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不甘心
大年初一,群臣入宮宴飲,張尚書已經罷官,自然沒有入宮,張青竹陪著妻兒在家,就聽到下人通報,張尚書來了。
這讓張青竹有些疑惑,但張青竹還是迎了出去。張尚書輕車簡從,竟然隻穿著素袍,帶了個小廝站在那裏。
“父親。”張青竹上前行禮,張尚書看著他:“我今兒特地過來看看你,說起來,你們搬進這宅子,也有好幾個月了。”
“快半年了。”張青竹回答著就請張尚書往正廳去,婉寧帶著孩子們等在正廳,見到張尚書進來,婉寧帶著孩子們行禮下去。
“祖父,祖母怎麽沒有來?”希聲行完禮後就抬頭詢問張尚書,張尚書被問住了,接著張尚書就道:“你祖母在家中有事呢。”
希聲是個乖孩子,既然祖父說祖母有事,那希聲也就乖乖點頭:“那等祖父回家,就要和祖母說,我很想祖母。”
“好。”這樣童稚的言語,張尚書原先並沒有在意過,但這會兒,張尚書卻如聞天音,甚至想要多停留一會兒。
隻可惜,張青竹並不打算讓張尚書含飴弄孫,很快張青竹就請張尚書去往書房。
“你我父子,竟然如此生分了。”當坐進書房的時候,張尚書感慨地說著。張青竹給張尚書倒茶,聽到這話,張青竹的手略抖了抖,接著張青竹就笑了:“父親,一麵鏡子破了,總是不能複原的。”
“你在責怪我。”張尚書接過茶,喝了一口就說,張青竹搖頭:“您是兒子的父親,兒子怎敢責怪您。”
這話,明明白白地,還是在責怪了,張尚書遲疑了許久才道:“原先,我想得,並沒有,”這句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幾次,但張尚書沒有說完。
“父親也沒有想過兄弟鬩牆,父親以為,再怎麽樣,您是我們的親生父親,您能掌握住,掌握住二弟在想什麽,您還認為,您能帶著我們兄弟二人,讓張家更上一層樓。”張青竹的話讓張尚書啞口無言,他隻能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杯中的茶。
而張青竹接過張尚書手中的空杯子,給他倒上了茶,張尚書接茶杯的時候,握住了兒子的手指:“我曉得,我曾經對不起你,但你二弟,你二弟,他,他也是受人牽連。”
“父親,二弟若心中沒有那個念頭,又怎會被人牽連,況且,二弟在我摔斷腿之後做的事,父親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張青竹原本是不想質問的,但現在張尚書已經來了,那張青竹也就緩緩地,把這些話說出。
張青竹語氣平靜,張尚書抬頭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張尚書才狼狽地道:“是,他做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可我想著,你們總是兄弟,他不會要了你的命。”
“您做官多年,應該曉得,有些時候,許多事情,比命還要緊。”張青竹不留情地說著,張尚書的雙肩垮了下去,接著張尚書長歎一聲:“你們是兄弟。”
“父親怎麽會曉得,我這一回,不會救他?”張青竹反問,張尚書看著張青竹,想從張青竹臉上看出點什麽,但張青竹麵上神色還是那樣平靜,甚至,連一點點微小的憤怒都看不出來。
“那你,如何救?”張尚書的話讓張青竹笑了:“保住他的命。”
隻是保住他的命,別的呢?張尚書想要得到更多的答案,但張青竹沒有說話了,張尚書十分艱難地問了句:“那我呢?”
“您是我的父親。”張青竹隻是這樣回答,接著張青竹笑了,這笑,自從張青竹摔傷之後,張尚書就再也沒從他臉上看到過這樣舒心的笑,接著,張尚書看到張青竹笑容之中,帶著嘲諷。
“天子怎能讓他的純臣,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這一句,徹底擊垮了張尚書,他看著麵前的兒子,雙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您回鄉去吧。”張青竹已經指出了路。張尚書笑了笑:“回鄉?你還有個小妹妹沒有定親。”
“父親想說的是,您和母親幾近反目,回鄉之後,又沒有了京城之中的舊友,您擔心日子不好過。”張青竹一針見血,張尚書的臉不由微微地紅了,接著張尚書就道:“我和你的母親,雖不是少年夫妻,也成親二十幾年,我從沒想過,到了今日,她竟然不把我放在心上。”
“父親已經得到足夠多了,回鄉之後,也有人服侍,衣食無憂,隻要願意,還能去家鄉的書院講學。況且,那兩個孩子也會跟著你們一起回鄉,含飴弄孫,歸隱林下。”
但是,不甘心啊!張尚書今日來尋張青竹,有兩個目的,一,是想問問自己有沒有機會官複原職,二來呢,是想修補和長子的關係。
但這兩個目的都沒達到,反而讓兒子揭穿了一直蒙在那裏的遮羞布,自己和妻子,已經沒有什麽話可說了,而兒子給自己指出來的路,是回到家鄉,好好地教養那兩個孩子。
“二弟的孩子,也是兩個兒子,父親養他們,可不能像當初養我和二弟。”張青竹的話讓張尚書看著他:“你一直在怪我。”
“不,我是悔恨,悔恨我和二弟之間,怎麽會走到這一步,若我早一些發現。”張青竹的聲音帶上幾分痛苦,早一些發現又如何呢?那時候,張玉竹像得到一個難得的機會,發誓要把自己踩在腳底,還有他那個妻子,從這方麵來說,他們夫妻,真是天作之合,同樣的自私貪婪,同樣的擅長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
錯誤,是他們夫妻一起犯的,那理該一起承受,而不是像陳覺蓉認為的,都是張玉竹牽連了她。
張尚書站起身:“你說,我得到的夠多了,但我到了今日,才覺得,我全都失去了,我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名譽,自己的……”張尚書沒有說下去,他這樣的肺腑之言,一點都打動不了張青竹,張青竹還是坐在那裏,平靜地看著他,無悲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