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27章 虎毒可食子

容妤用力地閉上眼,她咬緊了牙關,竟忍下了這室內令人惡心的種種叫聲。

老鴇見她仍舊是不肯低頭乖覺的模樣,實在是有些無措了,語無倫次地質問她道:“你、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罷?真以為老奴不敢治了你?你……你就低個頭、服個軟,咱們就都好過了!”

容妤哽咽一聲,她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了這回答:“你不必浪費伎倆了,隻管回了他,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

老鴇慘白著臉,氣得全身發抖。

待到一個時辰的功夫過去。

沈戮抬起眼,望著跪在自己麵前的老鴇。

“她當真是這麽說的?”

老鴇怯懦地低著頭:“回稟爺,老奴不敢添油加醋,姑娘的確是說了這話。”

沈戮聽罷,幾乎瞬間就要提了劍衝回那鸞鳳樓裏。

可這瘋狂的念頭到底還是被他硬生生地給壓了下去。

他撚動著手裏的珠串,速度顯露出他煩亂心緒,滿心想的都是:她竟沒有絲毫悔過?她怎會變得如此狠毒?害得無辜的平畫淪落至此,還要被迫懷上強迫她的男子的血脈,是料到身為兄長的他不忍心讓平畫墮下這胎不成?

容妤啊容妤,你還要報複、折磨我到何時才肯罷休!

沈戮深深地吐出一口鬱結之氣,早知今日,便無論如何都不會為她置辦這容宅了。

打從她求他這事起,她定是已經謀劃好了這一出出的棋局。

連他,都是她棋盤上的黑子。

她還是他念念不忘的那個人麽?

沈戮腦中細細勾勒了一番她容貌,比起後宮裏的那些個妃嬪,她又美在哪裏?就連羨貴妃與她相比,也不差分毫,可單單這樣一想,沈戮就覺得毫無興致。

他厭惡自己的非她不可。

重新睜開了眼,他眼底浮現陰鷙的暗光,明知此舉會再次把彼此的關係推向深淵,可平畫所遭遇的一切始終令他難以釋懷。

“把這個拿給宋珩。”沈戮摘掉左手食指上的黃玉扳指,按在桌案上,碎成兩半,其中一塊扔給了老鴇,冷聲道:“要他即刻就辦。”

老鴇亦不知那玉扳指代表了什麽,隻是領命接下,諾諾地退了出去。

這會兒的容妤被關在鸞鳳樓中最為破敗的一間房裏。

此處陰暗、潮濕,四周皆是腐臭之氣,與此前美酒、美人的待遇相比起來,自然是雲泥之別。

可老鴇想用這種令她服軟,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容妤不怒不惱,抬頭望向頭頂天窗裏泄露進來的月光,竟覺得心中有難得的安寧。

直到房門被從外麵緩緩打開,走進來的人竟是宋珩。

他手裏端著一盞燭,昏黃光線映照著他瘦削麵容。

容妤抬眼看著他,眼神裏有戒備。

宋珩卻淡淡笑道:“娘娘何必以這般如臨大敵的表情看著屬下?屬下可一直都是站在娘娘這邊做事的。”

容妤垂下眼,仍舊是沒有多餘的表情。

宋珩走進室內一些,蹲下身形,剛要與容妤開口,便被她搶先一步道:“你現在是來充當說客的麽?怕是想要與我說,如今八公主有孕一事已被他得知,咱們的計劃已經暴露,若我還想保住性命,就暫且與他服個軟,日後才能完成大計——我此言可有誤?”

宋珩解釋道:“看來娘娘還是沒有看清自己目前的處境。”

容妤竟覺得宋珩有些可笑了,他東倒西歪,昨日為她做差事,今日又來替沈戮當說客,盡收漁翁之利。

宋珩好心相勸道:“屬下沒有轉投陛下的意思,娘娘莫要誤會,屬下隻是怕娘娘會吃虧,畢竟——娘娘有軟肋握在陛下手上。”

容妤別開臉,已是不耐道:“是我的軟肋,難道就不是他的軟肋了麽?虎毒尚且都不食子,他竟比不上畜生?你走吧,不要再同我廢話了。”

宋珩長歎一聲,他垂眸道:“娘娘,您這又是何必?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是要為小皇子低頭的。”

容妤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但她也還是耐著性子重新轉回頭,狐疑地打量著宋珩,那眼神像是在問他究竟何意,三番五次地與她暗示阿滿。

宋珩眼裏似有悲戚,他先是說了一聲“娘娘莫要怪罪屬下,屬下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後,他才探手伸向自己衣襟,掏出了一塊黃色絲綢包裹著的物件。

容妤有不祥的預感,她盯著那物件,背脊竄起涼意。

宋珩一層層地將絲綢打開,容妤的心跳越發快速,直到一塊還流淌著血水的皮肉出現在她麵前,上頭還擱置著孩童才能戴得上的細小銀鐲。

容妤心中大駭,她倒吸一口涼氣,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宋珩於心不忍地立刻將絲綢重新收起,他鎖眉道:“依屬下來看,這塊皮肉尚淺,小皇子理應不會太痛……”

這話簡直是在狠狠地朝容妤的心口紮刀子。

她已是受到了驚嚇,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宋珩察覺到她不對勁,試圖喚回她神誌,可她一動不動,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宋珩手上的那團黃布,眼睛裏緩緩地流下了血淚。

“娘娘……”宋珩大怵,他手忙腳亂地想要尋些東西為容妤擦拭血淚,可周遭破敗不堪,他隻得以手掌去為容妤拭淚。

滿手血水,那血淚似停不下來一般。

宋珩驚駭不已,慌忙起了身,手裏的黃布掉落在地,那一塊皮肉連同銀鐲,再現於容妤眼中。

血淋淋的細皮嫩肉直逼容妤眼底。

容妤顫抖著探出手,將那塊血肉,與銀鐲一並握在手中。

那鐲子是曾在徐州時她買給阿滿的,如今阿滿長大了,戴在腕上已有些不合,卻沒料到會刮著皮肉一並送到她眼前。

她咬碎了牙,血水也從嘴角流落而下。

當沈戮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剛好就看見容妤滿臉血淚的淒慘模樣。

他不是沒有動容,但從嘴裏問出的卻是冷酷無情的一句:“你可知錯了?”

這聲音令容妤暴怒著抬起頭,被血色模糊的視線中,沈戮的身形遮擋住了她的全部光亮,如同煉獄中的惡鬼。

容妤握緊了銀鐲,眼中恨意如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