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韋莊醉入青樓
就在謝瞳入城的第二天,也就是光明元年臘月十一日,長安城中的義軍因為得不到有效的約束,開始大規模的屠殺長安城中的富商大賈,隻要是長安城中有錢的人幾乎無一幸免。
謝瞳看著城中奔跑的人群,閃爍的火苗,還有血泊中倒下的一個個男男女女,聽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絕望中的慘叫,他這個經曆了五十年風霜的老人也不禁泯然淚下。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機緣巧合投到了朱溫門下,很有可能無法躲過長安的這次浩劫而死於亂軍之中。
對於朱溫他從心底裏感激,可對於黃巢的義軍,他卻沒有絲毫的好感。身為一個飽讀詩書的老者,他很清楚的知道就憑黃巢麾下軍隊的如此做法,他就不可能成為新一代的帝王而統一天下。就算是他勉強稱帝,也不過隻能是一場鬧劇,成為浩瀚曆史中曇花一現的一絲漣漪,留給世人的也隻有仇恨和唾棄。
他不忍再看,在數十名兵丁的護衛下趕到了永寧坊朱溫的住處,朱溫的住處已經被朱溫留下來的親信士兵嚴格保護,尚沒有受到任何的波及。
謝瞳剛進院子,看門的兵丁立馬就關上了院門,把街上的廝殺聲和慘叫聲都關在了門外。忽然一陣啼哭之聲從後院傳來,仿佛是來自朱友寧的住處附近。謝瞳心裏一驚,趕忙問看門的兵丁,道:“怎麽了?有人進了後院兒嗎?”
那兵丁道:“不是的謝先生,是前幾天朱將軍救回來的那個韋鳳姑娘在哭,說是要出去找他哥哥,說怕他哥哥在城中被不明不白的給殺了。吳媽拉著她說什麽也不讓她出門,吳媽又吩咐我們把好院門,千萬不要讓她出去,所以韋鳳姑娘就一個人在後邊哭。”
謝瞳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們一定要看好院門,千萬不要讓任何亂軍闖進來,也不要讓府內的人到街上去,萬一出了什麽事的話我們沒法跟朱將軍交代呀。”
守門的兵丁答應一聲道:“這些不需要先生吩咐,我等兄弟也跟了朱將軍不少年了,這種事情當然理會得。”
謝瞳這才往後院走去,不一刻就到了後院兒,遠遠的就見韋鳳哭鬧著要往外走,吳媽和朱友倫的奶媽王氏兩人卻死死的拉著他不讓他出門。吳媽見謝瞳來了,趕緊道:“謝先生趕緊勸勸韋姑娘,她非要出去找他哥哥,現在外邊亂糟糟的,上哪裏找人去呀?萬一出了什麽事情可怎麽辦?”
謝瞳道:“韋鳳姑娘,你哥哥叫什麽名字?年齡多大?相貌如何?你跟我說一下,我讓人出去幫你看一下能不能找到你哥哥,你看如何?你一個年輕女子,對長安的道路又不熟,一個人出去亂闖的話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朱將軍臨走前吩咐吳媽好好照顧你,如果你出了什麽事的話,你讓吳媽怎麽向朱將軍交代?”
其實韋鳳心裏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現在外邊那麽亂,自己一個女孩子如何能找的到哥哥韋莊?可關鍵是她心裏實在放不下,韋莊雖然跟她是同父異母,卻由於韋鳳出生的時候韋莊已經二十多歲,老父年紀也已經不小了,是以韋鳳從小就可以說是被韋莊帶大的。兄妹兩人關係很好,可以說雖是兄妹卻情同父女。
是以韋鳳知道城中**的消息後,第一個就是想到還在城中的哥哥韋莊。這才哭著鬧著要去長安城中找哥哥,現在聽了謝瞳的話,看了看謝瞳,知道自己哭鬧也沒有用,隻能點頭道:“那就先謝過謝先生了。”
接著她說了韋莊的相貌和年齡,道:“還請謝先生趕緊派人出去找一下我大哥,韋鳳感激不盡。”
謝瞳心想,如今長安城亂成這個樣子,要在城中找一個人,簡直就像是大海撈針一般,哪裏能找的著?可看韋鳳如此模樣,又不能明說讓她傷心。隻能道:“韋秀才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我這就派人去街上看看,韋姑娘請放心好了。”
這時的韋莊到底在哪裏呢?說出來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韋莊現在在東市西邊的平康坊。平康坊和北邊隔街相望的崇仁坊緊鄰東市,地勢繁華,平時是長安城最著名的銷金之窟、溫柔之鄉。特別是平康坊,在當時被稱為“風流藪澤”,也就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紅燈區,也是中國曆史上規模最大的妓女集散地。
由於平康坊地近皇城,與尚書省、中書省等行政機關相距較近,全國各地應試舉子、選人、外地駐京官員等**多就近聚集在平康坊和崇仁坊,兩坊之間隻隔著一條春明大道。這也就間接的促成了平康坊青樓事業的繁榮,這些各地進京的舉子或者官員大都是有錢有勢的富家子弟,時常喜歡流連於青樓酒肆之間。
加上唐朝社會風氣開放,文人墨客和朝廷官員多以縱酒狎妓為風流韻事,並不忌諱那些,朝廷也沒有明令禁止,而且平康坊有很多妓館都是朝廷開的,可以說是屬於“官妓”,常年為那些王宮貴胄和朝廷要員服務。
平日裏平康坊日日笙歌,晝夜都是人聲鼎沸,晚上更是徹夜燈火不絕,各大青樓中的女子更都是自幼精心**出來的絕色女子,大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堪稱是“才色雙絕”。又大都善解人意,以至於很多著名的文人墨客和高官勳貴都在這裏有紅顏知己,更甚至有人公然把青樓名妓娶回家做妻妾的,也是屢見不鮮。
前日韋莊為了尋找走失的妹子,跑了多少道街,始終沒有找到妹子的身影,心中淒苦,就到酒樓謀得一醉,以麻醉痛苦的身心。不想走到春明大街的時候,被風一吹,酒意上湧竟然就此醉倒在大街上,剛好醉倒在一家叫宜春院的青樓門前。
正好宜春院的樓上開著窗子,兩個女子憑窗下望,正好看到了倒在街上的韋莊。其中一個女子驚呼道:“杜鵑姐姐你看,那不是前些天在城外賞梅時看見的那個韋秀才嗎?他怎麽醉倒在大街上呀?”
那叫杜鵑的青樓女子定睛一看,不由的掩口驚呼道:“果真是他!秋蟬你趕快陪我下去,把這位韋秀才扶上樓來,快!”
那叫秋蟬的女子“嘻嘻”笑道:“杜鵑姐姐,長安這麽多俊俏的公子哥爭著來一睹姐姐風采,也沒見你對哪個正眼看過,如何對這個中年寒士如此念念不忘?時刻把他那句什麽‘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掛在嘴邊,如今他醉成如此模樣,姐姐竟然還要把他弄到樓上來,是不是姐姐春心動了?”
那叫杜鵑的女子急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快跟我下樓!”說著當先就向樓下衝去。那叫秋蟬的女子搖了搖頭,隻得跟了上去,嘴裏還不住的嘟囔著什麽。
兩人急匆匆到了樓下,直奔大街而去,這時宜春院中也有不少客人,見宜春院的頭牌名妓杜鵑姑娘急匆匆下樓,一個個都停下了各自的動作,想看看這個紅透了長安城的名妓要做什麽。
杜鵑奔到韋莊的身邊,也不顧他滿身的酒氣,就去拉醉倒在地的韋莊,可他一個弱質女流,哪裏能拉得動一個爛醉如泥的男子?秋蟬看不過去,隻得掩著鼻子過來幫忙,兩個人這才勉勵架著韋莊進了宜春院。
全院的客人見了這個情景,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杜鵑姑娘在他們眼中那可是女神一般的存在,長安城中不知有多少名流子弟想對她一親芳澤而不可得,今日見她扶著一個爛醉如泥的男子上樓,哪能不心中記恨交加?
杜鵑卻對眾人疑惑的目光不屑一顧,自顧自的和秋蟬攙扶著韋莊上樓去了,留下了樓下一片唏噓聲。
杜鵑也不嫌韋莊身上衝人欲嘔的酒氣,就這麽把他放在了自己的繡**,並讓秋蟬端來醒酒茶,自己親手扶著韋莊的身子,喂他喝茶,看的秋蟬一愣一愣的。這哪裏還是那個不把任何男人看在眼裏的長安第一名妓杜鵑?這明明就是一個乖巧的小媳婦嘛!秋蟬心理麵嘀咕。
韋莊喝完醒酒茶之後有接著睡下,嘴裏還不住的喊著妹妹韋鳳的名字。
秋蟬撇嘴道:“杜鵑姐姐,虧你對他這麽好,他嘴裏卻在叫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他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過。”
杜鵑淒然一笑道:“像我這樣的青樓女子,本就不曾想過能得到像韋秀才這樣的才子的錯愛,我也隻是欣賞韋秀才的詩詞,這才對他另眼相看罷了,並沒有別的意思。”
秋蟬不以為然道:“我怎麽看你對他的感情不太尋常啊,越看越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伺候丈夫一般。”
杜鵑把纖手一揚,作勢要打,嚇的秋蟬趕忙“咯咯”笑著逃了開去,秋蟬笑道:“跟你開個玩笑嘛,哪裏用這麽當真?這麽有才華的男人,那個女子看了不動心?”
韋莊是晚唐時期“花間派”詩人的代表人物,詩詞婉約優雅,多描繪那些兒女情長的事情,最是受那些青樓女子的歡迎。是以就連這長安第一名妓也不能免俗,日前杜鵑和秋蟬在河邊賞梅花,恰逢韋莊從旁邊路過,信口吟了兩句:“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也不知他是稱讚梅花,還是稱讚賞花的人。
杜鵑欣賞韋莊的文采,是以特意打聽,才知道是大詩人韋應物的曾孫韋莊,也是有名的“花間派”詩人。從那以後,韋莊這個人就仿佛紮根在她心裏一樣,每每揮之不去,是以今日見到韋莊醉臥街前才會不顧別人看法把他扶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