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考驗5
這個學生絕非尋常之輩,將來定會在戰場上殺敵建功,血濺征袍,盡作一生拚,翻作三江浪。王天風能夠感覺到,此刻的明台和於曼麗,聲情激楚,胸懷壯烈,在一片荒山野地,一馬雙騎,披著一身霞光,光彩照人地朗笑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王天風忽然有一種“被冷落”的滋味。
原來自己才是一片落葉,再也飛不起來,飛不出去,永遠飄在荒塚的上空,盤旋,盤旋,直到落地。
明樓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他住在周佛海的公館裏,安排、調配著“和平大會”的安保事宜。由於天皇特使在香港遇刺,南京新政府除了深表遺憾,同時也加強了對參加“和平大會”新官員的保護措施。隨著“和平大會”日程表時間的推進,各方勢力的蠢蠢欲動和各方政權的壓力已經將明樓死死地遏製住。他連呼吸都會感受到空氣裏的槍火味,他快累得支撐不住了。
阿誠告訴明樓,明鏡打電話到新政府辦公廳,要明樓回家一趟。阿誠說:“大小姐這兩天咳得厲害,家裏還有要緊事要您回去處理。”
這趟電話打得不早不晚,對明樓而言正中下懷,他順水推舟,就跟周佛海告假一天,周佛海知道他連日操勞,囑他好好休息一下,凡事切莫太過焦灼,身體第一。
汽車上,明樓心底盤算著怎麽回家跟明鏡周旋。他每每想到明鏡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犀利的言語,就很頭疼。但是,再頭疼,他也要去完成屬於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始終相信自己巧舌如簧,有四兩撥千斤的能力,他會巧妙自如一次又一次轉移陣地。
這一次,他會很主動地出擊。因為,他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粉碎行動”已經開始了,一分一秒自己也耗不起。
“先生,您真的會跟大小姐攤牌嗎?”司機阿誠一邊開車一邊替他擔著憂慮。
“不然,怎樣?”明樓淡淡一笑,說,“放心。”他順手拿了一個抱枕壓在自己的腰間,讓自己在汽車裏躺得舒適一點,然後合上眼皮,養精蓄銳。
明公館很幽靜。壁燈昏黃,明鏡坐在小客廳翻閱著一份上海畫報,西式壁爐裏不間斷地射著紅藍色的光,很刺目,但是很溫暖,有一份屬於家的祥和與安靜。
明樓從外麵走了進來,阿誠跟著他,替明樓拿著皮包和大衣。
“還沒到冬至呢,天氣倒冷得厲害。”明樓說。
“是啊。”明鏡淡淡地回著,“人心也冷得厲害。聽說昨天夜裏在礦場又槍斃了幾十名抗日分子,好像都是76號的傑作。”
明樓站在壁爐前搓了搓手,仿佛有意避開這個尖銳的話題。
“聽說姐姐身子不大好,哪裏不舒服,找蘇大夫來看了嗎?”明樓坐下來,很關心地問。
蘇大夫是一名俄國籍醫生,也是明家請的家庭醫生。
明鏡不說話,端起茶幾上的清茶來喝。
“蘇大夫來過了,說大小姐是肺熱所致,開了清痰的西藥,說先吃幾顆試試。”阿誠小心翼翼地替明鏡回著明樓的話。
“阿誠,你出去。我有話跟大少爺說。”明鏡發話了。
“是。”阿誠應聲。
“阿誠,你就在客廳門外守著。任何人不準到小客廳。”明樓吩咐著。
“是。”阿誠依舊應著,用眼角瞟了瞟明鏡,明鏡不做聲,阿誠放心地躬身退下。他隨手帶上小客廳的門。
客廳裏隻剩下兩姐弟,麵對麵,壁爐裏火苗刺刺地響。
明鏡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到茶幾上,說:“我離開香港前,有人托我給你帶的信。”
“謝謝。”明樓拿起大信封,上麵用楷體寫著“明樓兄啟”四個字。楷體字,代表一切順利,寫兄啟,代表“粉碎計劃”正式啟動。如寫弟啟,則代表暫停一切計劃。
這種最原始的傳統間諜做派,其實是最安全的。明樓拿出打火機來,點燃了,就在明鏡麵前直接焚毀了那封信。
“你都不拆嗎?”明鏡不動聲色地問。
“姐姐不是已經替我拆看過了嗎?”明樓不慍不火地答。
“你在我麵前炫耀什麽?炫耀你手段高明?”
“不敢。”明樓帶了幾分含蓄地笑,“大姐叫我回來,一定不是單純為了這封空白信件。您有什麽事,不妨開門見山。”
明鏡冷冷地一笑,說:“明長官不愧是明長官,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既然這樣,我就直言無礙了。我想借你的東風,搭上一班順風車。”
好戲終於開場了。明樓想。
隻不過,這一次唱的不是“借東風”,而是“草船借箭”。
明樓伸手替明鏡斟茶,說:“此次參加‘和平大會’的專員們,的確要乘坐一趟專列從上海至南京。不過,這趟專列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升至絕密等級。除了參會人員、日本憲兵,以及特工組成的安保人員,不要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你這算是警告?”
“不,忠告!網已經撒開了,所有局麵和情勢都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控製的。這是一個極端危險的旅程,一輛開往‘死亡’的末班車。這班順風車,您無論如何也搭不上。這是我給您的最終答案。除此之外,我不得不佩服大姐您的情報來源,的確可靠,而且有效率。”
“我隻需要兩張車票而已,其餘的,不用你操心。”
“兩張車票,足以把我和你送上斷頭台!”明樓聲音不重,但是話說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