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

第62章 他的告白

薑懷夕輕輕地關上了那扇門。

她回到樓下,陳酌頌已經雜物房裏找到一輛小推車,把他們剛才收拾出來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我們去哪兒處理這些東西?”陳酌頌問。

薑懷夕走過去:“往前走一百米,這條路的盡頭往右轉,那裏有個空地。”

陳酌頌嗯了一聲,推起那些東西,無聲地往那個地方走過去。

臨近五月底,北海的天氣很熱,推著那些東西到目的地的時候,陳酌頌的白襯衫已經濕了後背。

其實薑懷夕已經發現了,他根本不擅長做這些事情,他推著小推車的動作很笨拙,她似乎能夠感知到他細膩的掌心和車子生鏽的把手接觸,這段路走過來,他的指根處會有多難受。

但陳酌頌似乎仿佛有些執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塊空地上,應該經常有人會來這裏焚燒東西,陳酌頌找了個地方,將東西堆疊在一起,找到了引燃物。

東西燃燒起來的時候,薑懷夕忽然覺得有點兒累。

在這一刻,她真的好想回到她和外公的家。

她漂泊了這麽久,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盞燈是等著她的。

火星燎地他們麵頰發燙,兩個人的額頭上都沁出細密的汗珠。

陳酌頌忽然問:“薑懷夕,你知道在4S店裏遇到你,我當時有多高興嗎?”

薑懷夕驚詫地看向他。

看著燃燒的火種,陳酌頌的聲音依舊清淺溫和:“一開始,是車子忽然出了問題,錯過了重要的會議,在我有點焦躁的時候,我看到你的身影,你就那麽癱在沙發裏,明明帽子蓋住了你的臉,但是很奇怪,我就是認出來了,那是薑懷夕。”

薑懷夕皺了皺眉。

陳酌頌笑了一下:“你一定沒想到吧,其實我是故意端著咖啡過來的,我急切的想確認那是不是我心裏想的那個人,當下能想到的,隻有那麽莽撞的做法。”

薑懷夕心跳加速。

“我看到了你的臉,也看到你眼裏的局促和緊張,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其實比你還驚慌,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要以什麽姿態,什麽模樣,什麽打扮出現在你麵前,但相遇的那一天,卻是我覺得自己最狼狽的一天。”

“陳酌頌。”火苗慢慢小了下去,薑懷夕看向他:“我們很久沒見了,你確定自己一直記著我嗎?”

“為什麽不能呢?”

陳酌頌說:“畢業那天的向日葵是我專門給你買的,我是專門因為你去的學校,可我不知道為什麽,之後你就失去了聯係,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我這些年從來沒有放棄通過各種渠道尋找你的消息。”

可是他找不到自己的,薑懷夕很清楚,她沒有朋友,甚至連家都沒有了,她就像幽靈一樣生活在黑暗裏,陳酌頌怎麽找得到自己呢?

“我也不是去什麽成都。”

陳酌頌又說:“隻是那個當下,我本能地想跟你靠近一點,但我又怕說的太近讓你起疑,你們去甘孜的時候,其實我也去了。”

沒人這樣對過她,所以此時此刻的薑懷夕,除了震驚什麽都說不出來。

陳酌頌找了個木棍,挑著燃燒的東西,盡可能讓那些東西燃燒徹底,他蹲在地上,扭頭看薑懷夕:“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麽奇妙,又或許是我單方麵的覺得我們的緣分太深,如果不是因為你,欣婷出事的時候,我不可能那麽快就趕到現場,你看吧,冥冥之中,我們就是要相遇。”

薑懷夕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她隻是本能地問:“為什麽會覺得這是緣分呢,為什麽不覺得我是掃把星呢,因為遇到我,你親近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

很顯然,陳酌頌的臉色已經證明他難以認同薑懷夕的這個說法。

他目光嚴肅:“為什麽要這麽想,薑懷夕,你做錯了什麽?或者說,你做了什麽?”

薑懷夕茫然地看著他。

“你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跟別人的苦難聯係在一起?”

陳酌頌語氣凝重:“不要把自己想的那麽遭,你不知道,在有些人眼裏,你是他一直追尋的風景。”

他這樣坦誠而又炙熱的告白,讓薑懷夕有點想逃。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場麵,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久到那個時候,她還覺得人隻要努力就可以獲得人格上的平等,就可以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東西。

但她早就該清楚,人活在這個世上,雲泥之別,門當戶對,原本就是再自然不過的常態。

“人這一輩子太短了。”

火星徹底滅了,陳酌頌又說:“我不願意再把時間蹉跎在耐心等待上了,人不就是應該衝動麽,所以我來了。”

“陳酌頌,你別說了。”

薑懷夕看著他,她的胸膛起伏著,幾滴汗水從她額頭淌下來,沒進她的脖頸:“我不想聽這種話了,可以嗎?”

她幾乎帶著懇求,陳酌頌無聲地歎息一聲。

但他很快笑了笑:“好啊,那我不說了。”

薑懷夕鬆了口氣。

陳酌頌又說:“我們去看看那個小丫頭吧,行嗎?”

“什麽?”

“我從警察那裏要了老師的地址,我們去看看那個孩子吧。“陳酌頌說:“她現在一定很孤獨,想要有人跟她說說話。”

薑懷夕遲疑了幾秒。

陳酌頌其實說出了她內心的想法,隻是在此之前,她都沒有勇氣問警察要地址。

“走吧。”陳酌頌重新推起小推車:“先把車子還回去,定個住的民宿,換套衣服。”

薑懷夕跟在他身邊,思來想去覺得他的計劃是對的,沒有反駁。

回去的時候,去交涉的警察正好回來了,正在逝者門口等他們。

陳酌頌率先詢問他交涉的情況怎麽樣了,警察的臉色比去的時候還難看:“孩子的父母都說了,願意每個月給孩子支付生活費,但鑒於孩子的生活習慣,她還是留在這裏生活的好,還是住寄宿製學校。”

薑懷夕聽完這些話,眉眼中氤氳著克製的憤怒。

警察歎氣:“這樣一來,就算是遺棄罪我們也沒辦法起訴了,而且孩子那邊我們現在還沒去交涉……還有件事情,就這麽一套房子,孩子的王八蛋父親,他打算把房子低價賣出去了。”

薑懷夕難以克製自己的憤怒:“為什麽?那孩子以後住哪裏?”

警察氣的磨了磨牙齒:“我們也是這麽說的,孩子父親說,逢年過節或者孩子放假的時候,可以把他接到自己那裏去,開學了再把她送回來,你們想想,就現在這個情況,可想而知孩子在這個當爹的心裏的位置,一旦這房子賣了,逢年過節這孩子能不能去還是一回事,就算去了,你讓孩子怎麽麵對那一家人?”

那孩子去見的,不會是自己的爸爸,隻會是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去見證另外一個家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