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判司的手段
若是換做早些年,趙判司找孫有才辦事,肯定不用那麽麻煩。
因為早些年,孫有才曾經跟沈家產生過摩擦,麵臨著滅族之威,是趙判司從中幫忙周旋,才保住了家業。
這份恩情不小,所以後來趙判司不論是遇到什麽困難,趙家都願意幫幫場子。
隻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間二十幾年過去,孫有才逐漸老去,便將家業一分為二,交給兩個兒子打理。
一來是免去兩個兒子之間的爭端,各有收益,二來也想考驗一下兒子之間的能力,等到有朝一日,自己駕鶴西去,選出一個合適的家主來。
隻是這兩個兒子,表麵上很是和氣,實際上私底下互相瞧不上。
後來甚至因為家業的問題,大打出手。
而趙老爺子也管不了這兩個孩子,所以趙判司隻能親自跑著一趟。
到達了孫家鎮之後,趙判司先去拜見了老家主,卻得知老家主前些日子跟道爺一起雲遊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趙判司知道,以二人之間的感情,老趙家主肯定不會欺騙自己。
便隻能耐著性子,直奔趙家大郎家去。
趙家人自然是知道趙判司的,隻是往日都是坐著小轎,為何今日麵色如此嚴肅,還帶著一隊鄉兵。
管家心裏感覺很不好,便將他們引入客廳之後,匆匆的去稟告。
“大郎,州衙裏來了人。是趙判司。”
孫大郎此時正在後院聽小妾彈琵琶,穿著中衣,在樹蔭下,翩翩起舞,不知道有多逍遙。
鬧災,永遠是腦補到他這種人物身上的。
聽到管家稟告,孫大郎停住了身形。
麵露疑惑之色說道,“這也不到收夏稅的日子,怎麽來得這麽早?況且,衙門前些日子不是放出聲來,說今年鬧災,要減免賦稅麽?”
管家壓低了聲音說道,“老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隻是看趙判司的表情,很是不善。而且還帶了一隊鄉兵。”
“哼!我看我爹就是對他太客氣了,動不動就登門來掃秋風。”
說著一甩胳膊,冷聲道,“趕出去!”
管家聞言,麵露難色,小聲勸諫道,“大郎,這位趙判司與老爺有恩,老爺千叮嚀,萬囑咐........”
聽到管家提醒,孫大郎這才意識到,自己還不是趙家的家主。
當下皺了皺眉,吩咐道,“罷了,去庫房裏取出五十貫錢。”
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
孫家雖然是當地一等一的好強,但是說到底也隻是民。
惹惱了這老東西,給自己使些絆子,自己的日子定然不好受。
而且到時候,老爺子聞起來,也不好交代。
等到管家領著人背來了五十貫錢之後,孫大郎這才示意小妾下去,自己轉身來了客房。
來到客房,孫大郎姿態做得非常足,執晚輩禮,恭敬道,“小侄見過趙叔父。”
趙判司起身還禮,笑著說道,“賢侄越發的豐神俊朗了。”
雙方商業互吹了一陣之後,趙判司一通畫餅,什麽舉薦自己做耆長,什麽未來給孫家減免賦稅,聽得孫大郎越發的警惕。
便忍不住,趁著趙判司喝茶的功夫,寒暄道,“我聽聞叔父如今頭上換了當家人,苛刻的很,今日怎麽又閑情雅致,來小侄這裏做客?”
見趙判司隻顧喝茶,沉吟不語。
孫大郎笑著說道,“若是叔父手頭緊了,這是小侄準備的五十貫。”
沒曾想,這位趙判司連看都不看那沉甸甸的五十貫銅錢,反而欲言又止。
見到這一幕,孫大郎心裏頓時突突起來。
彼其娘之。
莫非這老東西胃口又大了,連五十貫都看不上了?
果不其然,隻見那趙判司朝著孫大郎拱手道,“大郎啊,換做旁日,你要孝敬叔父五十貫,叔父肯定念你孝誠,而且還少不了你的好處。”
“可是今日不成啊。”
“叔父這是有求於你,又難以啟齒。”
孫大郎麵帶訕笑,“叔父說的什麽話,既然難以啟齒,何不等家父歸來再說?”
說著端起茶水,示意管家送客。
卻不料那趙判司一點麵子都不要了,竟然起身朝著自己行禮,正色道,“大郎,叔父這是沒有辦法,才求到你這裏來了。”
“你莫要急著趕叔父走。”
“這是朝廷新下的文書,要加征賦稅,一人兩千文的丁口錢。”
孫大郎隻覺得口幹舌燥,待回過神來之後,笑著說道,“叔父說的什麽話,我家在黃冊之上,隻有寥寥幾十口人,這五十貫怎麽也夠了。”
趙判司見孫大郎不是個好說話的,且不斷地搪塞自己,脾氣也上來了。
冷笑一聲道,“孫家鎮有多少人口,孫大郎莫非不知?”
孫大郎有心爭執兩句,但心裏卻知道,人家是代表來的,要是自己一不小心,沒準兒得讓人家抓起來。
現在想來,趙老東西真不要臉,竟然跟自己一個晚輩,玩起先禮後兵來了。
當下無奈道,“叔父,昔日聖人曾下了檄文,說戰爭結束,五年不加稅,如今五年未過,怎麽忽然又收丁口錢?”
趙判司淡淡道,“孫大郎若是不信,可與某一道去州衙看一看朝廷的公文。”
“這........”
孫大郎當下便是一個機靈,若是去了州衙,到時候能不能回來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而且,他心裏也知道,加派賦稅這種事情,必然是朝廷牽頭的。
他們雖然平日裏貪腐些,但斷然不敢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一邊兒的管家氛圍有些壓抑,連忙笑著說道,“趙判司,朝廷即便是收丁口錢,也要我們統計一番人口吧?”
“你也知道,老家主仁善,收攏了不少流民。”
“這些人不在黃冊之中,有沒有什麽收成,全靠我們孫家救濟一口吃食活命。”
“這種人斷然是交不起丁口錢的。”
“不若您先拿了這五十貫,領著諸位官爺去吃些酒,我們家統計完人口,再議繳納丁口錢之事?”
趙判司瞥了一眼老管家,眸子旋即看向了孫大郎,聲音冰冷道,“孫大郎,莫要說我不講情麵,吸納的流民之中老弱可以不繳納丁口錢,但是十八到五十歲之間的男子,必須繳納。”
“你也莫要糊弄我,別的事情本官不知道,但是你們家人每日拉多少屎去農田漚肥,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到時候若是繳納少了,朝廷少不了拿律令治你,到時候別說是孫家今日的地位,便是爾等腦袋也未必能留得住。”
話音剛落,一群鄉兵齊齊按住腰間的佩刀,齊聲喝了一聲。
孫大郎滿臉驚恐之色,甚至於哭腔都要出來了,“叔父,你這不是要小侄的命麽?莫說是要替那些流民交稅,便是趙家自己人的賦稅,我都拿不出來。”
趙判司自然是知道孫家的情況的。
孫家鎮孫家人那麽多,指著孫大郎出根本不現實。
剛才這麽說,隻是嚇唬他一番罷了。
這便是中國人的習慣,先說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然後再給他折半,便好處理許多。
見到孫大郎是真的怕了,趙判司的神色也逐漸緩和,拉著孫大郎的手,溫聲道,“賢侄,不是叔父要害你的命,是朝廷要害我等的性命。”
“這聖人的旨意一出,誰敢違背?”
“叔父,小侄.......”
見到孫大郎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趙判司苦著臉說道,“罷了,罷了,我與汝父也是有些感情的,你與令弟隻出趙家人自身需要繳納的丁口錢,剩下的加派到其他家如何?”
“那我家要出多少錢?”孫大郎盤算道。
趙判司輕聲道,“我知道你們趙家有些人在黃冊之上,但有七成不在黃冊,但若是太少,朝廷肯定不認,這般,你和令弟合計繳納一萬八千貫如何?”
孫家鎮周圍還有很多依附於孫家生存的小村落,這些村口咬咬牙,踹幾腳,還是能弄出些錢來的。
大不了,幫他們賣賣兒女,搶些牛羊,也能湊出來一些。
孫大郎知道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劫難,隻能將損失降低得輕一些。
便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價值起碼幾百貫的好東西塞到趙判司的袖子裏,哀求道,“叔父,這九千貫實在是太多了些。”
自家什麽情況,他心裏很清楚。
老爺子辛苦了一輩子,給自己留下了大概兩萬貫的家資。
自己這些年,費勁心思從那群窮鬼身上搜刮,也就堪堪有個三萬多貫。
而且還要包括家中的不少土地和店鋪。
若是一口氣拿出九千貫,這家就徹底空了。
“此事斷無可能!”趙判司聞言,一臉的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