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年(1)
“小年、小年消失了!”電話那端的路執深深喘了口氣,因為情緒過於激動沒辦法完整地表述話語,“他突然…”
“小年被無故拉入副本裏了,對嗎?”在手機鈴聲響起的瞬間,祁究已經有所預感。
“是…我嚐試了綁定卡,但不知道是不是係統bug的原因,小年那邊對綁定卡沒有任何反應,我…我不知道怎麽辦…我…”
一向穩重的路執此刻聲音發顫,他因為過於擔心加上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潰。
無能為力的絕望可以輕易將一個人擊垮。
祁究握著手機,與此同時,他注意到係在鑰匙扣上的符文牌毫無征兆開始燃燒,青藍色的火焰在夜色裏閃爍。
祁究呼吸微滯,微微睜大的眼睛被火光照亮,他沉默半秒後突然道:“我好像有辦法了。”
一瞬間祁究便明白了過來,女巫在給祁小年推銷符文的時候,已經為祁小年做好了解決厄運的準備,女巫早已預測到今晚的突**況。
係統的提示音響起——
【警告!係統檢測到有未知強烈磁場幹擾,當前您所處的頻段十分危險,請注意…滋啦…滋…彌留城當前出現極端天氣,目測極端天氣將持續,在異常天氣來臨時要保持警覺,時刻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
斷斷續續的係統警告聲傳來,信號極度不穩定。
就在這時,正和路執通話的祁究又聽到手機傳來來電通知,屏幕上顯示的是未知號碼。
祁究的直覺一向很敏銳,他立刻警覺起來,簡要對路執交代:“稍等,我先接一個緊急電話。”
電話那端的路執微微一愣,倒是沒說什麽。
祁究迅速接聽新接入的未知來電——
“喂、喂?你有在聽嗎?”電話裏傳來不甚穩定的電流聲。
祁究看向不遠處燃燒的符文牌:“您好,我在。”
他清楚這通未知電話的含義,通過燃燒的符文牌,他已經連接上祁小年被卷入的副本世界。
“抱歉呢,你那邊剛才是在忙嗎?希望沒打擾到你…”電話那端傳來蒼老的女聲,對方語氣也有點小心翼翼的味道。
祁究:“在處理一些事情,沒關係,您有什麽事嗎?”
“你那邊正在下雨嗎?我聽到雨聲了。”電話裏蒼老的聲音答非所問。
祁究微微一愣,壓下當下祁小年無故消失的急躁,耐心回答:“是的。”
“這樣啊,家裏已經開始下雪了,這棟公寓空****的,今年大家又不能回來過除夕了,好安靜啊,”蒼老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點小心翼翼,“你回來過年嗎?回家的票難買嗎?”
【嚴重警告!檢測到異常波動頻率增加!該回答將決定您是否會被未知bug拉入副本!請謹慎回答對方問題】
係統的警告應證了祁究的猜測。
他篤定道:“放心,我已經搶到票了,會回去過年的。”
電話那端蒼老的聲音終於鬆了口氣:“太好了,這個年不會這麽冷冷清清的了,冷清了三百六十四天,終於可以熱鬧起來了……”
【尊敬的旅人您好,由於受到不可控因素影響,您已經被傳送入副本區域】
【副本正在載入中……】
熟悉的墜落感密不透風將祁究包裹其中。
祁究推測,是祁小年從女巫那求來的護身符發揮了作用,影響了副本的磁場,從而將他拉入副本幫助祁小年。
女巫已經提前預知了祁小年的危險,所以才會給他符文木牌,祁究這塊相同的木牌燃燒正是說明了這一點。
而且這次“救援”並非強製的,當時他要是拒絕了陌生通話人的邀請,他就不會被拉入副本中,符文給了祁究選擇的餘地。
感官在傳送的過程中消融,又在抵達的瞬間被重塑。
刺骨的冷撲麵而來,祁究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地上積雪未化,踩在上邊時不時發出“沙沙沙”的聲響,祁究睜開眼睛,寫著「歡度新春」四個大字的紅燈籠立刻跳入視野。
這是一處典型的老式宿舍樓小區,入口鏽跡斑斑的鐵門半敞著,鐵門頂端懸掛著褪色的紅燈籠,燈籠上「歡度新春」的字樣似乎正說明副本的時間點,剛才那通從副本裏打過來的陌生人電話也提到了「過年」。
但從燈籠的褪色程度來看,似乎是幾年前被人掛上去後就徹徹底底遺忘了,曆經長時間的風吹雨打後燈籠已經失去了喜慶的色澤,變成一種晦暗陳舊的紅。
鐵門旁是被塗了綠漆的保安亭,祁究稍稍走近,發現保安亭內空無人影,隻有還沒來得及關閉的對講機時不時發出“滴、滴滴滴”的機械聲響,對講機指示燈發出的紅光將保安亭後的掛鍾和字跡模糊值班表照亮。
此時剛好下午一點半。
辦公桌上的圓珠筆滾落在地,臨窗的空白記事本被風吹得嘩啦作響。
「閑雜人等不許入內」的標誌牌脫落了一顆釘子,斜斜垂掛在刷了綠漆的門上,用一種奇特的方式彰顯其存在感。
祁究打算進入保安亭一探究竟的動作遲疑了。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類的響動,但一切物件的擺放又像是生活在此的人們剛離開不久的樣子。
難以名狀的壓抑感籠罩而來,仿佛生活的秩序在無聲中崩塌,詭異蔓延滲透。
【尊敬的旅人您好,副本已經加載成功】
【副本背景:您是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除夕夜來臨,許太太等在這棟與現實脫軌的居民樓裏,請您前往許太太所在的單元樓,陪她度過這個漫長的年】
【副本任務:請前往探索許太太的願望】
【副本時長:需要旅人自行探索確認】
係統給出的副本背景以及任務都很模糊,看來更確切的背景信息有待玩家自行挖掘,時長和主線也需要在找線索的過程中確認。
就在這時,祁究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沙、沙、沙”的聲音,像是有誰腳踩在積雪上在朝鐵門處靠近。
祁究下意識朝鐵門後看去,此時雖然是中午時分,但天空低低壓下的陰雲讓午後如同黃昏般晦暗。
未化幹淨的積雪成了周遭最明亮的存在。
一個身著亮紅旗袍搭配皮大衣的年長女人朝鐵門處走來,她一頭銀白發被整整齊齊盤在腦後,姿態從容朝鐵門縫看去。
“您好,請問許太太是住在這裏邊嗎?”祁究主動上前打招呼,臉上依舊是那副禮貌謙和的笑。
年長女人停下腳步,透過門縫細細打量了他片刻。
她衣著的紅色過於明亮,與周圍晦暗天光形成強烈反差,驟然出現在鐵門之後,給人的視覺帶來難以名狀的衝擊感。
“辛苦你從這麽大老遠趕過來了,”年長女人發出蒼老的聲音,和電話裏祁究聽到的聲音一樣,“請隨我來吧,天氣冷,你們遠道而來,先進屋喝杯熱茶歇一歇。”
說著,年長女人拉開半掩的鐵鏽們,示意祁究隨她前往公寓樓。
這位年長女人的皮膚雖然已經像枯樹皮般蒼老幹涸,但舉止從容姿態優雅,臉上神情和藹又不失威儀,即使年事已高,但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整個人的出現讓周遭場景瞬間明亮了,詭異的明亮。
很顯然,這位年長的女士就是目標角色許太太。
祁究繞過鐵門進入院子,他已經從對方短短的對話裏獲取了關鍵信息:剛才許太太提到了“你們”。
“許太太,請問除了我還有別的客人嗎?”祁究試探問道。
許太太:“是啊,已經有十五位客人過來了,你來人就齊了,看來今年又是個熱熱鬧鬧的年呢。”
祁究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看來我遲到了。”
許太太回過頭,“哢噠”一聲給大鐵門上了鎖:“沒事,時候還早。”
公寓前有一片不大的水泥操場,操場上的積雪被清掃過了,腐敗的落葉以及生活廢棄塑料堆在操場兩側,籃球架斑駁褪色,籃筐的網像破布一樣掛在球架上,隨風一晃一晃地搖擺。
缺了一個角的木馬在水泥地上兀自搖晃,閃爍的紅藍色燈光投在牆角積雪上。有點泄氣的皮球就好像不久前剛被人玩過一樣,從操場一端滾來,最後緩緩停在祁究的腳步。
祁究順著皮球滾來放方向抬頭看去,可操場上靜悄悄的,明明一個人都沒有。
走在前麵的許太太回頭看了祁究一眼,目光又落在祁究腳邊的皮球上:“不要在意,以前這裏的孩子很調皮。”
以前?
這樣的措辭讓祁究有點在意。
穿過操場,兩人停留在灰色的磚瓦公寓樓前。
這是屬於上個世紀的建築風格,共五層,樓道處大麵積用磚塊打造的窗花,門窗都清一色刷上了綠漆,衛生間分布在走廊兩側,廚房和起居間以走道隔開。
其中靠近樓道口的一間房牆上貼滿人體穴位圖和視力表,似乎是老職工公寓的保健室。
祁究隨許太太上樓。
樓道扶手同樣刷了一層綠漆,漆麵失去了光澤,許多地方油漆剝落,露出鏽跡斑斑的鐵架骨。
因為天光晦暗的緣故,沒開燈的樓道顯得越發晦暗,許太太小心翼翼扶著牆往前走,她蒼老的背影和搖晃的亮紅裙擺異常突兀醒目。
“樓道裏的燈壞掉了,可能有些不方便。”許太太吩咐說,故意拉長尾音,“但不要擅自使用自己的照明設備,有時候樓梯間太亮堂可不是什麽好事。”
“好的,我明白了。”借著晦暗燈光,祁究看到樓道口貼滿狗皮膏藥似的開鎖小廣告,其中有幾張尋人啟事混在小廣告間。
但遺憾的是,尋人啟事上的內容被撕掉了,這剩下黑白醒目的「尋人啟事」四個字。
而且更詭異的是,這棟老公寓樓明明處處有居民日常生活的痕跡,但就和樓下的情形一樣,公寓內空無一人,靜得讓人不寒而栗。
秩序崩塌的詭異感又卷土重來,兩人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許太太,請問就您自己住在這棟公寓裏嗎?”祁究試探問道。
許太太腳步微頓,她沒有回過頭來:“暫時是這樣,但是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祁究:“您是指您的家人嗎?”
樓梯間的腳步聲重新響起:“是啊,他們平時很忙,除夕趕不回來,但沒關係,沒關係…”
“我的孩子們很快就會回來的,我知道。”
說著,許太太輕聲笑了起來。
此時她正走到樓梯拐角處,從鏤空窗花照進來的光落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在樓道口拖得很長很長。
“他們就要回來啦。”她望向窗外晦暗的天光,篤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