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麵對命運吧
晌午時分,閉關兩日的範閑終於走出了房間。
他抬起頭,望了眼天空中刺眼的陽光,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已經看完了所有的劇情,也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全部真相。
當然,為了讓自己看的時候不那麽尷尬,對自身的感情也不要有太多的宿命感,範閑跳過了那些情情愛愛的章節,隻專注於這個世界的陰謀詭計與命運真相。
但同樣也是因為跳過了輕鬆悠閑的日常,範閑看到的慶餘年遠比真正的讀者更加沉重。
“哥,你終於肯出門了!”
就在這時,範若若略顯擔憂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範閑循聲望去,隻見妹妹範若若與父親範建一同走來。
“若若。”範閑勉強一笑,而後將目光投向若若旁邊的範建,“爹……”
“……”
範建微微皺起眉頭,敏銳地察覺到範閑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沒等他細想,範閑便走了過來,笑著抬起手,摸了摸範若若的腦袋。
“若若,乖,你先回房,我有話要跟爹說。”
“……”
範若若眨巴著眼睛,有些疑惑地望著範閑。
但出於對兄長的盲目崇拜,她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待若若離去,範閑笑著望向範建:“走吧,爹,去您的書房。”
“……”
範建挑了挑眉,對範閑反客為主的做派感到十分詫異。
不知為何,他忽然從眼前的少年身上看到了當年那個女人的一抹影子。
“好。”
範建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而後邁開腳步,走向自己的書房。
沒過多久,二人來到了書房,範閑落後一步,關上書房大門,轉頭望向坐在書桌後的範建。
範建微微眯著眼睛,審視著範閑道:“說吧,有什麽事。”
範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後如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朝著範建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範閑每磕一下,範建就忍不住眼皮一跳。
待三個響頭磕完,他終於忍不住道:“這又是唱的哪處啊?”
範閑站起身來,望著範建輕聲道:“這三個頭,不隻是磕給您的,還有您那位早逝的大夫人,以及我那未曾謀麵的大哥……”
“……”
範建愣了一下,旋即臉色變得無比陰沉。
範閑沒有在意範建的臉色,繼續輕聲道:“大哥出生早夭,姨娘鬱鬱而終,算起來都是因我而死,於情於理,我都該盡一份孝道。”
範建臉色陰沉地說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範閑搖了搖頭:“爹,不用瞞我了,我現在什麽都知道了,我的生母是葉輕眉,生父是當朝皇帝,當年母親即將臨盆的時候……”
“住口!”
範建厲喝一聲,而後霍然起身,腳步疾疾地走到範閑麵前,壓低了聲音道:“隔牆有耳!”
範閑神色絲毫不變,微笑道:“府裏有皇帝的探子,這我知道,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布下手段,我說的話傳不出這書房。”
“就算是大宗師在門外,也聽不到隻言片語。”
範建眉頭緊鎖,目光難以置信地望著麵前這個變得無比陌生的少年。
“……你到底怎麽了?”
“隻是知道了真相,看清了些事實罷了!”
範閑搖了搖頭,而後將手搭在範建的肩膀上,溫聲道:“爹,您坐下,讓我講完這個故事。”
範建眉頭緊緊皺起,目光深深地望著範閑。
“你可知,有些事情,一旦捅破,就再無回頭之日了!”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範閑笑了笑,攙著範建回到書桌後方。
待其坐下後,範閑才繼續說道:“那一年,母親懷了孕,在京都外的太平別院修養。”
“也是那一年,定州傳來急報,西胡大舉來犯,定州軍竟然不能敵,皇帝立刻決定禦駕親征,並且從京都帶走了您。”
“數日之後,燕京傳來急報,北齊大軍來犯,大有大舉攻伐之意,皇帝親自擬旨,派遣監察院院長陳萍萍前往燕京坐鎮。”
“而在這時,一位神廟使者自北方而來,目標赫然是我母親葉輕眉。”
“為了保護她,五竹叔不得不離開京都,前去堵截那位神廟使者。”
“爹,您說巧不巧,身懷六甲,正是最虛弱之時的葉輕眉,身邊的所有親近之人竟然都被調走了!”
範建臉色陰晴不定,沒有回答範閑的話。
範閑也不在意,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打算讓範建回答。
他隻淡淡地繼續說著:“當所有人都被調離了京城,當葉輕眉即將生下孩兒時,整座京城中醞釀了許久的殺意終於爆發了。”
“皇後之父,太後之兄的國丈,在宮中的授意之下,領兵殺向太平別院。”
“京都之中,無數隱在暗中的朝臣世家,外戚親貴,也都帶著人參與了暴亂。”
“而樞密院正使秦業,在麵對京都大亂的時候,非但沒有阻止,竟也暗中派了一隊人馬,前去太平別院誅殺那個即將誕下孩子的母親!”
“那一年,正月十八,整座城的人都在殺她。”
聽到這裏,範建終於忍不住說道:“你說的這些人,現在早就已經死了。”
範閑點頭道:“這我知道,我還知道,您當年察覺到異常,千裏奔襲趕回了京都。”
“但您孤身回京,麵對整座京城的殺意,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辦法,正巧,您的大夫人為您誕下了一位麟兒,您看著她們的樣子,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此時,範建已經垂下了腦袋,低聲道:“夠了。”
範閑依舊平靜地說道:“您與大夫人起了爭執,誰也不知道你們在爭吵什麽,他們隻看到您最終帶著一個食盒,臉色陰冷地走出了範府,隻留下大夫人淒慘的哭聲。”
“嘭!”
範建一拍桌子,怒聲道:“我說夠了!”
範閑歎了口氣,走到範建身後,輕輕順著他的背。
“爹,我不是想揭您的傷疤,隻是想告訴您,我真的什麽都知道了。”
“……”
範建沒有回頭,隻是低聲道:“誰告訴你的,五竹嗎,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
聽到範建的低聲喃喃,範閑不由得幽幽地歎了口氣。
原著中並未正麵描寫過當年的事情,但根據一些隻言片語,範閑推測出了真相。
當年範建回京後,忍痛將自己剛剛出生的長子帶到了太平別院,讓他替範閑而死。
叛軍檢查過葉輕眉與範建長子的屍體,確認母子雙亡,這才成功拖延了時間,讓範閑活著撐到了五竹的歸來……
可以說,在整部慶餘年中,範建為他做出的犧牲才是最大的,甚至隱隱超過了陳萍萍。
望著範建近在咫尺的背影,範閑輕聲問道:“爹,陳叔回京後,您跟他見過麵嗎?”
“陳叔?”範建微微皺眉,偏頭道,“陳萍萍?”
範閑笑道:“我虧欠他良多,叫聲叔應該不妨事。”
範建有些意外,但並未對此表達什麽看法。
範閑笑著說道:“如果您見過他,應該知道,牧兄引我加入了一個勢力。”
範建挑了挑眉:“天庭?”
範閑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們果然見過麵了——沒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那地方說是天庭,也絲毫不為過!”
“總之,我在那裏看到了自己的過往,也看到了你們的所作所為。”
“您當年為我所作的一切,也是天庭的人展示給我看的……”
範建怔怔地聽著範閑的話語,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世間竟有這樣的地方,可以讓人知曉過去,查探未來?!
沉默片刻,範建忽然道:“老五知道你加入了天庭嗎?”
範閑點頭道:“五竹叔已經在那裏了,您也知道,因為當年的一些事,五竹叔丟失了一些記憶,我拜托天庭某位成員幫忙,他會替我治好五竹叔。”
範建皺起眉頭:“也就是說,五竹現在不在你身邊。”
範閑點了點頭。
範建心裏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忍不住皺眉道:“你今天與我攤牌,到底想要做什麽?”
說著,範建又忍不住鄭重地補充了一句:“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要勸你,不要衝動!”
範閑笑道:“您放心吧,我不會衝動的……隻是您不覺得太巧了嗎,在我娘最虛弱的時候,所有人都被調離了京城,您覺得,這世上誰會有這個能力呢?”
“……”範建眉頭緊鎖地望著範閑。
良久後他搖了搖頭,斷言道:“不可能,陛下深愛著你母親。”
範閑淡淡道:“他愛葉輕眉,但他更愛他自己,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母親的那一套觀念,對於任何一位皇帝來說都是洪水猛獸。”
範建死死盯著範閑道:“你想說,是陛下暗中謀劃,殺死了你娘?”
範閑輕聲問道:“如果真是如此,您會怎麽做?”
範建沉默良久,手臂頹然垂下,淡淡道:“我會告老還鄉。”
範閑歎氣道:“我覺得也是。”
範建盯著範閑道:“這些都是天庭告訴你的嗎?”
範閑想了想,搖頭道:“前麵那些是,至於皇帝殺了我娘,這是我猜的。”
聽到範閑善意的謊言,範建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而看到這一幕,範閑心裏不由得歎息一聲。
範建確實深愛著葉輕眉,但同時,他也是個傳統的臣子,對皇帝無比忠心,哪怕最終知道是皇帝殺了葉輕眉,他也不可能像陳萍萍那樣真的出手弑君。
範閑言語試探過後,發現對範建的攤牌,目前隻能攤到這種程度了。
若是透露得再多一點,且不說範建會不會出手阻止他,單是讓這樣一位為自己做出巨大犧牲的父親糾結於親情與忠義,便不是為人子所應該做的事情。
範閑想了想,發現還是得去一趟監察院,見一見那個書裏神交已久的陳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