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是他的沈南枝
不知道這人又是在算計什麽。
沈南枝猜想,很大的可能是他也知道這有一處密室,才故意跳下來,裝作要為了她舍命相救,想要以此來打動她,從而利用她來達到某種目的,畢竟這樣的事情,蕭祈安前世也不是沒做過。
一聽到蕭祈安叫的那一聲“枝枝”,沈南枝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甚至都不想回應他。
也不知道外麵坍塌的有多嚴重,不知道蕭祈安的人什麽時候能將這些碎石清理出去,沈南枝不想坐以待斃,想找找看這間密室有沒有其他出路。
可是,這裏實在是太黑了。
對黑暗的恐懼,讓她止不住的渾身戰栗不止。
就算她再想叫自己鎮定下來,腦子裏也不斷的,被迫回想起被困在棺木裏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
她仿似又成了那個無法掙脫的孤魂。
漆黑厚重的棺木裏,隻有她自己逐漸腐爛的屍身為伴。
她無數次想要掙脫棺木而出,可棺木外,那些高僧所設下的符文禁製猶如一根根滾燙的針,即使她已經成為孤魂,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神魂俱滅似的痛楚。
她隻能被迫蜷縮在棺木的一角,在黑暗中感受到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感受孤冷,感受絕望。
也正是因為如此,重生之後的沈南枝才越發恐懼黑暗,抵觸黑暗。
即使在自己的房裏,夜間她也不敢熄燈。
她要隨時看得見光和亮,才能確定自己還好好地活著,而不是蜷縮在那冷冰冰的棺木裏做著黃粱一夢。
可是,現在這不經意間陷入的黑暗,讓她本能的恐懼占了上風。
即使她的理智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緊,沈南枝,你已經再世為人,再不是那一抹被囚禁的孤魂。
可是,她的身體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枝枝?”
蕭祈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側,同時他的手也抓到了沈南枝的胳膊,並緊張道:“你沒事吧?”
那一瞬,對黑暗的恐懼,對蕭祈安的憎恨和厭惡一下子到達頂峰。
沈南枝手肘一用力,直接甩開了蕭祈安原本要來攙扶的手,並沉聲道:“七殿下,請自重。”
聽到這話,蕭祈安非但不惱,還似是鬆了一口氣:“你沒事便好,抱歉,剛剛隻是一時情急。”
黑暗中,沈南枝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來,應該還是那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她沒吭聲,抬手準備摸索著,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卻在這時候,聽到蕭祈安提醒道:“沈姑娘,不可輕舉妄動,這密室後麵是一條暗渠,有可能跟其他有活水的湯池相連,貿然打開會引起溫泉水倒灌回來,如果在短時間內尋不到出路,我們可能會死在這裏,這池底陷落的應該不深,相信我的人很快會清理出通道,我們安心等著便是。”
他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就算是演戲,如今他也在這裏,總不會拿他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但應該還有所隱瞞。
比如說,這裏的池底為何會坍塌,那些工匠到底在開鑿什麽?
沈南枝感覺自己已經很接近真相了,可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
更何況,這裏就她和蕭祈安兩人。
蕭祈安身手不凡,沈南枝身上化功散的毒雖然被壓製了,但到底有很大的影響,到不了全盛時期,而且,她擅長使劍,若近身搏鬥,身強體壯的蕭祈安明顯占上風。
不管從哪個角度考慮,此時在這裏對上蕭祈安,她都沒有多少勝算。
不然的話,這裏倒是一個送蕭祈安上路的好地方,好時機。
既然不能殺他,就隻能先順勢而為。
沈南枝收回了手。
為了壓下心頭的恐懼,不想叫蕭祈安看出端倪,沈南枝用雙手抱住了膝蓋,背靠著和石壁席地而坐。
身邊有腳步聲響,雖然看不見,但沈南枝能感覺到蕭祈安在她身邊坐下。
她沒吭聲,也不打算同這人多說話。
卻是蕭祈安主動開口道:“沈姑娘似乎很怕黑?”
聞言,沈南枝立即警覺起來,她挑眉道:“我又不是聖人,落到這般境地,擔心害怕不是很正常?”
不曾想,蕭祈安卻又突然輕笑了一聲,道:“若沈姑娘當真是膽小怯懦的姑娘,當初就不會為了文三姑娘,獨自一人從萬寶樓一路追著賊人過來。”
沈南枝隨口道:“情況緊急,救人要緊,自是顧不得了。”
蕭祈安卻道:“是嗎?我覺得未必,一個為了救人連自己生死都可以暫時拋到腦後的人,又怎麽會懼怕黑暗,除非……”
除非,黑暗中有叫她刻進靈魂深處的恐懼。
後半句話蕭祈安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他笑了笑道:“沈姑娘對這黑暗,似乎有些不太好的記憶,所以才這般恐懼?”
聽到這話,沈南枝的心也隨之一驚。
蕭祈安這話到底隻是碰巧隨口問起,還是故意試探?
如果隻是前者,不過是巧合,自是無須擔心,可若是後者……
這念頭才冒出來,沈南枝想到了那一日在烏衣巷的院子裏,蕭祈安給她的那種強烈的感覺。
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帶著記憶重生?
因為知道她前世的結局,知道她對黑暗恐懼的原因,所以才會這般出言試探?
隻一想到這裏,沈南枝就遍體生寒。
如果真是這樣,那蕭祈安幾乎要立於不敗之地!
作為上一世最後稱帝的贏家,無論是前朝,後宮,各個世家的動向,他幾乎都了如指掌。
相比之下,前世沈南枝才入京不久就被薑嫣然算計,被他們囚禁,甚至連朝堂大局都還分不清楚,就慘死在了皇陵裏。
她要和這樣幾乎已經掌控全局動向的蕭祈安鬥,談何容易。
可是,前世他明明已經登基稱帝,且大權在握,又如何會跟早死的她一起重生?
而且,他若重生,第一個要去護住的,該是薑嫣然才對。
以蕭祈安前世裏對薑嫣然的縱容和維護,這世絕對不會對薑嫣然不管不問。
就算明麵上不問,他私下也會派人保護。
可沈南枝放在薑家的暗衛,卻沒有探聽到半點兒蕭祈安的人插手的消息。
這就有些說不通了。
心下不解,但眼下沈南枝隻能先應付下去。
就算她遮掩得再好,身體本能的恐懼也騙不了人。
所以,與其叫蕭祈安疑心,沈南枝索性開口道:“是,我怕黑,最近總是做噩夢,夢到一些髒東西。”
聞言,蕭祈安恍然:“原來如此。”
也不知道他是信了,還是另有打算,至少他沒再追問下去,也叫沈南枝稍稍鬆了一口氣。
不過,轉眼卻聽他突然輕笑道:“還有一事,我覺得有些奇怪,我之前怎麽聽說,沈姑娘小時候被你外祖母養的獅子貓抓傷過,因此不太喜歡同貓兒接觸。”
言外之意,她今日來找貓隻是個幌子,懷疑她另有目的。
聽到這話,沈南枝笑笑,意有所指道:“七殿下對我了解的倒不少,不過這有什麽,人總是會變的,反過來也是一個道理,以前喜歡的,現在未必就會放在眼裏了。”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沈南枝倒是很想看到蕭祈安這會兒的表情,看看能不能從他的神色上看出端倪。
隻可惜,密室黑暗,半分光亮都沒有。
外麵已經隱約有青石碎塊被搬動的聲音。
相信很快就能被人清理出一條通道。
沈南枝的心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蕭祈安悶聲道:“沈姑娘同我一起被困在這裏,就不怕傳出去了於名聲有損,不怕我三哥猜疑?”
這話說的,實在不算客氣。
沈南枝皺眉道:“這裏都是七殿下的人,若七殿下不願,我相信這裏的消息傳不出去零星半點兒。”
說到這裏,沈南枝忍不住反問道:“再說了,若傳出去了,也不隻是對我一個人名聲有損,虛名罷了,我是無所謂,七殿下可以做到毫不在意嗎?”
前世無論是身為皇子或者被立為太子,甚至最後稱帝的蕭祈安,對他的名聲和羽毛都是格外愛惜和在乎的,他要做成的事情哪怕再殘忍暴虐,也總會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叫沈南枝沒想到的是,眼前的蕭祈安非但沒被威脅到,反而粲然一笑:“若是能就此跟沈姑娘綁在一起,我甘之如飴。”
沈南枝:“……”
這人簡直不要臉!
以為這就可以威脅得了她嗎?
沈南枝索性別過了頭去,就算看不見,也不想朝著他所在的方向。
她冷笑道:“那恐怕要叫七殿下失望了,無論如何,我此生隻會是王爺的妻。”
話音才落,蕭祈安的呼吸一窒。
他緩了緩,才沉聲,威脅道:“若你跟我之間傳出些什麽,你覺得我那三哥會全然不在意?”
想到蕭楚昀,沈南枝沒有半點兒猶豫,篤定道:“這點倒不用七殿下操心,王爺他自會信我。”
這話都把蕭祈安給氣笑了。
大笑之後,他才冷聲道:“你以為你很了解他?你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想到前世種種,蕭祈安幾乎要被恨意衝昏了理智,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就算看不見他的神色,沈南枝也感受到了。
恰巧在這時候,最大的一塊青石板碎塊被人撬開,露出一個洞口。
無限的光明突然湧入。
雖然在黑暗中待久了,那一瞬有些刺眼,但沈南枝才終於感覺自己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殿下?”
流雲帶著焦急的聲音自洞口傳出。
蕭祈安應了一聲,頂上的人立即將那洞口擴大,並很快放下了繩索。
經過了那一番亂石墜落,沈南枝和蕭祈安兩人早已經是灰頭土臉的,就連身上也滿是泥汙。
但在蕭祈安麵前,沈南枝半點兒不介意。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走到了洞口底下。
看著放下來的那條繩索,沈南枝語氣冷淡疏離道:“七殿下先請。”
聞言,蕭祈安原本如冷月清輝的眸子裏帶上了一抹期待,他望向沈南枝:“你讓我先?就不怕我上去了,收了繩子?將你一個人困在底下?”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蕭祈安的心裏已經燃起了一絲的希望,他盼著沈南枝雖然麵上對他冷淡,但實際上對他還是有一份信任在的。
然而,下一瞬卻見沈南枝即使沾染了泥汙,也依然難掩傾城之色的臉上露出笑意。
隻聽她笑道:“殿下若要害我,就不會跳下來陪我。”
話音才落,蕭祈安心裏那一簇希望的火苗瞬間猶如千萬朵煙花綻放,絢爛奪目,美好得叫他都有些受寵若驚。
他正想著,自己這一番以身試險,讓他的心意終於被沈南枝感受到。
可還沒等他嘴角的笑意完全綻開,卻聽沈南枝又道:“能讓殿下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想必我身上定然還有對殿下有用的價值,所以殿下不會害我,至少眼下殿下應該不會要了我的性命。”
聞言,蕭祈安的臉色一僵。
剛剛的煙花瞬間化作萬千箭羽,直刺向他心口。
他沒想到,沈南枝對他的警惕,厭惡甚至排斥的都這般徹底。
他原本隨心的舉動,落在沈南枝的眼裏,也成了一場精心的算計。
曾幾何時,他說的,她都信。
明明站在眼前的,還是那個人,可卻再也不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沈南枝。
她冷靜,聰慧,恩怨分明,卻再不是屬於他的沈南枝。
蕭祈安心如刀絞。
一時間,他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之前自己的猜測有誤,這一世的沈南枝是因為同蕭楚昀之間有了牽扯,導致跟他的立場不同,所以才這般態度,還是因為她也跟自己一樣,擁有前世的記憶,對他恨之入骨,所以才要徹底斬斷他們之間所有可能的羈絆。
蕭祈安難得的失神。
沈南枝等了幾息,見他遲遲未動,以為他又憋了什麽壞水,便出聲提醒道:“殿下,我的護衛就留在姚家外院不遠,若見我遲遲沒有回去,很快也會找過來。”
蕭祈安哪裏聽不出她這話裏的警告。
他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苦笑:“不知道之前到底是因為什麽,叫沈姑娘對我生出了誤會,但是,日久見人心,相信沈姑娘總會明白我的心意。”
說著,他抬手一引,請了沈南枝先一步上去。
這話是說給沈南枝聽的,也是說給蕭祈安自己的。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他都不會就此放手。
這一世,沈南枝隻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