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黎老板
因為酒精未徹底消退的緣故,對方必須扶著牆才能站穩,但祁究可以確定,在醉漢與他視線相交的一瞬間,對方眼裏的酒霧消失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祁究身上。
祁究站在原地,不動聲色迎向對方視線,他試圖通過對方的目光獲取更多的信息。
短暫的對視後,祁究敏銳地從對方眼底捕捉到警惕、疑惑甚至不可置信的情緒,就好像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自己,是一個極端危險的存在。
——很顯然,對方是認識“他”的。
但對方很快把眼中翻湧的情緒斂幹淨,他就像一個喝多的醉漢那樣,搖搖晃晃地將手臂搭在路執肩膀上,用醉醺醺的語氣問道:“他們、是你和小年的朋友嗎?”
過去攙扶朋友的路執也沒多想,點頭:“是,都是一起過過本的朋友,信得過。”
這位喝醉的青年當然清楚路執的識人能力,但並不妨礙他一直用餘光觀察不遠處的祁究,剛才從他眼底閃過的情緒已經被斂得一幹二淨,他踉踉蹌蹌朝這邊走過來,動作神態和普通醉漢別無二致。
“那我要和大家打個招呼了,既然都是朋友的話。”青年故意大著舌頭說話,輕易不讓人起疑。
路執忙趕上來攙扶東歪西倒的青年:“黎哥,不用勉強,都是很熟的朋友,不講究這個。”
這位黎哥搖搖晃晃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這是一個醉鬼最常見的姿態,但祁究懷疑此刻踉踉蹌蹌的行為是對方演出來的,對方在看清他的一瞬間酒已經醒了。
路執朝祁小年聳聳肩,露出拿醉鬼沒辦法的表情,路執為人周到,隨後開始為互相做介紹:“黎北箏,我們一般叫他黎哥、黎前輩,是這家酒館的老板,也是絕對可以信任的資深前輩,雖然黎哥經常在酒館裏喝成這樣……”
原來青年就是小酒館的老板。
之前秦讓還疑惑呢,青年把滿地空酒瓶子弄在酒館門口,一片狼藉,老板不會將他趕走嗎?既然對方就是老板本人,那就沒事了……
“這是小年的哥哥,祁究,還有秦讓,都是一起過本的同伴。”路執介紹祁究和秦讓道。
之後陷入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好在沉默足夠短暫。
濃烈的酒氣撲麵而來,祁究禮貌地垂下視線,但他分明能感覺到看似醉醺醺的黎北箏在用清醒的目光打量自己,這位前輩顯然很謹慎,他並沒有“打草驚蛇”的打算,目光很是收斂。
但祁究偏偏喜歡開門見山的打交道方式,他滿臉坦然直接問道:“黎前輩,我們見過麵嗎?”
黎北箏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對方這麽直接,他迅速抬起眼皮看向祁究,眼底清明,臉上卻依舊醉醺醺地笑著,他散漫地打量了祁究片刻:“你很像我認識的一位…朋友,但我好像是認錯人了。”
很可惜,黎北箏並不習慣用這麽直接的方式和第一次見麵的人打交道,他似乎更喜歡謹慎保守的方式,摸清楚對方底細後再進一步行動。
祁究微微一笑:“這樣啊…”
“抱歉呢,”黎北箏晃了晃腦袋,揉著太陽穴對路執提議道,“不介意的話一起進酒館坐坐吧,你和小年好長時間沒來了,今晚我請喝酒。”
路執忙擺手:“不用不用,這怎麽好意思,酒我們自己買單就好了…”
黎北箏半醉半醒地笑:“沒關係,反正我開這家小酒館也不是為了掙生存幣,你知道的。”
說著他抿了抿嘴唇,視線移向霓虹燈滅了一半的酒館招牌,停頓片刻,又飄向彌留城無盡的雨幕。
路執安靜地點點頭,短暫的沉默在淅淅瀝瀝的酒館門外蔓延,隔了好一會兒,路執再次確認道:“這…黎哥你真不用去休息嗎?”
他對喝了一地空酒瓶的前輩表示擔憂。
畢竟他們朋友幾個對黎北箏經曆了什麽,都十分清楚。
但對於黎北箏的選擇,所有人都默契地閉口不言,雖然不理解,但知道勸不動。
黎北箏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奈地扯了扯唇角:“對我而言哪天不是休息?休息多了憋得慌,我還想調酒玩玩呢,好久沒弄了,手藝大概退化了,要不你們來試試我新調的酒怎樣?”
“既然黎前輩都這麽說了,那我們就進去喝一杯吧。”祁小年朝路執示意道。
路執不好意思地點頭:“那就打擾了。”
其實他有點疑惑,黎北箏本來就不是多麽熱絡的性格,特別在半年前那場bug導致的悲劇發生後,黎北箏的脾氣變得古怪無常,為了不打擾朋友,他幾乎選擇用酒把自己封閉起來,很少像現在這樣主動邀請朋友們了。
覺得有些奇怪的同時,路執也稍稍鬆了口氣,他理所當然認為今晚黎北箏的反常表現,很可能是他漸漸放下那件事的征兆,是好事。
秦讓撓了撓頭,有點懵:“剛才說好我請客呢,怎麽突然省了一頓酒錢…”
祁究若無其事開玩笑:“你還沒適應自己的歐皇體質嗎?”
秦讓:“……”雖然有點突然,但說實話挺爽的。
一行人跟隨黎北箏進入小酒館,酒館很安靜,除了吧台的調酒師外空無一人。
年輕調酒師看向自己醉醺醺的老板領人進來,顯然有點驚訝。
黎北箏親自走進吧台:“別擔心,醉不醉全看我願不願意。”
說著,他從冰櫃裏取出一晚醒酒湯,悶頭一口氣幹了。
眾人猶豫片刻,終於落了座。
酒館不大,但以深灰混凝土為主色調的工業風格、加之毫無遮蔽感的空間設計,讓小酒館的視野非常開闊,斑駁的水泥牆麵搭配吧台溫暖的木質色調,角落生長著明亮茂密的綠植,反差感恰到好處,可以想象當初這間酒館的設計者對其非常用心。
祁小年壓低聲音道:“這間小酒館是黎哥當年和戀人一起開的,所有物件都是對方設計的,事故發生後,黎哥不讓人動酒館裏的任何一樣東西。”
秦讓在一旁歎氣。
黎北箏洗幹淨手,開始用熟練的手法調製雞尾酒:“稍等片刻,我給你們每個人調製不同的酒。”
雖然黎北箏的臉上醉態並未完全消散,但他調酒的手非常穩且迅速,可見其專業和熟練度。
秦讓:“誒,居然還有個人定製款嗎?這服務也太好了。”
祁小年有點納悶,小聲對路執道:“黎哥今天興致怎麽這麽高,好奇怪哦…”
黎北箏陸陸續續給客人們上酒,最後一杯薄荷綠的酒是祁究的,黎北箏親自遞到他麵前:“希望各位喜歡。”
祁究:“謝謝。”
借著酒館燈光,黎北箏用不易察覺的目光又將他打量了一遍,他轉向祁小年再次試探道:“這位祁先生是小年兄弟嗎?之前沒聽說過小年有個哥哥在這裏。”
祁小年點頭:“是的,我也沒想到能在這遇到哥哥。”
祁究扁了扁嘴:“很幸運,也很不幸。”
黎老板目光在兩人間流連:“我以為你兩差不多年紀呢,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祁小年苦笑:“雖然我叫他哥哥,但其實我們同年,年齡相差很小。”
黎老板微微揚眉:“原來是這樣…我沒記錯的話,你進來的時候剛過十八歲生日是嗎?”
祁小年不知為何突然聊到自己,但到底還是禮貌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是這樣的,大家居然還記得。”
“那會路執給你辦了個生日會嘛,所以印象深刻,”黎老板道,餘光再次移向祁究,“所以你哥哥也剛滿十八歲不久,對嗎?”
黎老板對於祁家兄弟倆的好奇,也讓作為朋友的路執感到困惑,他猜測是因為黎北箏酒勁沒過,今晚才這樣反常。
“是的,”祁究掀起眼皮,直直看向對方,“我讓黎老板想起那位認錯的朋友了嗎?”
很顯然,黎老板在意他的年齡,說明年齡這件事可能和079有關。
黎老板沉默一瞬:“是我誤會了,很抱歉。”
“沒關係,我也經常臉盲,”說著,祁究順手拿起桌邊的便簽紙和筆,寫下一連串數字號碼,“這是我的聯係方式,黎老板要是有什麽想問的,隨時歡迎。”
他將寫了自己聯係方式的便簽紙遞給黎北箏。
黎北箏明顯一愣,而後接過便簽紙:“沒問題,那我不打擾你們聊天了。”
說著他神態自然且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徑自朝酒館後的房間走去。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祁究剛才的行為讓所有人出乎意料。
秦讓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祁究,你這是…”
祁究落座,坦坦****道:“這位黎老板明顯對我有誤會,我相信他會找過來的,那就不麻煩路執和小年了,我親自給他聯係方式,方便他後續的調查。”
路執有點難為情:“抱歉啊祁哥,我也沒想到黎哥對你和小年的事感興趣。”
祁究無所謂笑笑:“沒事,我也好奇他到底誤會了些什麽,希望他可以告訴我,這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他推測,這位最資深的大佬玩家大概率是見過079扮演的boss角色的,這樣一來他對同臉的自己露出那副表情就不難理解了,加上對方性格謹慎,不一定會對還是陌生人的他表露太多,這都可以解釋。
唯獨對方在意自己年齡這件事,讓祁究有點在意。
他預感這和079提到過的數據被盜的事件有關。
而且他也很好奇,在大佬玩家眼裏,079這家夥給人家留了什麽印象。
想想就很有意思,他甚至在心裏和正開啟感官共享的那家夥悄悄說:“看你,把人家大佬嚇的。”
秦讓喝了口特調的雞尾酒,被味道驚豔的同時,他也不忘小聲八卦:“對了,既然黎老板因為係統bug痛失戀人,他為什麽不選擇離開「規則圖鑒」?”
“之前不離開是因為舍不得這裏的生活,可現在都這樣痛苦了…離開係統還會清除他所有悲傷的記憶,對他這樣生存幣足夠的大佬而言,離開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路執皺眉搖頭:“其實這一點我們也沒想明白,之前所有朋友都勸過,讓他實在熬不過去就選擇出去好了,但是黎哥一直沒有這麽做。”
“誒?為什麽啊?”秦讓壓低聲音湊近道,顯然已經八卦到了興頭上。
路執:“他念念叨叨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麽‘一切關鍵都在崩壞開始的地方’、‘等時間回歸原本的軌跡,一切準備就緒,奇跡會重臨’…反正挺詭異的,也沒跟我們解釋是什麽意思。”
“這…大概是太悲痛的胡話吧?”秦讓歎氣。
祁究望著玻璃杯裏綠色的**,神色微凝:“這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