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妝

140 誌向

謝琬目送他出了門好久,才坐下來。

這樣溫文爾雅的一個人,實在讓人無法相信他會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謝琬若不是從前世過來,她也絕不會相信。可是前世她在謝府打壓下受的那些苦不是假的,謝琅瀕臨斷氣之時,謝榮的不聞不問也不是假的,也許他並沒有直接對他們兄妹做過什麽惡,隻不過是冷血了些。

可是今生卻不同了,在對付王氏的過程中,二房與三房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瓜葛,種下了恩怨,在那千絲萬縷數不清的忿與怨麵前,他不會放過她,她更不會放過他!他的得勢,必然會對她帶來滅頂之災,她無法不使自己變得強大,也無法不把他當成自己的畢生敵人。

能跟這樣的人為敵,其實比起鬥王氏來,要讓人振奮得多。

因為他就像一條插在高山上的一麵旗子,不停地引誘著你往前,變強,最終超過他!關鍵是他也不會任由著你超趕,他也會在她變強的同時變強,於是兩廂的爭鬥,就變成了一場攀爬的角力,誰爬得越高,誰更能壓得住誰,誰就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三月初出了熱孝,謝榮就準備進京了。

臨行前府裏自然要有番安排。

黃氏帶著謝葳謝芸跟隨謝榮去京師,謝榮已經在那邊置了宅子,往後自然要以京師為重心了。謝宏一家自打老太爺死時搬出去住過幾日,如今府裏一空,二房又搬了出去,謝宏就又賴了回來,謝榮睜隻眼閉隻眼,自己的大哥,自然不會開口驅趕。

於是正好留下來看守祖屋。

王氏在佛堂關了幾個月,很有幾分枯槁老婦的感覺了,拿了串佛珠在手裏撚著。口裏念念有詞。

謝榮道:“父親屍骨未寒,母親還是留在清河給他守滿這三年孝,再去京師養老罷。”

王氏驀地停住念叨,睜開眼來。正要怒目質問。謝榮已經氣定神閑地繼續往下說起:“母親不是最疼大哥麽?大哥這模樣,母親怎好不留下來照顧。”

王氏臉上一垮,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謝榮進京那日,謝琬正好從李子胡同回來,半路上恰恰遇見了,謝琬讓羅矩停車,謝榮向他頜首致意,然後便拉上車簾繼續向前。等謝琬目送完回過頭來時,正好就見到王氏帶著長房一眾子女臨去時怨恨的雙眼。

謝琬大笑著揚長而去。

王氏爭來爭去一輩子,最終卻被自己的兒子撇在這老宅裏。她要想像前世那樣做她風光尊榮的老封君,還要看這輩子有沒有這麽長的命!

沒有了內宅的勾心鬥角,沒有了生意上的緊迫逼人,時間就像梭子一樣在從身邊穿過。

整個夏天謝琬都在研究怎麽樣關上門來做一隻有錢的山大王,她花了一大筆錢在後園子地下建了座冰庫。然後讓羅矩從京師送來兩大桶葡萄酒,再請了個曾經給勳貴之家當過差、會做好幾個菜係的菜的廚娘,每天就在涼沁沁的屋裏一麵喝著葡萄酒,一麵寫字看帳本。

終於窗前花叢裏出現了第一片黃葉。有了它起頭,葉子們漸漸地都向黃色在邁步了。而牆角那片**地不知什麽時候也競相開出了碗大的花朵,終於,八月來了。

關乎到謝琅命運的時刻已經來臨。

秋闈期近。謝琅早已經進入了熱火朝天的複習之中,雖然前世裏他這屆考試輕而易舉便過去了,但是在世事變得麵目全非的今生,他還能不能這麽順利,謝琬也沒有絕對把握。

所以這些日子她概不會客,隻留在家裏打點著謝琅的吃穿。但是也怕他看出來自己的緊張而更加緊張,所以除了三餐之餘,她又還是隻能呆在自己的楓露堂,對著一池才冒尖的新荷發呆。

謝琅卻比她想象中要放鬆,有幾次她去書房。甚至聽見他談笑自如地與程淵在聊起官場軼聞。

與四年前相比,他已經成熟了很多,從他身上,已看不到幾分前世綿軟木訥的影子。

當然,他依然心軟,但麵對脅迫和非善意的言行,他會視情況而出手,也依然單純,但是他單純的地方在於他的有原則,這四年的風雨讓他漸漸看透了人世間的真惡和假善,他開始懂得分辯,但仍然謹守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再磨厲得幾年,他也隱約可以充任當家人了。

謝琬看著這樣的哥哥,有時候有種看著自己的兒子悄悄長大的錯覺。她為之歡喜,更為之自豪,這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謝琅,將來他有一天瓊林賜宴,打馬遊街,風光臨世的那一刻,榮耀裏也會有她的一筆。

考場設在河間府。謝琅要提前去一日。

謝琬給謝琅餞行,給他敬酒:“哥哥一定會中,然後就考中進士當大官!”

謝琅笑道:“你這麽希望我快些當官?”

“並不全是。”她說道,“哥哥當了官,自然於我有好處,我們將來在三叔麵前也有能力自保。可是因為入仕一直是哥哥的夢想,我才這樣的希望著。”

如果謝琅無心仕途,她也不會強求他讀書,最多是挑個有潛力的寒門士子拿錢狠命地栽培,等到把他推到舉足輕重的地位上時,也一樣有可能與謝榮對抗。或者說以滿足部分官宦的私欲為目的直接操縱朝鬥,當然,那樣就要走許多彎路了。

尊重謝琅的意願,一直是她的首要考慮目標。

就算是玉芳,如果當年謝琅是真心喜歡上了她,她其實也無可奈何。

謝琅撫著她的頭,笑道:“好,我一定考中進士完成夢想,也讓你早點變成了不得的大官妹妹!”

謝琬托著腮,咧嘴笑起來。

在她眼裏,謝琅性子再綿軟,再沒心機和能耐,也是她活到眼下為止最愛的人。世上再沒有人與她的血緣更親近,也再沒有能夠這樣容忍她的膽大妄為,她願意為了扶助他坐上更高位置,而在前披荊斬棘為他開路。哪怕碰得頭破血流。

“等哥哥當了官,就給琬琬挑個稱心如意的好夫婿,他要是敢對琬琬不好,哥哥就教訓他!哥哥為了琬琬能過上快樂安穩的生活。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他的聲音柔柔的,聽起來就像外頭的柳絮,又像**的褥子,讓人打心底裏的暖和。

謝琬唇角揚起來,說道:“那我也要為哥哥挑個稱心如意的嫂子,讓她跟哥哥恩愛一輩子,然後給我生好多好可愛的侄子侄女。我每天就在一堆小肉蛋中間走來走去,叫叫這個,摸摸那個,喂他們吃飯。給他們做新衣服!那樣的日子,我會做夢都笑醒。”

謝琅聞言笑起,眼裏卻是也洋溢著無限的暖意。

謝琬是這輩子上天給他的最大的貴人,在勇敢而機智的妹妹麵前,他時常為自己從前的無為和無知感到汗顏。

前十三年裏。他隻懂得埋頭讀書,以致失去了許多親麵人心和世情的機會,即使父母死後他與妹妹相依為命之時,他也隻知道拚命告訴自己要保護好妹妹,要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而從沒有去想過具體應該如何做。

然而經過了這幾年的磨練,王氏母子和謝棋的險惡用心使他忽然明白。他並沒有真正盡到一個做哥哥的責任,細究起來到如今為止,反倒是謝琬一直在照顧他。而謝琬,竟然在無聲無息之間強大到可以公然與王氏抗衡,並且最後還大獲全勝的地步!

他隱隱有種感覺,他竟然覺得甘於做她的綠葉。陪伴她燦爛地綻放,分享著她的一切成就,她是他的妹妹,他們榮辱與共。他有什麽理由不盡心扶持她,將她送到更高的位置。在廣闊的天空下,去看到更廣袤的原野?

而誰來當這個二房的家,對於他來說,這一點也不重要。

他看著謝琬,說道:“我決定,等我考完回來,休整三年再圖往後。我想在這三年裏跟著程先生學學學問以外的東西,然後了解了解農作稼穡。自打那年京師外圍擴張了大片林地之後,這兩年外省許多地方又遭受了各種災害,以致米糧減少,而稼穡方麵的人才似乎更得用了。”

謝琬頭一次見到他對自己未來的生涯有著這麽樣確切的規劃,而且,似乎還很在點子上,認真看了他半晌,才收斂起臉上的喜色,說道:“哥哥的規劃很好,朝廷極重農事稼穡,往後定有前途。”

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朝中的確有許多省份發生了旱澇蟲災,以致往後好多年米鋪業都十分繁盛,其實她早就想提醒程淵引導他往這方麵走,又怕那隻老狐狸看出她什麽破綻來,反正也還早,因而也就沒說。

如今謝琅自己有這個意願,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她問道:“這是程先生建議你的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謝琅道:“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老太爺出殯那日看見烏頭莊裏許多農田被改成了苗圃和桑田,想到若是農田都這麽減下去,那將來種莊稼的不是更少了麽?倒不如想想辦法,怎麽去應對和改善將來會麵對的問題。不管此番我中不中舉,能了解到這些知識,對我將來都隻有好處。”

謝琬抿了一口湯。說道:“怪不得哥哥這些日子看起來十分淡定,原來早就有了打算。”

謝琅微笑不語。

謝琬放了碗,拿絹子印了唇,說道:“既然哥哥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絕對是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吧!”

萬一真的沒中,那大不了就再等三年,隻要謝琅自己沒放棄,那就絕對會等到她期望著的那一天的。她從重生那日起布署到現在,一直都在提防著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出現,隻要最後目的達到了,過程如何又有什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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