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番外四：現代篇（4）
窗外依稀還能聽見操場上熱鬧的運動會動靜。
宿舍裏,葉浮光看著收到新一版論文修改建議的電腦屏幕，過了會兒，情不自禁地轉開視線地去看被放在旁邊桌上的香水禮盒。
霧蒙蒙的香水瓶，裏麵卻藏著微甜的花香。
從淺到深,沉澱成不同的層次。
像是她在公園春季看到的山茶花,還是花苞的時候隻是嫩綠的一團,將自己緊緊包裹,可一旦盛開到靡豔，那芬芳足以浸染周圍世界。
葉浮光沒忍住抬手將禮盒打開，把裏麵的香水瓶拿了出來,對著自己手腕的位置噴了一些，抬起手腕,閉上眼睛嗅了嗅——
整顆心都被從枯燥的論文裏解放出來,沉浸到了茶花盛開的綠林裏。
突然間。
宿舍門響起鑰匙擰開的聲音，葉浮光倏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將手放下,迎麵就見到許婕踏入宿舍門，對方抬頭看了她一眼，好奇道：“你沒去運動會啊？那怎麽不去圖書館？”
“因為等會兒有事，我定了鬧鍾，怕吵到其他同學，而且你們剛好都出去了,我在宿舍裏待著也沒區別。”
“去哪裏？”
“和……別人約好吃頓飯。”
葉浮光可疑地停頓了一會兒,舌尖抵著齒序，似乎覺得“朋友”、“同學”這些稱呼都不夠妥帖,可是最終冒出來的“別人”,又太生疏了。
許婕果然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同,“別人？誰啊？我認識嗎？男的女的？”
“女生，你認識的。”
這次她保研的聰明舍友摸了摸下巴，“雖然是女的，讓我有點遺憾，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於是她嘶了一聲，“所以，你要和哪個我認識的人吃飯？”
葉浮光眨眼：“……沈驚瀾？”
許婕正好奇她和沈驚瀾怎麽忽然認識，葉浮光定的鬧鍾剛好響了起來，於是她立即將電腦合上，走到櫃子那邊，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新夏裝都拿了出來，扭頭同她道：
“正好，你幫我看看我穿哪套比較合適？”
許婕覺得更奇怪了。
不過任她怎麽想也想不出來自己舍友的擇偶取向，所以靠在門邊指了指那條牛仔裙，“這條吧，比較活潑可愛，配你那個牛仔布料的棒球帽正好。”
“好。”
……
葉浮光本來是想跟沈驚瀾約在學校裏見，不過她在微信上問了之後，發現沈驚瀾好像今天不在學校裏，不知道是不想在運動會講台上再當吉祥物還是其他原因，總之她跟葉浮光說的是餐廳門口見。
走出校門的時候，葉浮光的眼睛都放在自己換的嶄新帆布鞋上，甚至為了自己的小白鞋幹幹淨淨不被踩髒，都忍痛斥巨資選擇打車過去。
雖然Q大附近就有很多味道不錯的蒼蠅館子，但以她從學校論壇還有舍友描繪裏聽到的關於沈驚瀾的故事，葉浮光不覺得對方會喜歡這些環境，所以先前分別後，她連夜找了本市好吃且好看的網紅餐廳。
人均消費一個比一個高，完全超過了她本月的生活費開支。
不過她似乎沒有想象中的心痛。
想到沈驚瀾送她的香水，葉浮光看過那些軟件上的差評之後，又問過舍友們，最終選了家景色不錯的餐廳，其中有庭院流水，假山溪石，園林布景也十分出圖。
她抵達的時候，對著整麵的落地玻璃悄悄看自己的妝——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玻璃的倒影裏就映出了抱著手臂停在她後麵，似乎也在從玻璃反光裏看著她的人。
“！”
葉浮光倏然轉過身，緊張地絞了絞手指，“你、你怎麽到這麽早？”
“沒你來得早。”
沈驚瀾恰好今天也是休閑裝，內搭一件黑白色的短上衣，外麵是一件灰色的牛仔外套，還繡了些亮銀色的碎片，讓她整個人都像隱約流動的光，她在葉浮光轉過來之後掃過她，又再看了眼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莞爾道：
“好巧，選對了。”
葉浮光下意識地接了話茬，“什麽？”
比她稍微高一些的人鳳眸微斂，薄唇輕啟，“衣服。”
似乎擔心她聽不明白，沈驚瀾又補充道，“情侶裝。”
葉浮光：“！！！”
……
因為“情侶裝”這三個字，葉浮光走進餐廳裏腳下都是發飄的，耳朵紅到迎著她們往裏走的服務員笑著問了句，“是我們的冷氣開得還不夠嗎？二位如果覺得熱的話，我可以調低一些。”
在她的這句話之後，葉浮光耳尖地聽見走在自己身側的人發出的輕笑聲。
然後是沈驚瀾的回答，“不用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她不喜歡太涼的環境，等會兒把我們包廂空調調高點。”
這次葉浮光顧不得自己脖頸往上還沒散去的熱意，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麽這般了解自己，雖然在宿舍的時候，葉浮光真的選的是離空調還有風扇最遠的位置，而且平常也不喜歡將空調調到25度以下。
她是真的很怕冷。
察覺到她的目光，沈驚瀾目光對了過來，“……我說錯了？”她以為是葉浮光的體質有了變化，畢竟在這個世界，人類沒有什麽乾元地坤之分。
不過，葉浮光還沒有從前在她身邊的時候養得好。
畢竟從前先是岐王府，後是永安皇宮，整個大宗最好的資源都在這裏，還有擅長醫道的葉漁歌給她調理，加上身邊人的仔細照顧……可是在這個世界，葉浮光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想到這裏。
沈驚瀾有些惱怒自己為什麽最近才想起來這些事情。
不過她向相熟的人試探過，不管是葉漁歌、許樂遙，還是貴霜、蘇挽秋，甚至今天二哥結束外派回家，家裏叫她回去吃飯，她刻意地觀察，都沒有從身邊人這裏得到什麽線索。
就好像這是獨給她一份的禮物。
然而現在看到葉浮光陌生的眼神，沈驚瀾忽然又覺得……這像個懲罰了。
“沒有。”
身邊的人姍姍的回答打斷了她的思緒。
等沈驚瀾回過神來，就見葉浮光笑著回答自己，“你猜對了，好厲害。”
棒球帽將對方的長發規整收攏，顯得整張臉都小了一半，而此刻沈驚瀾才發現，葉浮光笑起來的時候還帶著兩個很淺的酒窩。
是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不過，顯得更可愛了。
讓很想捏。
……
落座的時候，葉浮光看見本該去到對麵的人，居然在服務員替自己拉開椅子的時候，跟到了身側。
她茫然地抬頭去望，眉骨被對方的指尖擦過——
站著的女生將眼底的波瀾收起，替她把帽沿下一縷沒壓好、有些影響視線的長發仔細地撥開，直起身的時候，自己指尖撚了撚。
似乎想把那點沒能捏到麵頰的遺憾給碾碎。
她重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雲淡風輕地丟下一句，“你用了我送你的香水。”
因這句話。
服務員離開之前忽然又仔細地抬眼觀察著她們倆，好像想看出她們之間那點曖昧的空氣痕跡。
但葉浮光全沒注意到。
她甚至有點呆。
因為滿腦子都是剛才抬眼的時候，見到的沈驚瀾漂亮的指尖、手背還有佩戴著黑瓷手表的腕骨，精致昂貴的黑陶瓷盤手表在那乳.白色的肌膚上，給人一種極致碰撞的色差感。
像她的那雙黑色鳳眼和眼尾一點緋紅的反差。
這個人……身上好像總是有很多讓自己想不到的點。
好比明明長得那麽冷酷，卻會在第二次見麵的時候，還惦記著自己上回的冒犯，不光沒有因此生氣，更是將她好奇的香水直接送給了她。
她有些呆，然後才後知後覺沈驚瀾剛說了什麽，因為不懂要如何回答，隻能匆匆地以翻桌上菜單的動作掩蓋自己的臉紅。
……
沈驚瀾隨意翻了翻，就將菜單合上。
她知道葉浮光喜歡吃什麽，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好在想請客的人也早早做了功課，對這裏的招牌有所了解，等服務員進來問了菜單之後，葉浮光和沈驚瀾商量著報了兩樣，聽見對方補的兩樣都是自己喜歡的之後，心中一喜。
她莫名放鬆了很多。
等上菜的期間，就端起麵前的茶杯，聞著裏麵的金駿眉茶香，試著問，“之前問你的時候，你說不在學校裏，在今天約晚餐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
沈驚瀾用桌上被水衝開的一次性擦手布慢吞吞擦著指尖，“隻是中午家裏有人回來，我爸媽讓回去聚餐。”
頓了下，她抬眼看了看對麵的人，忽然一反常態地又往下仔細說，“是我二哥，我有兩個哥哥，大哥繼承的是我媽媽那邊的產業，二哥走的我爸的路，之前進了外交部，去其他國家外派，今天剛好回來，所以是給他辦洗塵宴。”
葉浮光聽得一愣一愣，“哦……”
她不明覺厲，“厲害。”
哪怕不怎麽擅長人際來往，但遲鈍如她，也能感覺到沈驚瀾後麵那段是特意透給自己聽的，可是這讓葉浮光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當個小海豹鼓掌的捧哏。
誰知說話者卻對這個反應不甚滿意。
“你怎麽對誰都是這一句？”
“嗯？”
“評價我和我二哥，用了一樣的詞，沒有其他的嗎？”
葉浮光：“？”
她震驚地想，沈驚瀾的意思怎麽好像那種想聽到不同彩虹屁誇獎的人啊？
於是她絞盡腦汁地想著，嘴上卻狡辯著，“沒有一樣啊，你明明比他多了一個字……”
在小狗努力找補的時候。
沒注意到坐在自己對麵的人很輕地眯了下眼睛。
沈驚瀾忽然也不是那麽想計較她敷衍的回答了——
因為她想起來，這隻小狗在其他的時候，眼睛裏含著破碎的淚光，像是被搖碎的星星，汗涔涔地攀著自己的脖頸，囫圇說著誇獎她的話，以期被她放過的模樣。
“阿瀾姐姐，嗚嗚，好厲害，可、可不可以……停一停……”
“太、太久了……我受不住、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