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汾州之戰
張浚很鬱悶,作為討伐河東的招討使,他很清楚河東的兵力,按說在這種三麵圍攻的情況下,李克用唯有放棄河東,經雁門關北撤。
事實上戰況的發展一直是按照張浚的戰略進行著,戰爭一開始,李克用就頻頻後退,各路諸侯一路急進,把被李克用占據的大部分地區都收複了,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把李克用強悍的河東軍壓縮到了晉陽附近,對於這一點,張浚很得意,他很欣慰,自己的策略是正確的,隻要打敗了李克用,就能夠讓朝廷的威望在各路諸侯中重新雄起。而他張浚就是中興大唐的功臣,以後就可以手握重權,掃平天下強藩,成就大唐不世基業,重新開創大唐盛世。
可就在最後的關頭,一路上勢如破竹的赫連鐸竟然兵敗,五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赫連鐸本人也隻帶著不到萬人的殘兵敗將逃回吐穀渾。
緊接著是韓建偷襲失利,被迫撤兵,李茂貞不戰而退,成德軍大將段亮在晉陽城下吃了大虧,李匡威力戰而敗……
這一切的一切來的實在是太快了,快的讓張浚有些措手不及,雖然張浚手裏有五萬人馬,可這些禁軍大都是新招募的,作戰經驗很少,事實上這些禁軍也都是來打醬油的,本來就是以個路藩鎮為主力攻打河東的,說實話,在張浚想來,拿下李克用根本不用禁軍出麵。他所招募的五萬禁軍無非就是做個樣子而已,這一點大家心裏都有數,就像是前往西川的韋昭度一樣,說是禁軍攻西川,真正跟陳敬宣打仗的不還是王建和顧彥朗的隊伍?
光憑著那些禁軍根本不夠人家看的。
所以張浚在聽到各路諸侯紛紛後退之後,也萌生了退意,可是已經晚了。
這時的張浚在汾州城,城內隻有禁軍一萬餘人,本來駐紮在城外的四萬禁軍聽說各路諸侯兵敗遁走,這些新招募的禁軍哪裏敢跟強悍的沙陀人拚命?更何況軍中還有混入的河東烏鴉堂的奸細在四處蠱惑軍心,鬧得人心惶惶,稍聽風吹草動就有人乘夜逃走。
短短三日的時間,四萬人還沒打仗就剩了不到兩萬,待到河東的人馬遮天蔽日殺來的時候,這些所謂的禁軍更是四散奔逃,哪裏還顧得上城中的招討使張浚?
張浚站在城樓上真是欲哭無淚,真沒想到,一直勢如破竹的戰鬥竟然打成了這樣的局麵,怎麽不讓他心灰意冷?
招討副使孫揆已經被生擒,被押送晉陽,堂堂的京兆尹、招討副使竟然被當街腰斬,攔腰斬斷,腸子都流出來了,可一時半會兒還偏偏死不了,實在是慘不忍睹。
張浚帶領一萬多人死守汾州,李克用的河東軍連日攻城,城池岌岌可危,這時的張浚心中懊悔不已,當時自己主張征討李克用的時候,大太監楊複恭、吏部尚書杜讓能都不同意,說李克用兵力強悍,智計百出,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拿下的。
可自己偏偏誇下海口,說什麽“李克用雖然風頭正健,卻不足以與天下對抗,如今李克用作為一路藩鎮,四處攻城略地,視朝廷如無物,如果不出兵討伐,何以振朝綱?”
可在看看當下的局麵,這一次兵敗,不但對李克用造不成任何威脅,反倒讓朝廷丟了臉麵,自己即便不死在城中,回去恐怕也無顏再見天子了,自己的仕途恐怕就此到了終點了,以後的李唐朝廷,恐怕再也不會有自己張浚的一席之地了。
河東軍的攻勢暫時退卻了,可張浚知道,這是在醞釀著新一輪的更加猛烈的進攻,城中的一萬對禁軍這時已經傷亡過半,可讓他欣慰的是城中的人都知道,現在唯有放手一搏,如果投降或者城破的話,殘忍的河東軍一定會血洗汾州,把他們全部殺掉。三萬吐穀渾降軍被殘忍屠殺的消息他們都聽說了,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唯有死戰一條路,反正投降也是死,何不死的壯烈一點?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一個,總比放下兵器任人宰割的好。
也正因為如此,汾州城才能夠堅持十天的時間沒有破城,可現在城中的守軍隻有六千人了,最多在堅持三天,三天之後還是會城破,到時候大家恐怕要攜手赴黃泉了。可這時城中的守軍並沒有任何的異心,在強大殘忍的敵人麵前,即便是懦夫也一樣會成為真正的戰士,背水一戰,反正是死,“與其屈辱的死去,倒不如放手一搏,為了朝廷的尊嚴而戰!”這是張浚在校場上的發言。
無疑的,這句話讓這些本來沒有多少鬥誌的禁軍又一次充滿了力量,在死亡的壓力下,人的潛力會發揮到極致,雖然這個道理他們不懂,可他們心中都充滿了仇恨的力量,眼看著朝夕相處的同伴和戰友就死在自己的身邊,他們怎麽會不心痛,怎麽會不傷心?這時候所有的傷心和悲憤都化成了一股力量,那就是戰鬥,唯有戰鬥才能更加堅強的活下去……
慘烈的戰爭又打了三天,讓人欣慰的是汾州城依舊屹立在那裏,城裏還有三千守軍,這三千人幾乎都不同程度的負傷,可他們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戰友的屍體就倒在城上,沒有時間掩埋,幸虧時間已經是初冬,一時半會兒屍體不會腐爛,也不會照成大規模的瘟疫。
可他們心裏都知道,這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哭泣,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麻木的表情,死亡已經蔓延了整個城池。
平時儒雅的張浚臉上也是死氣沉沉,他穿著一身沉重的山文甲,四十六斤重的盔甲對於一個疏於鍛煉的文官來說是就好像是戴上了一副鐐銬一般,舉手投足都顯得有些艱難。
張浚臉上一層灰塵,他也不去洗,頭發有些蓬亂,顯得有些頹廢,往日的那種自信的笑容已經離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淒涼和那無盡的落寞……
城外鼓聲震天,看來下一輪的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可這時,城中的箭矢已經用完了,城中的百姓竟然把自己房頂上的瓦片都給拆下來,搬上城牆,用簡陋的投石車用網兜把那些磚頭瓦片拋下城牆,如天女散花一般投入敵軍的攻城隊伍。這種轉頭瓦塊砸中人雖然不致命,但砸到一下也是頭破血流,如此一來倒也把河東的隊伍打的臨時退卻了。可守城的兵丁們都知道,這樣打無非是多撐一刻是一刻而已,想真正取得勝利,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就在張浚已經絕望的時候,城外的河東軍一陣打亂,緊接著是一陣陣如爆豆一般的槍聲響起。張浚作為宰相,當然知道如今的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朱溫的部隊能夠配備這種先進的武器了。
張浚暗歎一聲,知道命應該可以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