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09章 規矩的反噬

華道姑隻是平靜地回了容妤:“修行之人,不受萬物之擾,無論世人待我如何,我隻需平靜如水。”

風動,樹動,心不動。

唯心不亂,才能修成真我。

容妤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再不多言,與羨貴妃一同進了觀裏,她們仰頭望著觀音娘娘,先是躬身拜了三拜,接著,才去拿過了華道姑點燃的柱香。

羨貴妃站在觀音娘娘的像前駐足了很長時間,方才將手中的香插進紫檀木的香壇裏。

容妤也雙手合十地祈求著,期間也在蠶絲軟墊上跪拜了幾次,她念念有詞的模樣十分虔誠,一雙美目格外晶瑩清澈,雙雲鬢上的金玉步搖更是將她的膚色襯得玉白通透。

觀外站著的侍女與侍從則默默地打量著容妤與羨貴妃的背影,尤其是那兩個侍從,眼裏帶著一絲沉冷。

跟著羨貴妃的侍女便問了那高個子的侍從道:“你們原來在哪個宮中做事?此番是專門陪著娘娘來祈福的?”

侍從漠然地瞥她一眼,並不回答。

侍女覺得無趣,也就不再和他搭話,隻聽見另一個侍從恭敬地稱這個高個子的叫“宋長官”,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全然不像是在對待同僚。

姓宋的侍從腰間佩刀,他等了一陣子,也不見觀內的兩個娘娘出來,心覺無趣,又不敢走遠,便到樹蔭下大刀金馬地坐到石凳上。

直到華道姑從觀裏走來,途經宋侍從麵前時,他開口喊住了她。

華道姑聞聲看來。

“怎麽,認不出了?”他打量著華道姑,手裏輕輕比畫著:“你還在宮裏時,大概這麽高。”

華道姑隻微微一笑,頷首道:“前塵往事皆不記,信士自便。”說罷,便下了石階離開了。

宋侍從盯著她的背影凝望了一會兒,重新回過頭時,看見容妤與羨貴妃也出了觀。

他隨即起身,本來是不想湊前的,但容妤腳下落空,腰身矮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幾個大步上前,一把托起了她的手。

容妤按住他手掌站定,抬眼端詳起他麵容。

他點頭道:“娘娘當心。”

容妤沒做聲,拂開他的手,喊了侍女來,一行人便朝石梯那頭走去,宋侍從遲疑片刻,也跟了上去,係在腰帶上的玉佩隨著動作在空中一晃,上頭刻著個“珩”字。

到了石階下頭,容妤看見了等候在廂房外的華道姑,她已經準備好了住處,同容妤客客氣氣道:“兩位信士,祈福需三日,共九次,早午晚一次,三日才能完成祈福之禮,在這期間請勿離開道觀,也不可與紅塵因果之人有染,否則福祿將斷,遭其反噬,必要牢記。”

容妤和羨貴妃點頭記下,各自回去房中。

廂房內的陳設極其樸素,容妤要侍女在此休息,她則是出了房去,獨自跟上了華道姑的腳步。

看華道姑所去之處,大概是平日裏閉關的地方。

奇異的是她不會關上門,任其敞著,容妤藏身在樹後,可以看見華道姑在房裏跪下,開始誦讀。

不出片刻,有一位信士來到了門外。

容妤見那人身姿高挑,氣韻不俗,卻板著一張臉孔,看上去極為冷酷淡漠,連身上印著紫竹暗紋的華衣都是幽黯的絳紫,乍一眼便令人心生寒意。

他撩起衣擺,跪在華道姑身後的圓形竹織墊上,低聲說道:“信士藍賜,見過道姑。”

容妤在這頭微微蹙眉,心想著藍賜……賜,次,即次子,且方才剛走個藍初,這次子莫非是那人口中提及過的弟弟?

藍賜接下來的話便為容妤解了惑,他說:“家兄今日送鎮子童玉像一事,實屬無禮。我已聽家奴稟報,這才特意趕來向道姑賠個不是。”他抬了抬臉,一雙鳳眼細長,眼尾掃著淡淡的朱砂,倒為他的臉龐增添了一絲血色,“藍賜鬥膽懇請道姑能寬恕家兄,作為胞弟,我願替他承擔道觀的懲戒。”

華道姑終於動了動嘴唇,回應他道:“道觀乃祈福、償願之地,向來善待虔誠子民,從不言懲,藍信士言重了。”

藍賜眼裏忽然亮起了一瞬光,“道姑記得我?”

華道姑仍舊不動聲色的道:“藍信士何來此言?”

“你既稱呼我為藍信士,就代表你記得我的姓氏,便也知曉我是何人了。”

華道姑卻道:“藍信士方才已經報上了自己名號,又提及鎮子童一事,我自然便知曉你是另一位藍信士的兄弟了。”

“原來如此。”藍賜竟苦澀一笑,隨即屈膝站起,向著華道姑的背影行了一禮,“既然道姑已不怪罪,我這就先行離去了,等到隔日,我再來拜訪。”

“信士慢行。”華道姑始終沒有睜開過雙眼,她虔誠修行,未受絲毫打擾。

容妤目送那名為藍賜的年輕人離開,又望向不動聲色的華道姑的背影,她微微沉了眼,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盤算。

待回去了廂房前頭,容妤見侍女是站在門外的,她錯愕地問了句:“怎不進房裏?”

侍女麵露難色,支支吾吾,像是不敢說。

容妤皺起眉頭,正欲推開房門,忽然發現周遭靜極,好像除了她與羨貴妃兩間房住了人外,其餘的房裏沒有半點兒人氣。

附近也沒百姓、信士們的嘈雜聲,明明方才還是熱鬧的。

她心裏忽有不好的預感,但雙手已經推開了門,昏暗的室內,一把香木扇煽動著淡淡的流蘇花香,容妤僵住了身形,眼睛死死地盯著桌案旁的那人。

沈戮股長中轉著香木扇,略一抬眼,含笑似的看著容妤,沉聲道:“去哪裏轉了?我等你許久了。”

容妤喉間哽咽,下意識地反手關上房門,轉身便數落起他來:“你堂堂九五之尊,竟不知祈福的規矩麽?”

沈戮明知故問:“是何規矩?”

“三日之內是不準外人來觀內的,你理應清楚!”

“你是在為沈容祈福的,對不對?”

容妤忽然就收了聲。

沈戮則道:“你既是為他祈福,我又是他親爹,怎能算是外人呢?”話到此處,他冷笑道:“還是說,他並非我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