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冊立書
已經過了醜時。
唯東宮外臨近的長恒殿甬道盡頭的宮牆是灰色的,與其他的紅色宮牆不同,此處是宮內的天牢,專門用來關押觸犯了朝堂的權貴、皇族。
有許多遺老重臣因站錯了隊,也被關在此處數月,尤其是涉及到當年政變的幾名老臣,其中有個姓朱的,曾大刀闊斧地實行過朝中變革,那變革甚至影響到了後宮,刮到了皇帝最為寵愛的霖妃身上。
而霖妃,正是現任東宮太子沈戮的生母。
想來是風水輪流轉,沈戮坐穩了東宮之位,自然是要為母親報仇的。
朱大人受賄、買官的上三品都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被抄了家,連同祖輩三代都被打發進了這天牢。
沈戮要求刑部用在姓朱的人的身上的刑罰極狠,連見慣了血腥的獄卒在外頭聽見裏麵的慘叫聲都會感到毛骨悚然。
而此時此刻,挨著朱大人牢獄的沈止就因他的瘋癲而嚇得蜷縮成了一團。
打從沈止被抓進來後,那被折磨得麵目全非的朱大人見到他,先是求沈止救他出去,嘴裏喊著:“當年的政變可都是為了你啊,太子,沒我們這些老臣,你如何能坐上東宮之位?”
沈止怕極了,訓斥他道:“朱大人莫要再說往事了,我早已不是太子,萬萬不能害我!”又見他身上囚衣血淋淋一片,**在外的皮膚也是血肉外翻,著實觸目驚心。
“你怎要過河拆橋了?”朱大人見沈止不肯認賬,當即就罵起來:“要不是為了你,我能變成這副慘樣子嗎?都是你的過錯,你欠我!你得還債!”
獄卒已經將沈止關進了旁頭的牢裏,那姓朱的還在罵個不停,竟整整罵了兩日之久。
沈止被他吵得夜不能寐,再加上牢裏的血腥味兒濃厚,他飯也吃不下,水也喝不進,直到這會兒聽聞長廊裏有動靜,有腳步聲從長階上傳下來,獄卒們趕快去迎,嘴裏喊著的是“太子殿下”。
沈止一驚,知曉來者定是沈戮。
當錦衣一角探進眼裏,沈止順著那刺著回雲紋的衣衫向上看去,隻見沈戮緩緩而來,手裏掂著的是那把香木折扇。
隔壁的朱大人也見到了沈戮,立即言辭狠毒地咒罵起他來:“好你個沈戮啊,竟敢跑來這裏,莫不是覺得折磨老夫還不嫌夠?你敗壞朝規,殺人如麻,簡直豬狗不如!待到黃泉路上見著了麵,我定生吃了你!”
沈戮不急不惱,麵色平淡,一張冷臉背著光,顯出幾分蒼白,便也是見慣了大場麵,對此等小差事也提不起興致,隻管命陳最去同獄卒拿了細鹽,撒到那朱大人的傷口上頭。
嘶吼般的慘叫讓牢房裏的沈止感到汗毛直屬,他胃中惡心,沒捂住嘴,一口酸水吐到了地上。
沈戮餘光瞥見他,緩緩走到他牢前,對陳最道:“開了這門。”
陳最傳來獄卒,將牢門打開後,沈戮踏進其中。
沈止趕忙擦拭嘴角,想要爬起身問禮,可腰上隱隱作痛,當即蹲坐回去。
他這模樣極其狼狽,任誰見了,都不會相信他曾經是東宮太子。
沈戮淡淡歎息,沉聲道:“皇兄受苦了,不必多禮,你我之間不拘這些。”
沈止便半跪下來,拱手問候:“拜見太子殿下。”
“免禮吧。”沈戮彈彈衣袖,陳最已經搬來了凳子,他坐下後,手中折扇敲著掌心,“實在是我近來朝務繁忙,沒有抽空來探皇兄,這會兒雖晚了些,但也總算能抽身。”
沈止品味著他這話,倒不像是來撈他出去的,便不敢多嘴。
沈戮果然道:“這事不巧,傳去了父皇耳裏,怕是不太好辦。”
“父、父皇知道了?他……說了些什麽?”
沈戮表情為難,“他原本遣你去南殿過活,本就是有監管之意,可企圖逃出皇宮一事著實令他大怒,當然是不肯罷休了。”
沈止垂下頭,他心裏知道父皇本就不是得意他的,若不是因為太後,他那幾年的東宮太子也必定坐不消停。
“不過——”沈戮忽道:“我倒是能想法子讓皇兄離開這裏。”
沈止心頭一飄,眼有歡喜地看向他。
沈戮一側臉,示意陳最將東西拿來。
陳最走近沈止,呈上了手中木盤托著的冊子。
沈止困惑的探手接過,翻開一看,瞠目結舌,“這……這是……”
“其實也不是什麽難事。”沈戮展開折扇,輕輕煽動,“皇兄仔細想想看,那梅香若隻是普通宮女,又如何能由太後賜進東宮?她是家道中落,可也不是普通的家道,是三個月前死在朝堂上的劉大人嫡女。”
劉大人。劉朝。
“可這種事情,怎能由我一人決定?”沈止窘迫不已,“立側夫人可不是一件小事,是要經由主母同意才行——”
“從未誕下過子嗣的夫人如何能算主母?”沈戮厲聲道:“更何況,皇兄連這種小事都無法做主嗎?”
沈止合上手裏的冊立書,低頭哀歎:“下官……實在不能對不住夫人。”
“你已納梅香為妾,夫妻之實已有,不過就是升格側夫人,談何對不住?”
沈止臉色發白,他想著就因為與梅香的那一夜已經令容妤對他誤會,若是此次再立成側夫人,豈不是要讓他們夫妻情意破碎?
“殿下,恕下官實在不能答應。”沈止退還了冊立書,“納妾已是極限,側夫人決不敢做。”
沈戮捏了捏眉心,雖然他本就沒覺得事情能簡單就成。
“皇兄。”沈戮也不再有好臉色,他不耐地將幾本閑記扔到沈止麵前,“我幫你擋下的可不止是這些了,你自己看看吧,若是父皇得知,你南殿侯爺還能當得成麽?”
沈止顫手撿起一看,那些都是丈人在從前和自己的書信,均被他記下在了冊子上,本來從東宮搬走時銷毀了不少,如今竟又冒出了兩、三本,著實令沈止汗流浹背。
“當初可是你自己說過從沒有參與政變的,你立了毒誓,擲地有聲,但眼前這些冊子,又該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