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風華

第十七章 為了批判

數理化自學叢書還沒消息,這讓出了圖書室的鄭建國莫名有些煩躁,接著想起先前和那群“孩子”計較的事兒,臉上不禁露出了苦笑。

這並不是他的性格所能幹出的,最正常的應對辦法應該是直接無視掉,便足以擺脫這群“孩子”的糾纏,他們是不敢向自己挑釁的,哪怕有人想那麽幹,也有人會想到這點。

和推薦上大學一樣,這會兒的初中畢業上高中,同樣需要居委會和大隊進行推薦,學習成績的關注則因城社不同帶有差異。

城市裏的初中生對於能不能上高中還是比較看重成績,而公社和大隊則正好相反,成績一般還想讀書家裏又支持的才能進入推薦名單,單是這三條就把絕大多數的初中生們刷了下去。

這些初中生學習一般的比較多,然而想讀書的並不多,高中畢業又上不了大學。

雖然上學不需要支付學習費用,但是學生的吃喝拉撒都是要錢的,同時還會產生書本文具的雜項支出。

最重要的是其他人家的孩子都能跟著出工掙工分了,自家的不光掙不了工分還要額外花錢,於是每年各個大隊裏的推薦名單上隻有小貓兩三隻。

而放在鄭家,作為三代單傳的獨苗苗,鄭建國上麵還有四個姐姐,父母又算是年輕力壯正當年的年紀。

鄭富貴還幹了十幾年的赤腳大夫,這麽長的時間裏不說積聚了多少人脈關係,總是在三裏堡大隊混了個臉熟。

而且家裏還不缺他這個勞力,鄭富貴杜小妹又支持他去上,所以那年便把這個名額給了他,可笑那群“孩子”還以為雙方的身份相同!

將先前的浮躁扔在腦後,鄭建國回到教室裏看到同學們都趴在了桌子上,知道這些是在趁著午飯的時間休息下,輕手輕腳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郝運好像回家了到這會兒還沒回來,便拿著筆記本出來看。

英語的學習比較難,這會兒又沒有老師,鄭建國沒一會就看的頭昏腦漲,雖然感覺這樣學不行,可想想也沒什麽好的辦法去改善。

這會兒大家學的都是啞巴英語,便是有那懂的老師也是勉強的往外蹦單詞。

想要熟練的說完一句話,那得是專業對口的大學生出身才行,可惜就他所知這所學校裏沒個是英語專業的大學生。

“鄭建國,關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

下午上課前郝運還沒回來,鄭建國正想著這貨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從門外進來的趙楠衝著他說了句。

鄭建國眨了眨眼站起身,這位關老師是高三五班的政治課老師,腦海中便想著作業好像交完了的路過趙楠身旁時,無視鼻尖傳來的陣雪花膏味道,開口道:“沒說什麽事兒?”

“我感覺不是好事,可能是有人把你的話告訴老師了?”

趙楠眨了眨眼說過,鄭建國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了個笑:“謝謝。”

“這家夥,這麽有禮貌了?”

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趙楠自顧自的坐在了座位上,腦海中浮現這位先前在圖書室裏的以一敵眾放對的場麵,便感覺這位同學和以前有了明顯的不同,從透明一般變的張揚起來。

“關老師,你找我?”

兩層小樓的最西頭是高一高二兩個級部的辦公室,房屋格局和旁邊的高二一班教室沒什麽不同,裏麵的老師辦公桌也沒分開,而是一張張的對著。

鄭建國敲了兩下門推開後望著裏麵的七八雙眼睛,嘴上稱呼著看向兩個大魚泡眼的中年男人時,他的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另一個念頭:“這個稱呼有問題!以前自己,包括其他同學在內都不會這麽——隨意。”

“哦,建國來了,過來。”

坐在斑駁的辦公桌前招了招手,關正義彈了下手指間的煙,瞅著鄭建國轉身關上門後到了麵前,神情間好似沒有什麽問題,便舔了下發幹的嘴唇,端起桌子上的搪瓷缸喝了口茶。

不想關正義把茶葉杆都喝進了嘴裏,接著再吐回茶缸裏,瞥了眼他開口道:“你中午在圖書室說的那些話,是誰教給你的?”

“學以致用。”

鄭建國眉頭一皺,他沒想到那些人裏竟然有向老師打小報告的,接著想起這也是學生們所能做的極限——正常的學生不都是在受了欺負後,會向老師或者家長打小報告?

這麽一想,鄭建國的嘴角不禁扯了扯,不想這會兒的關正義正瞪著一雙魚泡眼在打量他,瞅見他好似笑了的模樣又彈了下手中的煙:“你有什麽好笑的?”

“我笑都是高二學生了,竟然還有人像沒打過架的孩子打輸了,回去向老師家長告狀。”

鄭建國默默的打量著明顯愣住的關正義,不等他開口繼續道:“那麽,您叫我,是打算給他們主持正義嗎?”

“你——”

關正義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幾張桌子,發現沒有要找到的人後開口道:“你也說了,你們在圖書室的行為是在打架。”

“那是比喻,而且我是點出我和他們的不同。”

鄭建國的聲音不大,神情間也沒有學生在麵對老師時,所應有的小心和畏縮。

這會兒便是有旁邊若無其事看戲的老師也沒了看戲的心情,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開了口道:“你和其他同學們的身份沒有什麽不同,你們都是學生,來到學校裏麵是學習知識的——”

“陳老師,您怕是沒搞清楚先前在圖書室發生了什麽事兒。”

說話的老師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鄭建國隻知道是教化學的陳老師,開口打斷他的話後轉頭看了看正默然不語的關正義,繼續開口道:“關老師,你知道先前在圖書室裏發生了什麽嗎?”

“不,我不關心先前在圖書室裏發生了什麽,我現在隻關心你說的身份問題,你能給我說下,你和他們的身份有什麽區別嗎?是什麽身份讓你站在這裏,和你的老師我,這麽說話?”

關正義放下搪瓷缸,他能帶半個高二年級的政治,思想上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在裏麵,先前有學生找到他說起辦公室的事兒,雖然知道這貨說的很對,但是說出來的話就不是很對了:“你不是來學習的嗎?”

“您問我和他們的區別?”

鄭建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著上下打量過這位老師的模樣,臉上也就露出了燦爛的笑:“我是關西公社三裏堡大隊三小隊二組的鄭建國,我學籍上的麵貌欄和老師您以及其他同學的都不一樣。”

“咳咳——”

一陣猛烈的咳嗽傳來,鄭建國轉頭笑了笑看向咳嗽的女老師,不待關正義開口接著說道:“您連原因都不問清楚,就把我叫過來問話,還就問的這些。

我看他們這些同學,應該盡快盡早的下鄉接受再教育。

那裏的學習不止是能學到知識,還能幫他們樹立良好的價值觀和世界觀,您認為呢?”

“你說的,後麵是對的。”

關正義的煙已經掐了,他沒想到能從一名學生口中聽到這麽篇夾槍帶棒的“煌煌正音”。

饒是幹了十幾年的政治思想老師,確切的說也正是他幹了這麽長時間的思想工作,才更深知這貨沒說出的東西讓他沒有半點的多餘想法:“就是我把你叫過來,並不是責難你的,而是我想問你你想找物理化自學叢書的原因——”

知識青年下鄉接受再教育,這是已經刻入了在座諸人記憶中的口號,而讓誰下去接受再教育,甭說是現在高一高二兩個級部的七八百名學生,便是在座的諸位老師也可以劃到這個範圍裏麵。

鄭建國直接把這個口號扯出來,那在這會兒就是近乎於無解的,特別是他隱晦的點出不同後關正義再敢歪嘴兩句,那鄭建國也很樂意再較下真。

隻是在聽到關正義的說法後,鄭建國便有些為難,一雙不大的眼睛眨啊眨的,小臉上便露出了鄭重之色:“為了批判,批判那些臭老九的糟粕——您有嗎?”

“我沒有——不過我知道哪裏可能有。”

關正義好懸沒被這句話噎的背過氣去,自動的忽略了那個令他很不舒服的某個詞,斜著眼瞅著麵前這個像老油條多過像學生的學生,也就對那幾個惹上這位的沒了半點同情心:“學校和物資公司以及圖書館這些你別想了,原本有的話也送造紙廠變廢為寶的。

你真想要找的話,可以考慮去城裏的廢品回收站轉轉,運氣好的話可能會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