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反正我讓你走了
聚義廳後方的一處山丘之上。
有一涼亭。
涼亭之內,有石桌石凳,有童子潑水清掃。
涼亭的角落裏點了香,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涼亭周圍,明顯經過改造,栽種了大片的野花,此時正是爭相盛放的時候。
一名男子,坐在石凳上。
男子相貌清雅,雙目有神,與在場的山賊格格不入。
他身穿一襲道袍,頭上插著玉簪。
眼前的石桌上,還擺放著一架古琴。
這古琴造型古樸,一看就是名家的珍藏之物。
男子麵前,坐著三個同樣一臉儒之氣的讀書人,皆坐在石凳之上,雙目微微閉著,一臉的享受之意。
忽然一曲終了。
眾人許久不願意睜開眼睛。
“醒來!”
年輕男子的聲音猶如天籟,眾人這才緩緩睜開雙目。
“妙哉!”
“妙哉!”
眼前的一眾聽眾紛紛睜開雙目,忍不住喝道。
“先生,再來一曲吧。”眾人忍不住說道。
那男子頗為受用大家喜歡他的琴技,點了點頭,再度撫弄琴弦。
隻是或許因為有人來了,男子的琴音驟然間有了新的變化。
雖然此處風景宜人,環境優雅。
但男子的琴音之中,殺伐聲陣陣,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征伐。
就連剛來的大當家等人,都表情凝重,似乎限於千軍萬馬之中。
待一曲終了,眾人並不是享受,反而各個額頭泛起了冷汗,似乎打了一場惡戰一般。
那男子瞥了一眼大當家等人,冷哼了一聲,“今日有惡客登門,你們散了吧。”
那幾個讀書人,紛紛起身行禮,瞥了一眼大當家等人,滿臉的都是嫌棄之色。
“多謝先生以琴相待,我等改日再來拜訪。”
話雖然這麽說,但幾個讀書人一臉的不甘心,似乎沉浸在剛才的琴音之中,一個個不願意離去。
“且去吧,你我高山流水,以後一起切磋琴藝的機會有很多,不必在乎這一日半日。”
雖然被屢屢嫌棄,但是大當家以及軍師等人卻不敢有任何的怨言,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等到幾個儒雅的中年人悉數離去,那年輕人招手喚童子搬走了古琴,然後朝著崔慶之道,“小崔,爾等壞我好事,今日便罰你陪我彈琴吧。”
崔慶之看向大當家和軍師,二人皆是仰麵望向蒼穹,一副愛莫能助之意。
而崔慶之沒有辦法,隻能口中帶有哀求之意,“先生,我今日是有大事要向您稟告。”
“哦?有什麽事情,比與我彈琴更為重要?”
男子,抬起頭來看向眾人。
這才顯露了其真實麵龐,雖是男子,卻有幾分女子麵相。
崔慶之連忙麵色凝重的說道,“滄州沈家被人偷襲,損失慘重,很有可能將有關我們的證據泄露了,這些東西如果落到揚州長史手裏,咱們梁山一脈,怕是要陷入麻煩之中。”
男子冷笑一聲,用手撫摸著眼前的石桌,“泄露便泄露,這有何妨呢?”
“如今朝廷,聖人多病,朝臣庸庸碌碌,地方世家割據。”
“真的惹惱了咱們,便趁著這幾年天災,舉起反旗,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聞言,大軍師連忙勸道,“先生,我知道現如今起事,咱們未必怕那朝廷。”
“可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昔日前朝時,李密於瓦崗山率先舉起義旗,聲勢也曾頗為浩**,可也隻是徒勞半生,為他人做了嫁衣。”
那醜陋的二軍師也說道,“是啊,大當家,我讀史書時,曾讀到陳涉世家,那陳勝吳廣雖然鬧得很厲害,但是也是最先輸得一方。”
“況且如今河南道的無當軍非常厲害,周邊兒朝廷還布置了大量的兵馬,若是咱們貿然起兵,很可能陷入天大的麻煩之中。”
“倒不如先等一等。”
“這幾年旱災不斷,百姓的日子越發地辛苦。”
“最近朝廷又要加派賦稅,導致各地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到時候逼急了百姓,各地肯定揭竿而起,而突厥人也不會放棄大好的機會。”
“到時候朝廷又是北上對抗突厥,又是鎮壓百姓起事,正是我等的機會。”
醜陋的二軍師,見大軍師不發一言,連忙勸諫。
卻不料被稱作先生的男子,隻是斜睨了他一眼。
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和冷厲,“當初梁山一窮二白,被官兵圍剿,爾等尚有勇氣拚死一戰。”
“到如今,爾等一個個做了山大王,一個個做了軍師。”
“卻變得畏首畏尾。”
“須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很多事情,一經猶豫,便沒有了機會。”
“連率先起事,鏖戰天下,敢為天下先的勇氣都沒有,談何成就大事?”
眼下的男子,雖然操弄琴藝無雙,但言語之間,也能感覺到其心之熱烈,睥睨天下之霸氣。
一邊兒的崔慶之聞言,隻覺得內心熱血沸騰,心中多了幾聲熱烈。
隻需要先生大手一揮,哪怕是讓他即刻攻城略地,他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其他的幾個梁山頭目被先生訓斥之後,一個個麵帶委屈之色,恨不得當場掏心掏肺給先生。
倒是大軍師不悲不喜,麵色如常。
“先生所言,有天大的道理。”
“此事我也一直想說。”
“那就是我們梁山要有大氣魄,大勇氣,我們要氣吞天下,將大乾推翻。”
“所以,不論是我們發展到什麽規模,大家享了什麽榮華富貴。”
“一定不要產生驕奢**逸之心,一定不能起了半途而廢之意。”
“我們誌取天下,乃是一條不歸路。懈怠和誌得意滿,都隻會讓我們粉身碎骨。”
聞言,那被稱為先生的年輕男子微微頷首。
但接著那大軍師又說道,“不過,萬事要有一個良好的開端,真正的英雄人物,在成就大事之前,往往蟄伏於泥濘之中,要不停的磨礪自己,做好準備。”
“昔日楚王.........”
眼見這位大軍師又要開始動嘴皮子,一時半刻難以結束。
那男子笑吟吟直勾勾的看著大軍師,把大軍師看得有些羞赧。
“先生,您這是做什麽?”大軍師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到底啥時候說正題。”
那大軍師微微一笑,便換了一套話術道,“眼下河北道北部的異族早就蠢蠢欲動,先生可以聯係舊友,送一些物資過去,支援他們南侵中原。”
“同時,亦可以派遣兄弟北上,潛入河北道各地,煽動百姓起義。”
“至於我們的秘密,在我看來都不是事兒,隻需要派遣一員虎將,領著百餘兄弟,親至滄州,掀起暴動,殺了滄州刺史、長史,滅了折衝府便是。”
“葉渡呢?”
“一個商賈之人,順手為之。”
聞言,那被喚作先生的年輕人點點頭說道,“如此也可。”
“先生,某崔慶之願往!”
人群之中,大當家一言不發,而崔慶之卻率先站出來,一馬當先。
在他看來,馬盧是自己派遣出去的。
他辦事不力,便是自己要承擔責任。
若是當時自己親自走一趟,葉渡此人或許早就死了,其積攢下來的家業,也為梁山所獲。
雖然在這件事情,沒有人提及。
但是心高氣傲的崔慶之,心裏卻有些過意不去。
想著,一定要找機會親手解決掉。
那被喚作先生的年輕人,微微頷首,“去吧,把事情做得漂亮些,你們不爭氣,我彈琴也缺了興致。”
“是!”
崔慶之高聲喊道。
不多時,山寨大門打開。
崔慶之領著大量梁山的經營下山,飛馳而去。
……
卻說,各地的賦稅征收幾乎都不太順利。
大家也知道百姓苦,怕把百姓逼急了。
可他們怕把百姓逼急了,但上官卻不在乎那麽多。
這一日,楊長史聽聞手下人拉胯,賦稅完成度不足三分之一。
便將這些稅官叫道跟前,執行了一頓軍法。
將一幹小吏好懸沒差點打死。
待行刑完之後,楊長史更是放言,如果征稅再不妥當,便要殺幾個稅官震懾人心。
這下子,再也沒有人敢拖延。
尤其是最近一點沒有收獲,負責劉家溝的小吏。
找了幾個人,直接抬著他去的劉家溝。
隻是等他一進入劉家溝就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劉家溝位置有些偏僻,官道也年久失修,甚至於當初楊長史大規模修路的時候,都沒管這裏。
可是即便是如此,也不該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吧?
農田裏倒是有些人,隻是上前一看,竟然根本不是劉家溝的人。
派遣鄉兵過去抓住幾人,拷打一番,得出來的結論便是,這些農田沒人看管,向來是無主之物,他們做流民餓的太厲害,所以即便是沒有成熟,也忍不住偷竊一二。
誰家田裏的莊稼快熟了,沒人看管?
“大事不好!速速抬我進村!”
那小吏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一眾鄉兵不敢猶豫,立刻抬著這位稅吏進了村子,首先便是進了村長家。
隻見村長家空****,除了被氣死的村長之外,空無一人。
那村長的兒媳還算是“人性”,倒是沒讓村長暴屍荒野,而是讓想好給抬回了家。
又去了幾戶人家,活人倒是沒找到,不過鄉兵的屍體找到了。
這些逃難的百姓,怕讓朝廷發現屍體,追擊他們。
臨行前多了個心眼,將這些鄉兵的屍體,悉數扔到了村中的水井裏,等到被撈出來的時候,屍體已經發臭,且變得龐大不堪,十分嚇人。
那稅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忍不住上前觀察。
拿著鐵鉤勾屍體的鄉兵用力過猛,一不小心鉤破了死去鄉兵的屍體。
隻聽噗的一聲,帶著惡臭的屍水頃刻間便噴了稅吏一臉。
稅吏隻感覺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暈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一群鄉兵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上來便是掐了一頓人中。
見掐人中不管用,又是一頓拍打額頭。
最後沒辦法,找了個膽大的鄉兵,對著他左右開弓,抽了十幾個大嘴巴。
稅吏這才幽幽的醒來。
醒來之後,稅吏看著幽幽的藍天,感受著周圍的惡臭,忍不住又是哇哇一頓暴吐。
折騰了好半天,才蠟黃著臉說道,“苦也,苦也。”
他已經足夠小心了,但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些村民竟然如此的膽大包天,如此的奸猾。
他們竟然殺了鄉兵,然後逃走了。
如此一來,他是絕對完不成繳納賦稅的任務。
他連忙想到,自己跟村長之間的秘密交易。
叫來了親信的手下說道,“去村長家地窖看一看,那老東西非常狡猾,藏匿的金銀沒有其他人知曉。”
結果親信去了一趟之後,回來的表情甚是垂頭喪氣。
低聲道,“老爺,什麽都沒有。”
聽聞此言,那稅吏的表情更加淒慘。
忍不住咆哮道,“完了,徹底的完了。”
百姓逃亡,軍戶逃亡,其實年年都有,甚至說月月都有。
畢竟賦稅對於百姓來說,是非常沉重且恐怖的事情。
哪怕是你不種田,也要繳納丁口稅的。
所以有人逃走很正常。
但是像是眼前這種,全村人逃走,卻並不多見。
這可是一個上千人的大村子。
這下子他知道自己慘了。
完不成朝廷交代的任務,長史不會放過自己。
因為自己收稅,跑了那麽多的百姓,縣令也不會放過自己。
要知道,縣令每年考核政績時,人口是最為關鍵的一項。
大家都清楚,滄縣縣令雖然平日裏頗為低調。
但是人家對政績是非常上心的,而且人家也有人脈。
這一次,收稅多麽糟心的事情。
長史將能夠驅使的人,使喚了一個遍。
愣是沒敢得罪滄縣縣令。
就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將他治下的一個大村子的人口給搞沒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陣馬蹄聲。
稅吏先是一愣,旋即掙紮著起身。
他以為是朝廷的官兵來了,隻能先上前迎接。
隻是看清楚來者之後,這位稅吏有些疑惑。
因為對方並不是折衝府的裝束,也不像是滄州本地的民團的打扮。
幾乎人人頭戴鬥笠,遮蓋住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楚相貌。
為首一人,領著隊伍在村子周圍轉了一圈之後,沒有發現百姓,最後來到了稅吏近前。
稅吏心裏有些打鼓,但依然壯著膽子嗬斥道,“放肆,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那大漢笑吟吟的翻身下馬,跪在地上磕頭道,“小人給大人磕頭了。”
那稅吏聞言,身上的膽氣也重新回來了。
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鄉兵,心中覺得要不是這些手下,估計自己要倒黴。
當下繼續嗬斥道,“可有戶籍路引,拿出來讓本官檢查一二。”
那跪在地上的大漢為難道,“敢問大人,因何要查驗戶籍路引。”
說著從袖子裏一抖,掏出一錠銀子。
看的稅吏眼珠子發直,便笑著說道,“你且上前來,本官告訴你為何檢驗。”
那大漢聞言,表情依然恭敬,匆匆上前,將銀子直接遞了過去。
那稅吏掂量著銀子,冷笑道,“頭一見麵,不肯讓本官檢驗戶籍路引,還拿銀子賄賂本官,想來不是什麽好人吧。”
“隨本官走一遭吧。”
說著就命令鄉兵拿人。
隻是讓稅吏沒有想到的是,他頗為依賴的鄉兵,隻是靠前了兩步,甚至還未抽出兵刃嚇唬對方,對方一群人,幾乎人人一抖袖子,就射出了十幾支修建。
鄉兵甚至來不及反應,便被射殺了大半。
稅吏反應幾乎,幾乎以光速將銀子送換到那大漢手裏,雙腿一彎,跪在地上,高聲道,“好漢爺爺饒命。”
見到那稅官如此卑躬屈膝,那大漢哈哈大笑道,“你這是做什麽?你不檢查我的戶籍路引了?”
“好漢爺爺,誤會了,誤會了。”那稅吏嚇得雙腿顫抖不已,不停的磕頭。
“罷了,罷了。不刁難你了,你也不過是個芝麻粒般大小的小官,刁難你有什麽意思。”說著擺手,示意那稅吏可以走了。
那稅吏心中大喜,連忙起身,趕忙撒腿就跑。
隻是剛跑出去沒有五步,就聽到那大漢慢悠悠的說道,“慢著。”
那稅吏驟然間停下了腳步。
額頭的冷汗直冒,扭頭看向了大漢道,“好漢爺爺,又怎麽了?”
那大漢笑著說道,“剛才見麵,你就向我要東西,如今你要走,是不是也要留下點東西呢?”
那稅吏慘笑一聲道,“這是銀票,不多也就一百兩,請好漢爺爺喝茶。”
那大漢撇了撇嘴道,“就這麽點。”
“你不會跟我藏私吧?”
那稅吏連忙搖頭,“怎麽可能,我隻是個芝麻粒般大小的小官,能有這些已經不錯了。”
“哦。”那大漢擺擺手道,“這點銀子肯定不夠,你還得留下點別的東西。”
“您相中什麽了?您盡管開口。”
“你的腦袋。”
“啊,好漢爺爺,莫要開玩笑了,人沒了腦袋,怎麽活?”
話音剛剛落下,隻看眼前寒光一閃,小吏的腦袋已經飛了出去。
那大漢冷冰冰的說道,“你怎麽活管我什麽事?”
“反正我讓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