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去看看
“柴隊長回來了。”
忙活了大半天跟著隊伍收工,鄭建國就聽鄭春花莫名其妙的蹦出句話,滿腦子裏都是造反的五髒廟問題走了兩步,人也愣回了神:“柴誌剛?”
“是,說是在縣裏的學習結束,就回來了。”
鄭春花說著還往後瞅了瞅身後的某人,鄭建國沒去順著她的目光看,也就能想象出這位大姐是在看四姐鄭冬花。
柴誌剛是三年前下到三裏堡大隊的知青,來了沒半年就憑借優秀的能力出任了知青大隊長,接著又憑借著出色的筆杆子能力,進而被縣裏的知青辦看中。
先是借調到縣革委會知青辦工作沒多長時間,就被送到餘泉地委黨校學了半年不說,回來又在縣委黨校裏學了半年多。
有人說已經留在了縣革委會裏麵,而記憶中這位還會在幾年後出任縣革委會辦公室副主任,最後在副縣長的位置上調走,據說還進入了省裏。
“他還是當隊長?”
這會兒的鄭建國已經沒了多想的勁兒,幹了一上午的五髒廟早在先前就扯大旗開始造反,他已經搞不清是自己這隻蝴蝶的效應太大,還是說這個世界和自己記憶中的是有些不同。
柴誌剛回來和鄭建國的關係不大,兩人原先就沒啥交集,唯一的交集還是鄭冬花偷偷喜歡這位,以前沒事兒就喜歡往知青點跑,當然打的借口是去找老爹。
“不,是帶隊幹部。”
鄭春花搖了搖頭:“原來的崔幹部回去了,我過來的時候他正給知青點的人開會,好像在批評王國懷隊長,說什麽大隊長並不是出工吹吹哨收工喊喊號,還要用腦子想辦法要為知青隊的生產經營活動啥啥啥的,我沒聽懂。”
“這就是混日子和做事的區別。”
鄭建國自然知道王國懷是個什麽德行,要說壞吧還真算不上,就是喜歡對女知青動手動腳的,拉下臉訓一頓他就能收斂,要說沒腦子吧還有點小聰明,從來不和大隊裏的女性產生交集,打交道最多的還是婦女主任。
隻是鄭建國這麽想著眼前浮現出了兩張麵孔,這位隊長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當然窩裏的草就不在這個範圍裏麵,想起這位隊長怕是不知道寇陽和羅蘭的身份——那這位柴隊長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路過大隊部衛生室的時候,鄭建國瞅了瞅想看鄭富貴有沒有回去,古麗的離開寇陽和羅蘭又沒同意,於是新任的赤腳大夫也就有了新人選,一隊二組的王廣蘭,老支書的表侄媳婦。
這會兒看到他出現後,黢黑的大餅臉上露出了個燦爛的笑:“蟈蟈回來了,鄭大哥知道你們要回來,就讓我在這裏盯著,回去給你做飯去了。”
“謝謝嬸~”
村子裏的稱呼有些亂,鄭建國要是按照爺爺的關係去叫就是嬸,而按照奶奶娘家的關係去叫就是嫂,這種現象多出現於聚居百十年以上的鄉村。
隻是鄭建國轉身離開走了沒幾步,沒想就見隔壁倉庫門口站著個穿著短衫黑褲涼鞋的男人,瞅著他那身城裏人的打扮和熟悉的方臉,也就不禁多看了兩眼。
眼瞅著目標出現,柴誌剛抬手招了招,滿臉和藹:“蟈蟈,聽說你做了首詩?”
“哦,柴幹部你也知道了?”
鄭建國是差點沒咬了舌頭,接著轉頭看了看滿臉問號的姐姐們和老娘,這個事兒他可是連家裏人都沒說。
轉過臉後瞅了瞅身後沒見到那兩個人影,鄭建國也就明白這位的回來很可能是奉旨陪讀的,臉上也就露出了靦腆的笑:“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叫詩。”
“你太自謙了,你這個年齡能寫出來就不錯了,更何況用來送同學下鄉也算是應景。”
柴誌剛說著轉身看了看倉庫,開口道:“我有點東西送你,你跟我來拿下。”
“哦?東西?什麽東西?”
滿臉好奇的跟著柴誌剛進了倉庫,鄭建國就見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摞厚厚的書,隻是當他正自瞅著上麵的《數理化自學叢書》幾個大字兩眼放光時,一個聲音陡然打斷了他的注意力:“這書是別人委托我送給你的,希望你好好用功能夠考上工人,以後就別找寇陽和羅蘭了吧?”
聲音冰冷而沒有蘊含任何的感情,鄭建國眨了眨眼臉上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好!”
“嗯——”
好似用盡了力氣的一拳打在了空氣上,柴誌剛的方臉上閃過幾分詫異,他沒想到這位社員竟然如此的上道,眨了眨眼後開口道:“她們去找你,你也要在不引起她們注意的情況下疏遠她們,那樣她們就不會繼續對你產生好奇了。”
“好!”
這家夥還真是因為寇陽和羅蘭來的,證實了自己先前的猜想,鄭建國答應後到了桌子旁看著厚厚的書,柴誌剛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除了《立體幾何》當年沒有出版外,這套魔都出版社於1963年出版的《數理化自學叢書》16冊都在這了,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請你轉告委托你的人,就說我謝謝他,現在這書的錢就當我欠他的。”
鄭建國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麽個小插曲,抱起書後滿心歡喜的說過,就聽柴誌剛開口道:“不用給錢,這書是人家送給你的,不要錢。”
“那就謝謝——了。”
差點說出羅樹強的身份,鄭建國好懸是把這句能暴露自己情商的話給咽了回去,如果他說出這句話,就能證明他已經把這個事兒給猜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人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因為坑人的大多數是自以為是的聰明人,而老實巴交的社員是沒有辦法坑到像他們這些人的。
“這個,是他送給你的?”
門外,等著鄭建國出來的鄭冬花嘴上說著,眼睛從倉庫門口的柴誌剛臉上收回,攤開雙手道:“要不我幫你拿點?”
“是個——有錢人委托他送給我的。”
鄭建國將書全部塞進鄭冬花懷裏,嘴上差點說是個朋友的朝前走著,腳步輕鬆心情愉悅:“以後咱們晚上可就有事兒幹了,你最近看的有些心不在焉,要不從今天開始,我給你出題,你也可以給我出題,就是咱們學的這套叢書裏麵的內容,你感覺怎麽樣?”
“我——好!”
鄭冬花很想說我要想想,隻是這會兒春耕已經忙的差不多了,正是從春耕到夏忙中不多的空閑時段,當然這個空閑還是相對於春耕和夏忙來說的。
這會兒也多是城裏礦上大量招收工人的時候,雖說這個男人去而複返讓她心跳加速,可如果能考上工人的話,那就有了和他認識的本錢了:“你那詩是什麽詩?”
“就是畢業前,給同學們寫的祝福。”
鄭建國知道這個姐姐的心思在柴誌剛身上,隻是兩者的身份差距有點大,一個社員看上了帶隊幹部,這個差距和柴誌剛口中他和寇陽的身份還要大,最起碼他和寇陽還曾經是同學,老同學。
書到了手,而且還是沒花錢的,鄭建國也就徹底的開啟了上工讀書的兩點一線生活,在知了叫的最凶的時節裏將鄭春花送出了門子,王來隻用了一輛自行車便將她接了走。
原本學的不耐煩的鄭冬花好似受到了刺激,連帶著幾天一下工抱起書就磕頭打盹,他才想起忽視了這姐姐是女孩,隻是作為弟弟這話並不好說出口,便帶頭放下書:“看了這麽長時間,也有點累了,休息兩天。”
白天頂著老大的太陽穿梭在田地間,鄭建國的外表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大量的勞作讓他身高拔了一節不說身上也有了點肉,不再像之前那樣兩條手臂就幹巴巴的和柴火棒差不多,皮膚也從上學時的略白變成的黢黑。
掄了一天的鋤頭後也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好似被車撞了的酸痛感,整個人由裏到外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當然變化最大的還是嗓音變的低沉後,有天他睡醒的褲衩裏多了攤黏糊糊的東西——
沒有女主的夢醒過後,窗外的枝丫上幾隻麻雀蹦蹦跳跳,自從十幾年前從害蟲名單上消失,這個玩意的數量在連年遞增著,好在大家都知道這鳥吃的蟲子多過於吃掉的糧食。
鄭建國翻身起來警惕的看了眼外邊的朦朧天空,飛快的將黏糊糊的褲衩脫掉後換上新的,光著腳丫就那麽下了涼席找到臉盆,遠處的喇叭裏陡然茲拉一聲炸開:“各小隊帶上鉤子耙子去各隊的機井裏麵找人——”
被嚇了一跳的鄭建國連忙將褲衩按進盆裏,堂屋中的鄭富貴已經拎著褂子出了門:“這是有人跳井了,你們在家到點上工,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