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妝

373 惠安

而後來的皇後染疾多年,終於在太子大婚之後半年裏也駕崩西去,諡號孝懿皇後。

世間對於這位宣惠皇後所知甚少,皇後的娘家也早就遷回了祖籍。於是宣惠皇後四字便已成了傳說。

“怎麽突然在打掃?”謝琬探詢地問。

德妃低頭默了下,然後幽幽歎了口氣,“那是惠安太子的住處。”

惠安太子?謝琬對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兩世裏她都隻知道如今東宮裏的太子,並不知道還有什麽惠安太子!在元後的正宮裏給這位惠安太子做忌,難道他是會宣惠皇後的兒子?可是她進京這麽多年,從來沒聽說過宣惠皇後留下有兒子,現在怎麽突然冒出個惠安太子來?

她難掩驚訝地看向德妃淑妃,二妃卻沒有絲毫想解釋的意思,而是平靜地看向她,說道:“走吧。”

才從鍾粹宮邁出腿來的張珍看向她們的背影,目光落在蹦蹦跳跳的殷煦身上,也陡然變得異樣起來。

謝琬帶著殷煦在德妃宮裏留飯,全程再沒有人提起關於鍾粹宮半個字。仿佛那就是件跟路旁花樹開了花一樣不值得特別關注的事情,可是謝琬仍然有種兩世為人的直覺,覺得她們是在故作輕鬆,也許她們不是真的不在意這件事,而有可能是在回避。

飯後謝琬帶著殷煦去了東宮。

太子妃正在看書,聽說謝琬母子來,便就起了身。謝琬看著她殷煦摟在懷裏,將手上赤金鈴鐺串塞給他玩,忍了半日,還是問道:“方才從禦花園出來的時候,看到太監們在鍾粹宮裏打掃,德妃說打掃的側殿曾是惠安太子的住處,母妃可見過這位惠安太子?”

太子妃停下動作,抬起頭來,對著門口出神了半晌,說道:“惠安太子?”

謝琬望著她道:“這麽說,母妃是知道他了。”

太子妃對著對地板默然半晌,點點頭,把手上的鈴鐺塞給殷煦,讓紫英帶著他去玩,而後才幽幽道:“惠安太子是宣惠皇後的獨子,他比我和太子都大四歲,不過我沒見過他,因為他還沒到三歲就甍了,不過聽我母親說他長得很漂亮很聰明,因為那時候我母親和宣惠皇後關係極好。

“說起來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生下來三個月宣惠皇後就駕崩了,留下嗷嗷待哺的他。可惜老天爺也並不曾憐惜他。他三歲的時候得天花沒了。當時後宮裏隻有這一個皇嗣,據說皇上跟瘋了一樣,把整個鍾粹宮的宮人全部殺的殺禁的禁,隻差沒拉上他們給惠安太子陪葬了。

“而當時奉旨照顧惠安太子的蘭嬪也被賜了白綾,還好後來杜岑他們將皇帝勸住了,才沒有把事情鬧到朝堂。時間一久這件事也沒漸漸沒有人記得了,雖說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可是也沒有幾個人會去跟皇上說起這事。不知他怎麽會還記得。”

謝琬聽完怔忡無語,從認識皇帝那日起,皇帝在她印象中就是個冷血無情的老爺子,他連自己的嫡長孫都舍得放棄,要說他會為自己的兒子失去理智,她真是難以相信。難道就因為那是他的兒子,而殷昱和殷煦隻是他的孫子和曾孫?

不過在知道惠安太子的生身後,她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算起來他死時比殷煦也大不了多少,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明明有著很廣闊的未來,卻突然夭折,這不能不說是件憾事。

原來事情在四十多年前就存在著另一個可能,如果沒有那場天花,太子現在不過是個親王,殷昱也不過是個親王世子,哪來的這些黨爭?就是有,也不關他們的事。

“當時宮裏鬧天花,就死了惠安太子一個人?”她忽然想起來。

太子妃微愣,“這我就不清楚了。”

飄滿玉蘭花香的小院裏,一襲青衫的人長身玉立,站在樹底下吹笛。笛聲隨著花香幽幽飄遠,在永夜裏與清風互消長。

皓皓圓月掛在當空,一縷雲絲掛在邊緣,使它看起來又多了幾分纏綿的氣息。

靜謐的庭院裏除了笛身,又響起了一道輕而快的腳步聲,隨著穿堂下廊燈的光影一黯,外院轉進來一人,到了廡廊下,看了眼那背朝著門口的人影,才又提著衣擺快速地前行。

“先生,有消息來了!”來人還是那個有著花白胡須的老者,說話的聲音有些小興奮。

直到指下一段音律完美的傳完,七先生才停下來。

老者下了院子,走到他身後,說道:“皇上這次把給殷曜婚事交給了德妃,據說德妃對禮部送上去的幾個閨秀都不滿意。看來這次又要重選。”

七先生微頓,轉過身來,目光晶亮如星,“是麽?”走到廊欄下,他信手拿長笛撩廊下的花叢。才開的一樹月季被他撩了幾下,花瓣紛紛落下來。

兩條街外的四葉胡同,謝榮也在對空望月,被鄭王砸過的院子早已經恢複了原貌,此刻站在這清風裏,聽著不知何處傳來的悠揚笛聲,他的心情也如這夏夜一般平靜。

他至今不知道張珍為什麽會到他府上來,那日他一身常服,背著手站在門樓下,就那樣彎腰扶起了他踢過去的花架,抬起頭來時,眉目裏如同蘊含著千山萬水,讓人看不出深淺。

他總共隻問了他一句話,他問他,“你還想做官嗎?”

他當然想,他做夢都想!他不但想做官,還想做個權傾朝野的官!他要回到朝堂,摧毀魏彬和靳永,顛覆如今的局勢,他用他四十年養成的敏銳深深感覺到,張珍就是拉他出泥沼的那隻手,是他如今最有力的一根救命稻草!

“想。”

他隻給出了這一個字,再不用給別的。

而張珍點點頭,便就這樣走了出去。

前後不過片刻,眨眨眼就好像這是他的幻覺,可是他相信這是真的,張珍在拉他上山,而接下來的謝芸打聽來的消息也更加證明,他的感覺是沒錯的。鄭王昨日被皇帝召進宮問話,而後鄭王府的人就送來三千兩銀票,用以補償那日砸院所受的損失!

他還有什麽不能相信的?生命曾經拐了個彎,把他從辛辛苦苦爬上去的侍郎之位上一把撞下來,如今又拐了個彎,讓他遇見了張珍。

他無從去猜測張珍的目的,可是不管他是什麽目的,他都比季振元強,比他更有實力,他在朝為官這麽久,從來沒把目光聚焦在張珍身上過,可是就是最不起眼的這個老太監,獨自站在他麵前時,是那麽的不同凡響。

“父親,七先生到如今也沒有動靜,會不會是決意不出現了?”

謝芸走到他麵前,如此說道。

謝榮搖搖頭,“不會的。”一個人能夠苦心經營十幾年之久,怎麽可能會因為一次的失敗而放棄。“他隻是在等待機會。前些日子我不是讓你把目標放到浣紗胡同那片嗎?怎麽樣了?”

“什麽也沒查到。”謝芸搖搖頭。

謝榮唔了聲。雖然說遇上張珍,可是七先生這邊他是絕不會放棄的。他一度曾以為張珍會是七先生的人,可是一想又不像,如果說張珍是七先生的人,那當初七先生還要季振元做什麽?關鍵是,皇帝與殷昱聯手下雲南查證的事肯定張珍知情,如果他們二者有聯係,那麽七先生為什麽會被蒙在鼓裏?

可見張珍是另一派,至於目的,他遲早會知道的。

“浣紗胡同如果找不到,你就去東華寺那片去找找。”他接著又吩咐謝芸。“這兩個地方是季振元手劄裏唯一提到的地名,也許會有線索也說不定。切記,不要露出馬腳給任何人,更不要讓殷昱的人撞見。最好出錢雇幾個麵生的人去。”

謝芸點頭。

殷昱最近也在為七先生遲遲不露麵的事犯琢磨。離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二天,如果再加上下那封勒索信之前的半個月,那就是近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裏駱騫幾乎把浣紗胡同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查到什麽蛛絲螞跡。

而武魁他們暗中去查那些條件相符的年輕文士,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可疑的。

難道七先生真的就這麽沉得住氣?若是皇帝答應禪讓,那麽他想要再謀逆可就難如登天了。皇帝雖然尚且沒有答應,可至少有一半的機率,七先生真的會穩到最後一日?

“王爺,駱騫回來了!”

跟前太監胡士蓮抱著拂塵進門來道。

殷昱擺擺手,駱騫便就大步進了門檻。

沒等他說話,駱騫就道:“王爺,我們好像發現了點什麽!”說著他從懷裏摸了張燒剩一半的紙出來,放在他書案上說道。“這是我們從東華寺發現的,因為之前我們尾隨過可疑的人到過東華寺,所以當時我們在寺裏假裝上香,然後觀察香客,結果在寺裏拜團下方無意發現了這個。”

是張看不出內容來的隻寫著幾個字眼兒的紙,但是這字跡一入眼,殷昱的精神立時振奮起來了!

他研究七先生的字跡長達幾年,這是七先生的字跡絕不會有錯!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