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倚籠

第25章 你拿什麽求我?

夜深人靜,暮鼓已歇。

容妤房內燭光幽幽,她猛然間想起快要臨近子時,身形一凜,趕緊吹滅了燭火。

來人若以為她睡得死了,也就奈何不了她。

她甚至起身去檢查房門是否鎖嚴了,確定誰也無法進來後,她便趕緊入榻臥枕,隻想快些睡去。

可容四還在等她去救人,沈止在獄中也必定難熬……她又怎能這樣冷血絕情?

容妤焦躁不已,翻了個身,暗暗想道:就算是冷血絕情好了,總不能自己把自己推進火坑!

眼下隻是父親受罪、夫君受罰,總好過罪大惡極、株連九族!

正想著,門外驚起細語聲:“夫人,車輦來接了。”

容妤駭然失色,又是那崔內侍,她如同聽見了鬼低語,不敢回應。

誰知崔內侍又是一句:“夫人白日答應了的,不能出爾反爾,更何況,你理應了解殿下的脾性。”

容妤屏住呼吸,不敢動彈,生怕惹出動靜,奈何崔內侍這次是不見人不罷休,竟是提高了音量:“倘若夫人執意這般,老奴隻好命人撞破了門。怕是明兒一早,宮裏都要傳遍今夜之事了。”

聽聞此話,容妤脫口而出不可。

崔內侍笑道:“夫人果然冰雪聰明,既然是醒著的,就趕快隨老奴走吧。”

容妤隻想著要磨蹭,拖延時間企圖挨到天明,便說著:“容我打扮一番……我還未換衣衫……”

“夫人雖聰明,但也不要自作聰明,殿下那頭是給了時辰的,一旦誤時,魏大人那邊,亦或者是獄卒那裏,都不知會鬧出什麽差池了。”

容妤憤恨地抿緊嘴唇,果然是沈戮做的好事!

她雖氣惱,但已被拿捏,隻得下了榻,推開了房門。

崔內侍側身請道:“車輦就在殿外。”

容妤抬眼看向對門的房,梅香屋裏一片暗寂,其餘侍女與侍從也沒有動靜,她這一走,倒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崔內侍擔心容妤變卦,輕拍了兩聲手,兩名轎夫立刻急急進來,作勢便要來押容妤。

“不必。”容妤一擺手,“我自己走。”

轎夫跟在容妤身後,不給她半點逃走的機會。

待到上了車輦,崔內侍也是緊緊地跟在旁頭,不敢有絲毫怠慢。

一路上,誰也沒有半句話,除了車輦輕微顛簸起伏之外,周遭隻餘詭異沉寂的氣氛。

樹影斑駁,滑過車簾,容妤看向自己傷重的左臂,忽爾拿起簪子,狠狠地在上頭又劃出了一道深深血痕。

直到過了許久,車輦停落在東宮的後門,守在門前的侍衛早已等候在此,是沈戮的心腹陳最。

他對崔內侍使了眼色,崔內侍立即要轎夫去後院等著,陳最已派人在那裏挖好了土坑,把那四名轎夫活埋了便是。

待撩開車簾,陳最對容妤點頭道:“夫人,請。”

容妤見是他,臉色又冷了幾分。

想當初,若不是他與沈戮裏應外合,沈止也不會遭此陷害。

然而,她剛走下來,閉上血水就滴到地麵,陳最發現她衣衫都被鮮血染上了猩紅,立即蹙了眉。

崔內侍也慌張起來:“夫人何時受了傷?竟這般嚴重!”

“無妨。”容妤像是因這傷而有了底氣,“死不了人的,最多是暈眩一番罷了。”

陳最心覺這女子詭計多端,不知在使什麽把戲,但還是要叮囑一句:“屬下勸夫人不要自作聰明。”

容妤並沒理會他,直到隨他進了後院,一路穿過長廊,再到了那間廂房後,陳最推開門,示意容妤進去。

容妤深深吸氣,抬腳踏進了門內,身後的門便被陳最死死地關緊了。

房內一片沉寂,點點燭光淡如星。

容妤此前來過這房內上百回,作為原本的東宮太子妃,沈止也最喜歡在這間房裏練字。

然而到了如今,這周遭的布置都已經更改,就仿佛是刻意要抹殺前任東宮主的所有痕跡,連山水屏風都換成了蛟龍圖。

那坐在屏風後頭的男子的身影映在龍圖之間,像是與龍的身姿合二為一了般。

容妤看向屏風,能感到他冷銳的眼神穿透而來,從上至下地打量著她全身。

屏風後的沈戮的確在看她。

她的繡鞋、裙衫、再到嘴唇、眉眼、鬢發……沈戮一一端詳後,眼神更為黯淡。

“既然來了,怎不同我請安?皇嫂的身子還病著不成?”

容妤剛要彎身,沈戮卻道:“隔著屏風算什麽?來我麵前施禮。”

容妤隻得移了身子,前去屏風後頭,在見到他身姿的那刻,行半蹲禮時垂了眼。

沈戮很快便免去她禮,移了移目光,立即瞥見了她左臂上的血紅。

此時此刻,簪子劃破的傷口仍舊流淌下血珠,滴滴墜落在地,在這靜可聞針的房內,尤其擾人。

容妤能感覺到他充滿了審視與灼熱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要將她生吞入腹,絲毫不避諱他目光中的侵略。

“殿下。”到底是容妤先開了口,她心神不寧,再加上臂彎傷口作痛,腦子也是暈眩的,便急切地想要完成今日自己肯來此處的目的:“臣婦家翁——”

沈戮仍舊盯著她那染成紅緞子的衣袖,未等她說完,便道:“你倒算懂理,先提的是定江候。但凡你先問了有關沈止的事情,我便不是這個態度待你了。”

容妤不禁鬆下一口氣,她本就掙紮了許久,總歸是不敢在他麵前提沈止,也算是她猜中他心思一次。

“說吧,你娘家出什麽差頭了。”

這話一出,仿佛真成了是容妤來求著見他的了。

她心裏憋著股鬱氣,不得不低眉順眼道:“家翁在兩日前遭刑部登門嚴逼,以臣婦來看,刑部魏大人並沒有任何口諭,怎能私下審理還在等候發落的老臣?”

“你想要誰的口諭?”沈戮略一眯眼,“難道我東宮的口諭,還不夠嗎?”

容妤猛地看向他:“既是殿下的口諭,那便最好不過了,臣婦今日便鬥膽求殿下收回成命,莫要再讓魏確折磨臣婦家翁了!”

沈戮笑了,“你,拿什麽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