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秀

第36章 夢裏什麽都有。

眾人不料謝慎辭開口,一時間意外地看向他。

楚獨秀怔然,眼看他在前排回頭,露出完整的五官。她聽對方張嘴,卻說句沒頭沒腦的話,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北河好笑地搖頭:“聽聽,謝總這話搭的,明顯就走神了,剛剛加入群聊,就聽到一個‘塌房’。”

聶峰:“坐在拍廣告的車上,剛才還沒什麽反應,一聽選手塌房緊張了。”

其他選手都被逗樂,沒細究謝慎辭的話。

“老板,我開玩笑呢!”北河解釋完,又揶揄一句,“沒事,外麵大多數公司的老板都不懂核心技術,咱們是喜劇公司,您不懂幽默也正常。”

某一瞬間,楚獨秀被謝慎辭的走神傳染,她腦袋裏猶如缺根弦,下意識地反駁:“謝總還是懂幽默的……”

北河聞言看過來。

楚獨秀撞上他的目光,忽然就找回神智,意識到在開玩笑。她心裏倏地漏跳半拍,忙不迭又補上一句:“尤其是冷幽默。”

北河咧開嘴樂了,衝謝總豎大拇指:“有人幫您說話了,誇您懂冷幽默。”

謝慎辭瞄北河一眼,又望向後方楚獨秀。

北河朝楚獨秀一擺手,寬宏大量道:“行,今天這個拍馬屁的機會,我就讓給你了!你可以再誇老板兩句!”

車內哄堂大笑。

小蔥狂笑完,佩服地鼓掌:“北河哥個人風格真強,太適合搞氣氛了。”

“像不像以前的小太監?”路帆吐槽,“這個腔調一模一樣。”

其他人繼續閑聊,沉浸在愉悅之中,又說起別的話題。

楚獨秀和謝慎辭被調侃完,他們不動聲色地互相對視,宛若拿對方的眼睛當鏡子,數秒後才同時收回視線,有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默契。

楚獨秀沒再看向他,卻幻視他仿佛笑了,心裏湧生古怪的滋味。她感覺自己和謝老板開始靠腦電波交流,偶爾不說話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心髒仿佛被爪子輕撓,不算尖銳的觸感,反而有點癢癢的。

北河跟謝總說笑,她潛意識就回話,幸好又找補一句,不然有點跳。

但此事也不能怪她,謝老板是她事業粉,北河說他不懂幽默,約等於說她不幽默。

這事換誰都沒法忍。

楚獨秀說服了自己,感覺搭話合情合理,粉絲行為偶像買單(?)。

下車後,選手們陸續踏進攝影棚,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之下,前往化妝室更衣、化妝,準備接下來的廣告拍攝。

楚獨秀一邊往裏走,一邊隨意地瞄手機,發現收到新消息。

發信人備注是謝老板10.9,內容是一個可愛表情包,不是常用小黑貓,但也是卡通貓貓,配文是“thank you”。

沒頭沒腦的表情包。

然而,楚獨秀一秒看圖說話,翻譯出裏麵的潛台詞,應該是“謝謝你幫我說話”。

如果聯係以前的事,他曾在酒店問她‘你剛剛怎麽幫他說話’,再結合車上的情景,他明顯對今天的站隊更滿意。

楚獨秀摁滅了手機屏幕,她都敬佩自己的腦補實力,雙方再這樣發展下去,可以直接做情報工作,依靠表情包交換信息,甚至沒法讓外人看懂。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們不會真在用腦電波交流吧?

攝影棚內,十六強選手被分成好幾組,拍攝不一樣的廣告片段。

楚獨秀、王娜梨和小蔥是一組,他們在節目上總坐在一起,時不時群口相聲般地點評,讓網友們感覺很有意思。

因此,導演安排三人坐沙發上,重現節目比賽時的景象。他們一邊看電視,一邊暢聊著段子,等到鏡頭切換到電視,就會彈出品牌的廣告,然後再配合表演一段。

這不是複雜的調度,拍攝流程相當順利。

楚獨秀是單人鏡頭,她先一步錄製完畢,等待同伴的雙人鏡頭,王娜梨和小蔥接在她後麵,兩人會共同再演一段。

休息間隙,王娜梨眉頭微蹙,她拍了拍胸口,別扭道:“不行,還是悶悶的。”

“暈車嗎?”楚獨秀關切道,她遞出礦泉水,“喝水有沒有用?”

王娜梨好久沒坐車,剛剛暈得昏天黑地,下車後還在打蔫兒。她怒飲半瓶礦泉水,後悔道:“上車前不該吃那麽多,一下把我弄難受壞了。”

小蔥:“暈車是不是該用酸的來壓?”

楚獨秀起身道:“找人問問吧,有沒有酸的小零食,或者糖什麽的。”

“不用了,沒那麽誇張。”王娜梨阻攔,“過會兒就好了。”

“反正我的拍完了,正好出去溜一圈,就剩你倆的鏡頭。”

兩人見狀也不再攔,楚獨秀恢複自由身,加上棚內鬧哄哄的,出去轉轉倒無妨。

她跟工作人員打聲招呼,就悄無聲地溜出去,四處尋覓附近的店鋪。

片刻後,懸掛綠幕的片場出現一名男子,對方西裝革履,戴著金絲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跟周圍的黑衣人格格不入。他在場上巡視一圈,隨手就攔住身邊人:“謝總在哪兒?”

“謝總剛剛還在那邊……”那人慌了神,他回頭四顧,喊人幫忙道,“哎,誰叫一下謝總!”

路帆坐在旁邊休息,正等待下一場拍攝,冷不丁聽到動靜,側頭看聲音方向。她認出西裝男子,詫異道:“商總怎麽來了?”

“真的假的?”北河一秒回頭,果然看見商良,嚇得飛速回頭,“恐怖,待會兒吃飯不會有他吧。”

走廊裏,楚獨秀東張西望,迎麵來一位女生。對方脖子上掛工作牌,手裏握一瓶維他檸檬水,瓶內的果汁滿滿當當。

楚獨秀趕忙上前,禮貌道:“您好,請問這邊是能買水嗎?”

女生聞言一愣,顯然認得楚獨秀,主動遞出檸檬水:“這瓶給你吧,還沒有擰開。”

“謝謝,不用了。”楚獨秀微赧,忙不迭擺手,“主要還有其他人,請問在哪兒買的?”

“左拐有自動售貨機。”

楚獨秀連聲道謝,在對方的指導下,奔向自動售貨機的方向。她看到櫃子裏的檸檬水,又隨手選了些其他飲料,打算帶回片場分享。

她掃碼付款後,哐哐就一頓響,這才彎下腰去撿,懷裏都快抱不下。

返程的路好難,楚獨秀一邊抱緊飲料瓶,一邊慢悠悠蹭向片場,唯恐瓶子稀裏嘩啦摔地上,卻在前往錄影棚時遇到攔路虎。

工作人員都在棚內,走廊裏卻人煙稀少。

兩名男子站在門口,交流的聲音很清晰。

楚獨秀蹲在角落整理飲料,不經意就聽見他們的聊天。她聽出其中一人是謝慎辭,另一人說話邏輯緊密,句句都不離善樂文化,應當也是公司的高管。

“有這麽幾件事跟你核對一下,一是決賽的擬邀明星,不是有三個笑聲代表,兩個常駐一個飛行。”

商良推了推眼鏡,說道:“我們這兩期節目反響不錯,接觸了幾個藝人團隊,沒準能請到更大的咖,兩個常駐代表不變,再請三個增加看點,預算不夠就加倆,你覺得可以麽?”

“有那麽多懂單口喜劇的明星麽?”謝慎辭詢問,“主要笑聲代表還要拍燈。”

商良慢條斯理道:“我跟曉梅商量了一下,現在一燈50票,三個代表共150票,決賽改成一燈20票,五個代表共100票,現場觀眾還會增加,賽製應該更合理了。”

謝慎辭思索片刻,頷首道:“可以,名單我們回去再討論。”

“第二件事,我把整理完的商務發你郵箱了,你知道程俊華今天去幹嘛了麽?”

“知道。”

“你居然知道?”商良當即變臉,震驚道,“他節目錄製期間,自己搞別的商務,沒準對我們有影響。”

程俊華今日沒來拍攝,主要是有其他活動,跟節目無關的拍攝。

“這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當初隻是邀請他參賽,不可能摻和對方別的工作。”謝慎辭麵色平靜,“他不是公司簽約演員,線下活動跟善樂沒關係,你也看過最後敲定的合約,雙方隻在節目上達成協議。”

商良靜默良久,他神情頗複雜:“我以為照你的性格,隻要看到厲害的演員,千方百計都會拉過來。”

謝慎辭:“程老師確實很厲害,我敬佩他回國發展的勇氣,也清楚他的表演水平很高,但說實話我們調性不一樣。或者說,這是審美取向的問題,他的內容非常好,隻是沒法打動我,甚至沒北河談得來。”

這是他和程俊華至今不熟的緣由,沒準雙方精神內核就沒有共鳴。

“聽不懂你打什麽啞謎,什麽調性,什麽取向?”商良聽得雲裏霧裏,最後隻捉住一句話,沒好氣道,“你就跟北河那種吊兒郎當的談得來是吧,正常人就不行。”

“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北河最近太放縱了,說話沒大沒小的,這好歹是家公司。”

商良一向看不慣北河,總覺得對方不給高管留麵子,一天到晚嬉皮笑臉。

“不提北河了。”謝慎辭連忙轉換話題,“程俊華來參賽,也不是為節目,我和他都清楚這件事,所以你別盤算把他拉進來了。”

角落裏,楚獨秀重新抱好飲料,猶豫要不要走出去,又怕打擾他們聊天。她隱約領悟,北河為何繞著商總走,對方好像是徹頭徹尾的正常人,完全不沾染一絲喜劇色彩。

如果說,謝慎辭擅長冷幽默,撕開包裝還是搞笑的,那商總就徹底不懂幽默,難怪會跟北河合不來。

“好吧,那就剩最後一件事,你打算什麽時候跟選手聊簽約?”

商良提醒道:“現在是十六強,刨去咱們公司的演員,有好苗子就要抓緊簽。你不知道這季勢頭有多猛,不少品牌找來想投放廣告,肯定也會有公司想簽選手。”

“雖然我們是國內最大的單口喜劇公司,但隻要風口一來,總會有人過來搶,必須緊握先發優勢。”

謝慎辭應聲:“我最近會陸續溝通的。”

商良:“行,其他人倒是不急,先把楚獨秀簽了。”

楚獨秀:“?”

楚獨秀都走了兩步,她又慢慢地撤回來,不料吃瓜吃到自己頭上。

商良不知當事人就在拐角,繼續道:“我聽曉梅說,她還是新人,沒有俱樂部。單看這兩期節目的反響,她未來商業價值會很高,趁她熱度沒到頂峰就簽,談判的空間會大,聊分成也有餘地,再火就不好談了。”

新人王一炮而紅,隱有老演員姿態,算是至今攀升最快的選手,屬於商務廣告裏的香餑餑。

謝慎辭果斷道:“但她還是在校大學生,現在沒辦法入職公司。”

“簽約和入職又不是一回事兒,再說大四不是能簽三方協議?”商良匪夷所思,“你是不是在跟我裝傻呢?”

謝慎辭:“這是順其自然的事。”

“我發現真沒法跟你交流,不然我們用英語聊,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商良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嘲道,“你該不會和她調性也不一樣吧?”

“我可是聽說了,楚獨秀是你在燕城發掘的,她剛開始完全不會脫口秀,你們的關係應該不錯。”

“所以說順其自然。”謝慎辭抿唇,直白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沒法這麽做,尤其是我建議她過來,就更沒辦法說出口。”

兩人突然沉默,一時陷入對峙,空氣猶如靜止。

楚獨秀心裏一跳,她看不到二人的神色,但能猜到那種暗流湧動,雙方應該都有點不愉快。

許久後,商良搖頭道:“你真的不適合運營公司。”

謝慎辭不言。

“公司是以營利為目的,我們不是在玩過家家。我好早以前就想說了,公司氛圍可以隨意,但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思維應該現實一點,我們是來賺錢的,不是來交朋友的,不要像搞興趣愛好小組。”

“說一千道一萬,內部這樣無所謂,麵對外人怎麽辦?你拿什麽跟投資方交代?”商良語調升高,質疑道,“難道資方會不看營利數據,就看你們喜劇人的友誼和愛?”

謝慎辭:“如果隻是單純想賺錢,好像沒必要搞單口喜劇,有比這個回報率更高的行業。”

商良蹙眉。

他見對方頗不讚同,又雲淡風輕地補充:“再說我不適合也無所謂,我可以雇人運營公司,比如雇你。”

這話簡直是暴擊,瞬間打破緊繃氛圍,連帶雙方不快都煙消雲散。

“紮我的心是吧。”商良瞪大眼,驚訝於謝慎辭的厚顏無恥,說道,“你之前不會說這種富二代的話,我們一起上學的時候,你還挺講究的,為人也很低調!”

“但你都跟我聊現實了。”謝慎辭不緊不慢道,“我隻能說點實話。”

“行了,別氣我了,你們就搞友誼和愛吧,愛咋地咋地。”商良好似被煩得不行,擺手道,“我祝福你們,到時候人跑了,你不要哭就行,沒準明天就有公司搶先把人簽了。”

謝慎辭:“謝謝你的祝福。”

商良:“……”

冷幽默擊敗一切,讓商總拂袖而去。

商良惱得扭頭就走,他突然又轉過身來,冷不丁道:“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她以前確實沒學過單口喜劇吧?”

這是還在說楚獨秀。

謝慎辭:“是,怎麽了?”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再四處發掘一些,類似楚獨秀的演員?”商良的情緒平和下來,滿懷期待地詢問,“她才講了不到一年,就這兩期節目播出,你知道報價多高嗎?說實話不輸程俊華。”

盡管商總不懂幽默,但他非常懂錢,還想要搖錢樹。

謝慎辭遲疑片刻,反問道:“你希望我找一打像她的新人,剛講開放麥就自然不怯場,一上節目拳打北河、腳踢程俊華,文本話題輕鬆引發網絡熱議,最好還有些個人風格及魅力,能夠吸引線上觀眾購票,讓他們走進劇場看演出,是麽?”

商良忙不迭點頭,讚同道:“對對對,就是這意思,要是多些這樣的新人,公司發展還是有指望的。”

謝慎辭:“晚上早點睡。”

商良:“?”

謝慎辭:“夢裏什麽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