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兩人上島
坐上上島的輪船時,薑懷夕都不知道該跟陳酌頌說什麽。
還是陳酌頌遞過來一瓶水,手心托著兩顆藥:“秀英阿姨說你們昨晚喝了酒,這是解酒藥和暈船藥,你要不……”
薑懷夕局促地看過來,剛要開口,他已經急急地說:“我已經吃過暈船藥了。”
薑懷夕忽然覺得有些愧疚。
別人又做錯了什麽呢,她憑什麽給別人臉色看呢,她在驕傲什麽?
輪船劃過海麵,海風徐徐,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浪花,薑懷夕忽然有點暈海。
她喝了藥,收回目光,躊躇了一會兒才說:“陳酌頌,我不是去玩的,我是……”
“你是去工作的。”陳酌頌說:“我知道。”
“其實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待會我要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情況,你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麵的工作,我是覺得……你或許會後悔跟我一起來。”
陳酌頌笑了笑,身體微微往後仰了仰,替她擋住了照過來的太陽:“如果我後悔,你不是應該開心麽?”
薑懷夕皺眉:“什麽?”
“如果僅僅因為你的工作而後悔,我這樣的人也沒有什麽必要跟你有什麽牽扯,你應該慶幸,一次簡單的共同出行就能讓你剔除人生中一個爛人,而在此之前,你對這個人的印象還不錯。”
薑懷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他。
她覺得陳酌頌說的非常對。
輪船到中途的時候,薑懷夕忽然覺得很不舒服,那種不舒服並非暈船的不舒服,而是這些年來,不知何時何地冷不丁就會出現的孤獨感和失落感,它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突然席卷而來。
那種仿佛被全世界拋棄,找不到一絲容身之地的感覺讓薑懷夕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她幾乎是慌亂地去找自己的耳機,在這個當下,她必須依靠外公的聲音才有可能熬過這種痛苦。
耳機拿出來的時候,她手一抖,耳機掉在了地上,隨著船身的顛簸,耳機順著甲板的坡度咕嚕嚕地滾遠,薑懷夕忙著起身去撿耳機,但突如其來的不舒服讓她眼前一黑,整個人膝蓋一軟就跪在了甲板上。
她聽不到周遭所有的聲音,她隻覺得自己徹底被這個世界所拋棄,天大地大,沒有一處是她的容身之地。
正好有人走過來,並沒有發現地上的耳機,正好一腳踩了上去。
薑懷夕內心焦急無比,但此刻她的精神好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一樣,她甚至連開口的能力都沒有。
陳酌頌一把將人扶起來:“懷夕,你怎麽了?”
薑懷夕雙手冰涼,後背一身冷汗,身體微微顫抖著看向他,她想說自己沒事,但是鋪天蓋地的悲傷翻湧而來,她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酌頌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臉上有如此悲傷和無助的眼神,即便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已經在極力地克製著自己,但她整個人好像已經被這種情緒裹挾,她根本難以對抗這這種痛苦。
薑懷夕難以控製眼淚掉下來,她的身體輕輕顫抖著,目光盯著她被人踏過的耳機。
陳酌頌將人放在座位上,跑過去撿回了她的耳機,他大概知道耳機裏是什麽,他知道耳機裏的聲音是薑懷夕此時此刻的良藥。
他又跑回來,幾乎有點笨拙地將耳機塞進薑懷夕的耳朵裏。
聽到外公的聲音,薑懷夕就像是在茫茫無際的海上抓住一葉扁舟,她整個人都縮起來,自動發出屏障將自己包裹著。
陳酌頌能感覺到她的痛苦,但在這一刻他又清晰地認識到:他好像什麽都幫不了她。
被人踩過的那隻耳機壞了。
薑懷夕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她的每一條血管,每一處神經似乎都被人把持著。
人的身體出了問題,可以忍耐,可以吃藥,可以等痊愈,可是這種精神和心靈被控製的痛苦,好像吃多少藥都沒有辦法,就算是熬,它也必能讓你百態盡失。
她從未有一刻這麽難以控製過自己。
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和肉體被撕裂開來,明明她的身體想要收回來,但她的靈魂卻總是在催促著她。
她無比委屈地說:“我的耳機壞了。”
“不要擔心。”
陳酌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害怕自己的觸碰和擁抱會讓她反感和驚慌,最終隻能握住她的手腕,克製而又無措:“薑懷夕,我可以修,我可以給你修好。”
她的手很涼,手心汗津津的,陳酌頌又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手心沁出來的汗。
但那些冰涼涼的汗水似乎怎麽都擦不完。
薑懷夕的身體縮在一起,她低著頭,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試圖像是往常一樣來對抗每一次這樣孤立無援的時刻。
或許是因為陳酌頌的存在,又或許是像曾經每一次一樣,是耳機裏一聲又一聲慈愛的呼喚,船到岸的時候,薑懷夕抬起頭來,黑漆漆的眼前又開始有了畫麵。
她知道自己又熬過去了一次。
上岸的時候,陳酌頌還一直扶著她,直到兩人站定,陳酌頌才問她:“懷夕,你怎麽樣?”
他已經感受到薑懷夕手心的溫度慢慢回暖和變得幹燥,他鬆開她的手:“要不要先在這裏休息一下?”
薑懷夕臉色還有點蒼白,她搖了搖頭:“我沒事了,不用休息。”
她取下耳機,看著那隻已經聽不到聲音的耳機頓了頓。
“給我吧。”陳酌頌伸手過去:“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會修,是真的會修。”
薑懷夕的動作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耳機放在了他掌心。
同行的警察接了電話走過來,跟薑懷夕說:“薑小姐,待會我處理完後續問題就要離島,你可能得遲一點了……”
“沒事。”薑懷夕打起精神:“我會在這裏住一晚上,明天會有……嗯,會有朋友過來。”
“那就好。”對方看了眼陳酌頌:“那我現在帶你們過去。”
薑懷夕看向陳酌頌:“你要不先去找住宿的地方吧,我去工作。”
陳酌頌搖了搖頭,有點堅定:“我跟你一起去。”
薑懷夕不願意在這裏探討去或者不去的問題,隻能隨了他的意,帶著他坐上了前往目的地的三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