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妝

208 倚老

昨兒事太忙.也沒顧上謝棋這層。謝榮讓王氏留下來住他們不好當著外人麵回絕,可是謝棋留下來就沒道理了,等新人們奉了茶,謝琬自是要有說法的。

這裏餘氏見著王氏在座怪沒好臉色,但是這是頭回見外甥媳婦,她也不好表露在麵上。見著謝琬眼窩裏烏壓壓的,便就拉著她坐下道:“昨兒沒睡好?”

齊如繡聞言,噗哧一聲從旁笑了:“突然之間就成了護國公府的準外孫媳婦,睡得著才怪!”

謝琬一張臉通的紅到脖子根,拿起手上帕子便去抽她。

帕子甩在身上跟風吹似的,哪裏有什麽痛感?齊如繡大笑。

餘氏也笑著拍謝琬的手背“男婚女嫁都是正常事,不必害羞。

我看殷公子雖然出身尊貴,可是待人接物十分親切隨和,而且為人也很坦誠,雖然門第懸殊點兒,但隻要他對你好,他不計較,就沒什麽。”

昨兒聽到這雷霆消息,餘氏也huā了好長時間才接受下來,因為到底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對女方很是不利,不過夜裏在**思來想去,又覺得像他們這樣門第懸殊也不算什麽要緊,因為殷昱是開府另住,謝琬上無公婆要侍奉,中無叔伯妯娌要周旋,真正是過門就當家。

如果殷昱能夠對她一心一意,那真是再也沒有的好姻緣。因而事已至此,也隻有給予祝福。

謝琬自己倒不是想的門第之事,從她得知殷昱真身份那刻起.她就一直沒想過跟他來往還有門檻限製,所以從來都是把他當朋友一樣平等的對待。眼下即使被他突然提了親去,她也沒覺得有高攀的感覺一主要是殷昱從來沒有讓她產生過這種不對等的感覺。

她想的是,謝琅為什麽會那麽迅速地決定這門婚事?她開始懷疑,殷昱送她回來的那天夜裏,他跟門房說有點事要與謝琅說,也許就是為這件事......

但是是不是又有什麽要緊?她對這樣的結果其實是接受的,如果他也是發自內心的話。

雖然她還是有些想不透,她之所以任憑哥哥答應了護國公的提親,是因為這人是殷昱,還是因為他是鬆崗上救下她的那個少年?

她知道自己不排斥這場婚事,跟殷昱在一起,她有著從別人那裏得不到的安心和踏實。仿佛隨著他一起哪怕是同闖龍潭虎穴,她也心甘情願似的。可是說到婚事,這是要一輩子相守相愛的事情,她也想知道,她自己為什麽會接納他,是因為想報恩,還是因為心裏也有些喜歡他?

但是這些疑問她都隻藏在心底裏,因為它們的存在那樣微小,並不至於會影響到她對他的態度。

不管怎麽樣,能夠與這樣的一個男子過一生,也是幸福的事吧?

前世從來沒有觸碰過兒女私情,這世裏得到殷昱,算得上是意外的幸運。

雖然說跟他結合同時也意味著未來有許多危險,可是難道她不嫁給他,她就保證能夠平安到老過一輩子嗎?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人,與之過一生,有時候一些未知的危險是可以被忽略的,何況,誰能一口咬定她與他就不能善終?

對於決定好的事,謝琬便不再質疑。

餘氏這裏對謝琬諄諄相告,王氏坐在上首卻投過來凜冽的目光。

昨夜沒睡好的不止謝琬一個人,王氏也輾轉到天明才歇。謝榮的作為令她感到透骨的心寒,前三十年在清河的風光如今已如同上輩子的事了,謝啟功在的時候她雖然不見得擁有全部的權力,可至少她是謝府的當家太太這是勿庸置疑的,可如今她成了什麽,被自己兒子丟在仇人家裏自生自滅的棄婦!

謝榮再冷待她,也是她後半生的依靠,她若想安安穩穩壽終正寢,就得取悅他說到這個詞,她心酸得想笑。想不到她前半輩子要取悅自己的丈夫來獲得地位和財富,而後半輩子卻又要取悅自己的兒子來保住自己的生活!

然而她再忿然不平又能如何,她不按謝榮的話做,不把楓樹胡同攪得雞犬不寧,謝榮就真的會把她送回清河…她可不要回清河!可不要再去那裏過等著黃氏施舍的生活!

所以輾轉了一夜的結果,是她咬牙接受了這個事實,如果說得到在京師侍郎府裏優渥的生活是她能夠為自己爭取到的,那麽從今兒起,她就必須得為自己爭取!

她望了眼那頭正對坐說話的謝琬和餘氏,皺眉道:“都這時候了,新媳婦也鼻過來了吧?”

餘氏偏頭道:“老太太要是口渴了,就先喝杯茶。”

王氏瞪向她,忍著氣說道:“舅太太這是在喧賓奪主麽?”

餘氏笑了下,不理會她。

這種時候跟她吵,不是給謝琅和洪連珠添堵麽?媽才不會上這個老妖婆的當!

王氏見她閉口不接,倒是也無趣了,見著了丫 鬟在旁.正要讓她們去催請.門外吳興就道!‘.大爺和大奶奶來了。”緊接著,果然見謝琅與洪連珠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謝琅穿著簇新的寶藍色直裰,洪連珠是一身大紅色連袖夾衣,細看她五官,隻見彎眉大眼,竟然十分端莊秀麗。謝琅也是好相貌的,兩個人走在一處.

竟是說不出的和諧融洽。

餘氏看到這裏己經衝著齊嵩他們笑起來。

洪連珠聽得上首的笑聲,臉已經紅了下去,謝琅回頭看了眼她,伸出手溫柔地的牽著她過了門檻。

謝琬見到這樣子的兄嫂,心裏也十分歡喜。

謝琅把妻子先引到齊嵩夫婦麵前,告訴了身份,然後兩人跪下去奉茶。

王氏從旁見了,立即出聲道:“祖母在此不跪,先跪舅舅舅母,這是哪門子道理?”.一隻手竟是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洪連珠頓在地下。

謝琬道:“嫂嫂奉茶便是。,.

洪連珠看了眼她,含笑點頭,喚了舅舅舅母,然後把茶奉了給餘氏和齊嵩。

齊嵩捋須笑得直嗬嗬,餘氏則眉開眼笑地給了一套赤金的頭麵。

洪連珠這邊廂也依禮上了份老山參作為見麵禮。這是俗禮,按照規矩,新娘子的娘家需要給新娘子預備一份給夫家成員的見麵禮。

洪連珠給齊如錚的是套文房四寶,給齊如繡的則是一幅湘繡。這二人尚未成親,排行又低,因而回禮就免了。

洪家並不算有錢人家,洪檜夫婦給女兒預備了這樣的見麵禮,算得上是費了心思。

王氏氣得麵色鐵青,除了謝棋連忙替她撫背,沒有一個人理她。

謝琅打算見過了謝琬再繞過去見王氏,謝琬衝他搖了搖頭,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領著洪連珠到了王氏麵前。舉了茶,與洪連珠跪下。

洪連珠把茶遞上去,說道:“請老太太喝茶。,.

王氏冷哼了聲,撇頭不接。

謝琬直接道:“嫂嫂起來吧,老太太想來是沒有備見麵禮,不好意思受你的茶。,.

她這話是大實話,王氏如今要仰兒子兒媳的鼻息過活,手裏哪裏有什麽餘錢給什麽見麵禮?就是她尚有私己,也絕對不會拿出來送給洪連珠的。所以,王氏今兒過來,就是端著祖母的架子過來空手套白狼,準備套洪連珠預備的那份禮的。

之所以讓他們先過去,也不過是堵了她的嘴,免得她借題發揮說尊卑不分罷了。而餘氏他們本來就是以父母身份受的這禮,在繼祖母之前先受新媳婦的茶,也沒人會說什麽。

王氏確實沒有準備,也是料定了洪家必會備她這份禮才會過來的,眼下被謝琬一語摒破了心思,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當即道:“誰說我沒備禮?棋姐兒,回房把我妝奩匣子裏那對玉鐲子拿來”.

明知道是來受新媳婦的茶,還要臨時遣人回去拿,這要讓人相信她是有準備的,那簡直是不可能了。洪連珠倒還好,神色並沒有什麽變化,而她身邊的兩個陪嫁丫鬟以及府裏的下人們,卻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目光來了。

難怪他們大爺和大姑娘會這麽不給老太太麵子,就衝這樣的長輩,換成誰也尊敬不起來。

謝棋很快拿了東西過來了。謝琬順眼望去,卻是對不過十來兩銀子的青玉。這種東西打賞下人丫鬟還成,拿來打賞府裏正經的大奶奶,也真虧她做的出來!

謝琅待要發作,洪連珠偏頭看了眼他,點點頭,把鐲子接過來,說道:“孫媳多謝老太太賞賜。秋月,你也回房去把我床頭那盒子拿過來,孝敬老太太。,.

秋月頓了下,連忙拔腿回房了。很快拿來個樣式木樸的盒子,遞給洪連珠。

王氏兩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它。洪連珠把盒蓋打開,放在王氏手畔的茶幾上:“這盒鐵觀音是孫媳的一點心意,還望老太太收下。”王氏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來了!

青玉是打賞給下人的,那茶葉就不是打賞下人的了嗎?!王氏突然覺得自己看走了眼,沒想到這新來的小媳婦居然也是個硬茬!才進門居然就不給她這個祖母麵子,往後與這兄妹倆同聲共氣了,那還得了!

齊如繡沒忍住,噗哧笑出來。餘氏瞪了她一眼,回頭與謝琬對視,兩人眼裏的笑意卻也都藏不住。

鐵觀音對青玉,倒是配得美妙絕倫!

謝琅心下大安,遂牽著洪連珠又往謝琬這邊來。

洪連珠給謝琬備的也是一幅湘繡,大小質地都與齊如繡那幅一樣,甚至連內容都是拔弄絲弦的仕女,差的隻是麵容姿勢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