
其實這茶不止品質差,中間還摻雜了其他次等茶葉,黔南毛尖隻有很少量的一小部分。
說出來小姑娘就要不開心了。
“雖然差了點,喝著還是尚且可口的,下回再買茶葉,記得喊我一同去。”秦見深沉聲叮囑她。
蘇梨也是這麽想的。
她不想再對著一大堆看起來一模一樣的茶葉挑選了。
“沒問題!”蘇梨一口答應下。
秦見深還在紙上寫寫畫畫,她有心問問:“夫君寫的什麽?”
“記一下燒木炭的開支,時間,和大致收入預算,還有打聽到的炭商。”
“要直接把炭賣給炭商嗎?”
“還不確定,需談過才知道。”秦見深看她越湊越近,手順著小姑娘滿頭烏發摸了摸,隔了片刻,又開口:“下個月我打算去蕪州找炭商談談生意,可能要幾日時間。”
“我可以跟著一起去嗎?”
“想跟也可以,不要亂跑。”
蘇梨心裏嘀咕,總像看小孩子一樣盯著她。
殊不知,她在秦見深心裏,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