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風華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寫個總結

女聲並不大也很溫柔,隻是話裏的語氣隨意到近似有些輕佻,鄭建國雖然沒在部委裏待過,也沒有和專職的秘書們打過交道,卻從未聽到過甘麗君如此語調說話,心中便有些不滿。

當然,鄭建國也知道能在委裏麵如此隨意,保不準就是哪家的孩子,再加上又是女下屬,真計較起來傳出去也難聽,便神情不變的轉過頭,就見身後的徐成安已經沉著臉開口嗬斥起來:“宋超英,有你這麽和領導說話的嗎?!”

“頭兒,我好好說話也沒人要啊。”

宋超英圓睜著雙又黑又亮又大的眼睛說了,徐成安當即麵現不耐煩的開口道:“還說??出去!”

“嗯,我看你也不會選我。”

宋超英瞥了眼鄭建國轉身離開,留下身後的徐成安滿臉尷尬回過頭,神情遲疑道:“建國副書記,您不要和宋超英一般見識,她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鄭建國還是第一次有領導如此說手下,而且瞅著徐成安還好像有什麽說不出口的,不禁開口道:“關係戶?”

“那不是,她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生,父母是黑省的職工家庭——”

徐成安說著語調放慢,鄭建國就知道他在衡量說出的後果看看要不要實話實說,好在語調雖慢卻都說了出來:“她是去年人大的優秀畢業生,還是我親自招進來的,原本想著咱們業務和婦女同誌有關,誰知道進來後跟了幾位領導,發現當時工作還是沒做到位——”

跟了幾個領導都被退回來了?

鄭建國第一個想法是宋超英的作風有問題,可接著想到如果真這樣的話,那麽徐成安就不會如此作難,隨便找個犄角旮旯就打發掉,還用放在委裏麵礙眼?

最起碼為了自證清白,徐成安也不會把她留在辦公室裏,哪怕兩人有一腿也更要如此。

仿佛是察覺到鄭建國的想法,徐成安接著說道:“忽略了領導們工作起來就忘我的情況,這不就放在辦公室裏做些文字工作。”

去年人大的畢業生,而且進的還是部委這種大單位,級別無論如何都不會低於副科這個幹部身份,如果再成為領導們的秘書再兼了辦公廳的副職,那麽她的級別就是副司級,這還是往低處去想,普通點都得是正的。

要不那麽多大學生喜歡朝部委裏鑽了?

實際不用徐成安強調宋超英的成績,如果她的成績哪怕有一點瑕疵,都沒辦法會被挑進來,隻是忽略了領導們的工作習慣。

這會兒的領導,確切的說是像鄭建國這個級別的領導,壓根就沒有工作和休息之分的區別,在家裏想到了什麽個事兒,一個電話過去就會召集人馬開個會,年前他參加的那個電話會議就是如此,臨到飯點了還在開會。

而領導們開會,秘書就必須要到場服務,於是宋超英身份帶來的不變就凸顯出來,如果開到晚上七八九十點的,她是留在客房裏湊合還是回家?

更別說,領導們在酒場上麵——

於是宋超英現在隻能幹些筆杆子的工作。

筆杆子麽?

鄭建國想到這裏便有些心動,這不是說他寫不出官樣文章,上輩子雖然沒幹過筆杆子,卻耳熟能詳的什麽新事物、新水平、新境界、新舉措、新發展、新要求、新期待、新突破、新風貌、新本領、新高度、新實踐等官樣文章還記得不少。

鄭建國想的是如果寫太好就不美了,不如交給秘書去處理,而如果給個習慣於轉給筆杆子們的秘書,又搞不好會出現被人動手腳的可能。

鄭建國雖然不怕這些陰暗手段,也不想讓自己被人糊弄,當然最主要的是他時間太寶貴,宋超英先前都破罐子破摔了,給她個機會也沒什麽不好,大不了再換掉她就是。

至於避嫌,鄭建國可不會晚上叫手下開會和上桌子擋酒,他的工作態度就是工作時間工作,其他時間都是私人時間,旁人也許會無事可做,他卻不會少了事情,哪怕陪陪老婆孩子也好啊。

心中做了決定,鄭建國便一改先前的主意道:“你去叫她過來下,順便把她的檔案拿過來我看看。”

“這——”

徐成安有些愣神,先前他直覺鄭建國很不高興來著,現在下一刻就轉了念頭?

還是說要叫人過來罵一頓?

直接甩檔案給對方走人?!

腦海中飛快閃過諸多念頭,徐成安嘴上卻沒閑著的應下轉身而去,鄭建國便到了桌子後拎起木椅子,就聽椅子發出了輕微的咯吱聲,榫卯處已然鬆動了。

不過才說過照常,鄭建國也沒在意的探手摸了摸桌子,發現看著有些老舊卻沒有半點灰塵,顯然是才擦洗過的,便坐下後雙手放在桌子上,聞著鼻尖淡淡的黴味,發現是桌子上傳來的。

探手按了按桌麵,鄭建國便見門口徐成安去而複返,開口道:“建國副書記,宋超英來了,她的檔案我已經通知那邊送來——”

宋超英已經沒了先前的輕鬆,鵝蛋臉上大眼睛圓睜,雙手捏著放在身前,鄭建國看她渾然沒了之前的輕鬆,開口道:“你感覺之前那樣問我,合適嗎?”

宋超英飛快開口道:“我態度太輕浮了,還顯得不尊重您,我向您道歉,對不起。”

“這麽說你是尊重我的了?”

鄭建國當然明白她這話是伏低做小認錯的意思,就感覺這個女人不像先前表現那樣大大咧咧,不過這也符合她在學校裏優秀的評價,隻是這個問題他並不想要知道答案,飛快繼續開口道:“你對咱們的工作怎麽看?”

“我堅決擁護中央做出的決策!”

宋超英麵現正色後昂首挺胸的說到,鄭建國卻沒太大意外,就像他並不打算在談到的事情上表達異議,便繼續開口道:“那你寫個總結。”

“好的!副書記。”

宋超英飛快開口應到,鄭建國卻眨了眨眼道:“不是關於單位和我負責分工的內容,是關於你自去年入職後到現在的情況。”

“啊?”

宋超英的鵝蛋臉上現出錯愕模樣時,徐成安看了眼門外後開口道:“主任,檔案拿來了。”

“知道我要檔案做什麽嗎?”

鄭建國瞅著徐成安手中的牛皮紙袋,宋超英眨了眨眼想起先前接下的任務,悶聲道:“不知道。”

“你再說一句不知道,我就讓人把你檔案送回學校,那樣你是如何風光進入委裏麵的,就會有多狼狽的回去。”

鄭建國指了指徐成安的雙手,隨著恢複高考到了第8個年頭,到了1986年的現在,累計已經有高達一百多萬的大學畢業生進入各部委單位,這會兒大學生們再想要再像81和82以及83年那樣進入就不容易了,必須真正各種優秀才行,而宋超英顯然就是這種人,便見她開口道:“如果我沒照實際寫——”

“實事求是,你知道我能查證真實性,而我相信你也都記得經曆的事兒。”

鄭建國開口打斷了宋超英的話,徐成安這才明白他準備做什麽,不過這件事和他沒什麽關係,開口道:“您沒事兒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你去忙吧。”

鄭建國點頭攆走徐成安,將檔案收進辦公桌洞裏,接著抬頭看到宋超英還在,當即開口道:“這個活是你下班後回去幹的,過會我讓人送些東西來,你找人幫著搬進來。”

“啊?!”

宋超英再次愣住的時候,鄭建國已經拿起電話正要按,發現電話把手上已經磨的脫了色,便當做沒看到的按下號碼,等到對麵傳來了戈登的聲音,開口道:“戈登,我這邊的電話是——”

正遲疑的宋超英聽到,連忙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筆,眼瞅著桌子上空空如也時,飛快在手心上寫下了號碼放到他麵前,便見鄭建國報了號碼和地址後繼續開口道:“加上桌椅送到門口就可以了,我會安排人接。”

“領導,東西多嗎?要找幾個人?”

宋超英隱約聽到了對麵是個男人,鄭建國瞥了她一眼道:“找幾個穩重的,東西倒是不多,但是不要磕碰了。”

鄭建國工作上用到的東西並不多,可架不住那是按照他的標準來定義,咖啡機咖啡壺咖啡櫥是必須的,而且還不會用普通的自來水衝,於是要搞個飲水機放在辦公室裏。

另外,就是牆上掛的相框和桌子上的擺件,以及習慣的文房四寶什麽,這會兒考慮到桌椅等情況,又加了套挑選好的桌椅。

對於鄭建國,宋超英是在高一時便久仰大名,當然由於其身處的階層局限,一如國內絕大多數普通人那樣,知道他先是最年輕的碩士博士諾獎獲得者,後麵功成名就了還和國外的女科學家到過月球,在才結束的會議上當選了自家的副主任。

而在這之外,就是上學時有傳言說鄭建國建了個鄭園,那隻路虎車隊是他的。

之所以會如此,還在於宋超英的工作態度和辦公室環境有關,她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再加上又沒有專職的領導,在辦公室裏就成了磚頭般的存在,哪裏有需要就會搬去哪裏,而且一幹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一年下來的應酬都屈指可數,個人交際幾乎沒有。

於是當何成帶著三輛車進了大院裏,從上麵卸下來了六七個紙箱子,宋超英便對鄭建國說的不多有了新認識:“就是誰搬家也沒這麽多紙箱子吧?來了三輛車?”

好在,宋超英對於這種特殊情況也比較了解,鄭建國現在那張桌子上原本配了塊有機玻璃,結果現在玻璃沒了也不知道是被誰拿走,還是被上任給搬走了。

腦海中閃過這些念頭,宋超英便招呼人趕快往樓上搬著,轉眼看向了穿著西裝領帶的何成,鵝蛋臉上現出了遲疑模樣道:“這位同誌,沒有什麽費用吧?”

“啊,沒有,我們隻是來送東西的。”

何成連忙開口說到,他能接下這個任務原本是為了避嫌,畢竟如果換成戈登帶著安迪諸人過來送,那就是一群友人上門的拉風狀態,影響什麽的鄭建國雖然不怕,可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說完後拿出個信封道:“這個是清單,麻煩你點下數簽個字轉交給鄭建國院士。”

“嗯,他是我們的副書記和副主任了。”

宋超英接過寫字板後看了看,瞅著上麵沒有東西名稱隻有箱子編號,不禁開口道:“這些東西也沒寫名稱數量?到時候出去就不好出去了——”

“沒問題。”

何成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公司裏的規章製度比這都嚴,不過這就不用和人說了:“你簽就是。”

將箱子數量核對完畢,宋超英簽過後交給了何成,目光在他手腕上的大鏈子表掃過,開口道:“我看你不像單位裏的?”

“嗯?”

何成有些愣神,最近這幾年可沒人這麽問過了,當即打量過宋超英的鵝蛋臉,發現她長的算不上漂亮,卻也和醜搭不上線,臉型圓潤飽滿神情端莊,不像是歌廳裏貿然上來湊近乎的女人,便開口道:“我是建國公司的,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吧?”

“聽過——”

宋超英也有些愣神,這家公司她當然聽過,以前還在學校時過年不回家,最大的盼望就是除夕的煙火表演,據說那時候每年要放上百萬的焰火,幾年下來已經成了每年必看的節目,於是腦海裏便冒出了個念頭:“就是每年除夕焰火表演的那個?”

“嗯,是的。”

何成被人搭訕的感覺再次浮現,打量過這個女人發現她神情並不似作偽,就感覺難不成真不知道建國公司時,腦海中也浮現出了久違的感覺:“你不知道?”

“噢,我不知道,我一般都在單位裏,下班也是回宿舍——”

宋超英點點頭時,何成那點久違的感覺瞬間放大,看著人又搬了三個箱子上去,開口道:“你家不在這裏?”

“我家吉市的,聽你口音是可南的。”

宋超英心中警醒卻沒表現出來,不想便聽何成開口道:“我老家是可南的,現在是港島人,在這邊是公司外派來的。”

“建國公司是港島的公司?”

宋超英的注意力瞬間轉移,何成當即是再次打量了下這個女人,他很想說你不會不知道吧,可想起之前人家說了單位宿舍的話,開口道:“你以前下班除了回宿舍,就沒別的活動?同學什麽的也沒有?”

宋超英的鵝蛋臉上眉頭挑起,開口道:“你認為我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