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俠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他好像一條……

長孫無期知道魏昊會斬出一刀,正屋中伏地疾書的薑昌、薑杲,哪怕沒有抬頭,也知道魏昊會斬出一刀。

汪摘星知道。

燕玄辛也知道。

四周一切感應到此處氣氛變化的精靈,也都知道會有一刀斬出。

因為一個巨大的虛影,已然形成。

那是不輸給“三神主”巨大身影的刀罡,大夏朝普普通通的製式軍刀,它的形象,就出現在了“薑家溝”的上空。

醞釀、蓄力,而後一刀斬出。

沒有雷霆萬鈞,沒有風雨交加,隻有平平無奇的一刀。

拔刀,出手,刀罡如月輪,盡斬三十裏。

三十裏內,無有不可斬之物。

人可斬,妖可斬,神明亦可斬!

嘩啦。

二十四條飛船瞬間解體,三個巨大的“神奴”組合構裝體瞬間解體,天地間形成的大陣挺住,那三個“神主”投影……瞬間解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山穀之間依舊白雪皚皚,然而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驚心動魄。

集聚起來的風雲,瞬間消散,當天空沒有了烏雲,太陽自然會繼續照耀大地。

這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不值一提。

“你的神明……現在在哪兒?”

魏昊緩緩地將寶刀收入刀鞘,隻是站在庭院中,抬頭看著搖搖欲墜、披頭散發的長孫無期,看著他驚駭、失神、莫名的表情,魏昊語氣淡然,卻極為藐視地說道,“隻恨我生不逢時,否則,今日斬神之人,便不是青帝。”

“不、不可能……”

“這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

“凡人怎可有這等偉力——”

“我不相信!!”

“假的!”

“你用了障眼法——”

抓狂、憤怒、慌張,各種情緒浮上心頭,長孫無期徹底崩潰,他無法接受,完全不能夠接受,他崇拜的、敬仰的神明,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支撐他走到這一步的選擇,就是神明無敵的力量。

先天神靈,威加山海!

凡人隻能封印,不能殺死!

人祖也不行!

不是這樣的嗎?!

“或許,我幫你想一個可以接受的理由?”

魏昊冷笑一聲,“比如說,你的神明製作的‘神奴’太弱,或者你的神明隻使用了萬分之一的力量?”

“對!”

“對對對!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三神主’被封印,隻能泄露微弱的力量出來,他們的本體,你絕對不是對手!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欣喜若狂的長孫無期仿佛是找到了一個理由,一個繼續堅信神明無敵的理由,哪怕這個理由,是敵人給出來的。

然而魏昊卻殘忍地笑了:“嗬嗬嗬嗬嗬嗬……可是,我也可以說,我剛才不過是用了我十萬分之一的力量,不是嗎?全力以赴的我,屠神斬仙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你信是不信?”

“住口——”

“你給我住口!閉嘴!你這個賤人!你怎敢冒犯天威,你怎敢在泰山為所欲為,這裏是上古東極,是上古東極,你狂妄無知,罪該萬死——”

精神崩潰的長孫無期徹底瘋狂,再也無法維持理智,雙手突然從衣袖中拿出,手掌成爪,猛然一抓,二十四條飛舟上早就化作灰燼的“神奴”殘骸,竟然凝聚出無數光點,被他吸附過去。

“雜家從來不隻是個閹人——”

轟!!

咣!咣!咣!咣……

一聲聲巨響傳來,天、地、兵,三種不同的神明力量,竟然匯聚為一體,一個祭壇虛影瞬間形成,而其中,竟然有一副特殊的戰甲。

當長孫無期踏入其中,立刻渾身綻放金光,整個人宛若金銀銅鐵之物,特殊的法力在其體內流轉。

“這是什麽功法?厲害。”

狗子頓時羨慕,這陰陽人死太監現在施展出來的手段,絕對不簡單。

居然可以通過法力,將無形之力,化作有形之物,而後加諸自身。

這就像是武者橫煉的硬功,肉身強橫,能防刀槍劍戟。

隻是那長孫無期這種,是以法力的形式重組,更顯神異。

“不要羨慕啊,小汪。”

魏昊提醒了一下狗子,“看看他的眼睛。”

瞳孔都逐漸消散的長孫無期,看上去更是詭異,宛若僵屍,居然都已經神誌不清了。

“奪舍?”

“談不上。”麵對狗子的疑惑,魏昊火眼金睛不斷地窺視,發現那是有一種特殊的法力在嚐試著操控長孫無期的行為。

不過很顯然,長孫無期修為不低,本身也是“人仙”之流,所以盡管心存崇拜,卻還是有自我意識在。

“他這一身好料,有順應法力變化之妙,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將他打爆,之後給你打造一套專門的戰甲。”

“真噠?!”

狗子頓時大喜,沒想到從陰間回來,還有這等好事兒。

汪摘星自然是沒看出來長孫無期的微妙之處,但既然自家君子都這麽說了,那顯然不用懷疑。

雙拳緊握,魏昊一躍而起,渾身烈士氣焰包裹,踏雪無痕、馮虛禦風!

“受死——”

心神失守的長孫無期徹底瘋狂,或許他原本還有隱藏的種種底牌、後手,但因為信仰崩潰,被魏昊不可理喻的強悍,從現實中摧毀,讓他再也沒有了曾經的陰險狡詐。

有的,不過是小人行徑被曝光之後的原形畢露。

“‘三神釘’之下,取你精氣神——”

咻!!

一道金光射來,速度極快,然而魏昊就像是預判到了軌跡,隻是在半空中輕微地側過身子,這一道金光就打空了。

金光在後方迂回、盤旋,同時長孫無期也在快速飛行,周身宛若銅鐵,這等猶如金身的強悍,根本不懼高速飛行。

瞬息音爆,震出一道雪霧圓環。

然而緊接著又是一道音爆,魏昊同樣肉身橫渡,居然追了上去。

隻是其中有著極大的不同,長孫無期是真的肉身化作銅鐵,而魏昊,則是熊熊烈焰不滅,包裹著周身。

“三神釘?”

聽到這個名詞,魏昊頓時來了精神,因為在袁君平的《六重地仙錄》中,有諸多地仙,似乎都有類似的暗器,喚作某某神釘。

如此看來,這不是一種偶然,而是一種類似劍修正法的手段。

轟!!

極具威力的破空聲從天空震**到了地麵,“薑家溝”的山穀之間,隻聞其聲,不見其影。

汪摘星豎耳傾聽,幾個呼吸之後,空中的纏鬥已經到了五裏開外。

“好快!!”

狗子自忖要是練上這麽一手,以後去邊軍牧場探望老狗,也就是幾個時辰的事情。

到時候飛天遁地,見了麵先問個好,豈不是美滋滋?

唯一可惜的,就是大夏朝諸多地方還有國運,自己要是飛行,可是得規劃好飛行路線,一日之內往返,怕也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再者,高速飛行帶來的法力消耗,自己可承受不住。

便是燕玄辛這樣的禽鳥本體,高速飛行之後,也要休息,也要補充法力,否則就會法力枯竭。

像自家君子這種的,才是少數。

所以狗子當即就猜測,長孫無期就算能飛,估摸著也飛不了多遠。

泰陽府本地還有國運庇護的地方,他得避開,想要長距離狂奔,法力維持需要海量。

拚海量消耗,有一黑一,不是它汪摘星見識淺,它是真想象不出來有誰能跟自家君子拚消耗。

那是氣血拚完了還能繼續拚的**。

血肉之軀,沒有什麽是不能燃燒的!

砰!!

一聲巨響,從遠方的山穀中傳來。

咚!!

嘩啦啦……

有一處山峰被撞得飛沙走石,魏昊宛若現世大魔,從天而降。

“死!!!”

從天墜入的一腳,踩踏著煙塵滾滾的中心。

轟隆!!

整個山頭猛然一晃,接著就是岩石滾動、山體滑坡。

煙塵之中,山峰直接被打沒,長孫無期被轟入了山峰中央,原本平平無奇的山頭,竟然被打成了火山口的模樣。

轟!

轟轟!

一拳!

兩拳!

魏昊一如既往的鐵拳轟擊到了長孫無期的肉身上,然而鐵拳的轟擊,傳出來的卻是金屬交鳴。

梆梆作響,絕對的硬碰硬。

“雜家不甘呐——”

長孫無期披頭散發,張大了嘴巴咆哮,“恨啊——”

“哈哈哈哈哈哈……”

魏昊狂笑不止,拳頭接連不斷,“你的不甘!就是我最大的快樂啊!哈哈哈哈哈哈……”

轟隆轟隆轟隆……

山穀傳來了雷鳴聲,魏昊根本沒有給長孫無期任何反抗的餘地。

什麽“三神釘”,的確刁鑽,的確強勁,可惜,一切法力運轉的線路,都逃不過他魏大象的火眼金睛!

就算你天威無敵,打不中,那也隻是虛假的無敵!

“顫抖吧!哀嚎吧!你怎麽不祈求你的神明來救你了?!你這個做狗而不可得的廢物!你監守自盜!你無視不義!你勾結權臣諸侯!你才是真正的罪該萬死!”

轟!

一拳!

盡力將長孫無期打得眼冒金星,徹底的沒有了瞳孔,隻有泛白的眼仁。

哇——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的金身,竟然被魏昊的鐵拳,硬生生地打破防。

“從來沒有不敗的金身……”

魏昊單手抓住了長孫無期的臉,一躍而起,於山頭之間跳躍,好似閑庭信步,然而看到這一幕的山民、礦工、行人,則是紛紛目瞪口蓋,他們以為看到了神人過境!

咣!!

再次返回“薑家溝”,魏昊將已經徹底成為一條死狗的長孫無期扔到了庭院地上,四周的雪,已經化了。

“審判你的,不是我,也不會是大夏朝廷!”

“《大夏律》要不要判你謀大逆,跟我魏某無關!”

“但是,‘薑家溝’的老弱婦孺要扒了你的官皮、人皮、臉皮,那我就願意效勞!”

地上的長孫無期奄奄一息,不過魏昊卻看得出來,還有一些不同之處。

當特殊的神力消散、中斷的那一刻,長孫無期的金身瞬間崩潰。

就仿佛是玻璃炸裂,陡然玉碎,一地的金沙。

魏昊腳一踏,所有金沙飛起,而後沒入劍囊之中。

長孫無期重新變回了原樣。

隻是依然披頭散發,依然麵白無須,但卻沒有了之前的得意、囂張。

猛然驚醒的長孫無期從地上坐了起來:“我的金身!”

“我的‘神主金身功’!”

“不會的!”

“不會的!!”

“這是雜家隱藏多年的神功!”

“這應該是無敵的神功!!”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驚慌失措,甚至不敢見人。

長孫無期躲躲閃閃,用衣袖遮臉,唯恐被人看到。

他不斷地躲閃,不斷地向後爬去。

“不要過來!不要殺我!”

“不要過來!不要殺我——”

他此時的麵目,是如此的可憐,如此的可悲,然而他的可憐、可悲,卻是因為他的可惡被擊敗。

求饒聲不絕於耳,不是因為他知錯了。

而是因為有更強的鐵拳製裁了他,他的無法無天,他的肆無忌憚,沒有了作用,沒有了無往不利。

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能依靠的東西,不複存在。

“不要過來!不要殺我!”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

“雜家是‘東極鎮守太監’,雜家是皇族家奴!”

“我要見聖上!”

“我要見太後!”

然而長孫無期說這些話的時候,依然不敢看著魏昊。

他害怕自己抬頭之後,看到的依然是魏昊的藐視、輕視。

魏昊已經極為粗暴地踐踏了他的尊嚴、信仰。

心中的神也敗了。

敗給了一個凡人。

傳說之中,以凡人之軀,比肩神明。

那真是美好的傳說,但凡人就是凡人,這是多麽淺顯的道理。

然而現在,長孫無期徹底喪失了勇氣。

他就是一隻喪家之犬。

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強硬的外殼被擊碎,更多的是,他看到了凡人的勇氣,在一個人身上如此的旺盛。

一介匹夫越是勇猛,越是對他的否定。

他的過去、現在,徹底沒有了意義。

至於將來……

還有將來嗎?!

他隻是想要苟活!

魏昊懶得理他,甩出了一支筆、一張紙,就跟對待正屋中還在伏地疾書的薑昌、薑杲一樣,然後冷冷地說道:“你有什麽罪過,都交代出來吧。”

“是、是,我寫,我寫,我立刻就寫……”

長孫無期全然沒有了剛才最後的色厲內荏,而是忙不迭地拿起了筆,開始在紙上寫著自己罪過。

他甚至沒有抬頭去看魏昊,他隻是一廂情願地想著,自己隻要老實交代,自己隻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應該就能活命了吧?

活著真好!

他現在隻想活著!

過去隱忍多年的野心,都是不值一哂之物,都可以不予理會!

“君子,他好像一條……”

“嗯?”

魏昊愣了一下,看著自己也愣了的狗子,然後表情當時就些微猥瑣了起來,然後問道,“一條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