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舌頭伸出來。
既然決定製作第三季節目,公司的工作重心也圍繞它。
“現在距離海選還有時間,我們最近會籌備新賽製,倒也不用所有人都忙這個。”尚曉梅道,“不過等第三季官宣,網上議論聲不會小,還要考慮一下後續。”
“都不用等到第三季,現在講線下,就能感受到。”北河感慨,“演員調侃兩句總決賽,觀眾們都特別激動,就像跑來看熱鬧的。”
節目總決賽帶來混亂及熱點,許多沒看過單口喜劇的人,第一次購票走進線下劇場。
不過,新觀眾相比老觀眾,更像是來看節目外花絮,聽決賽和內部梗段子格外興奮,反而對普通段子的興趣不大。
謝慎辭冷靜地分析:“因為網上沒有公開回應,所以都跑來劇場,想掌握一手消息。”
目前,除了節目組發道歉信外,漩渦中心的三人都沒發言,盧毅被罵得關閉評論區,程俊華和楚獨秀是斷網狀態,比賽過後就沒使用社交媒體。
這就加劇謠言擴散,有人說二強選手跟善樂決裂,連賽後的各類商務都不參與。
楚獨秀思索道:“既然大家想聽這個,不然我們的加場,就專門講這個呢?”
北河麵露不解,好笑道:“什麽意思?總決賽風波專場?”
“對,有觀眾想看正常演出,有觀眾想聽決賽八卦,內容混在一起,反而都不滿意。”楚獨秀道,“不如分開來演,大家各取所需,反正也要加場。”
聞笑劇場定期搞線下演出,存在著固定的觀眾群體。這些人不想聽節目的事,單純來欣賞單口喜劇,沒準也會被新觀眾影響,倒不如將兩類人分開。
商良挑眉:“我有預感,要是講這個,賣票特別快。”
路帆:“……但網上輿論也會發酵吧。”
風浪都要停歇,善樂重新講起,沒準又掀起一波潮水。
“可是我們不講,別人也會去講,講得還是假的。”楚獨秀道,“我覺得,單口喜劇就是將某些事挑破,用歡笑來平複這些,說穿了反而沒關係了。”
“確實,現在有些綜藝節目,已經公然對外宣傳,號稱自己是‘不用拍燈的公正賽製’了。”尚曉梅蹙眉,“即便我們不提,別人也會來提。”
現在,不少節目想蹭《單口喜劇王》爆點,諸多喜劇綜藝匆匆立項,雨後春筍般冒出來。倘若善樂毫無動作,就將市場拱手讓人。
謝慎辭緊盯楚獨秀良久,他眸光微閃,提醒道:“如果要講這個,你可能得上台,你確定麽?”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是熱點,但讓受害者來講,未免也太殘忍了。
單口喜劇能消解痛苦,前提是當事人放下了,否則就是在傷口撒鹽。
楚獨秀坦**回應:“當然,我確定。”
商良讚道:“楚老師是優秀的單口喜劇演員,心理素質自然不一樣。”
北河朝路帆偷偷吐槽:“……商總被人下降頭了?”
路帆:“他被潛在的售票收入迷昏了頭。”
最後,眾人敲定善樂線下加場演出的主題,名字叫《內部有個梗想講講》,算是公開回應總決賽風波。這也是楚獨秀來公司後,第一次參與商演,意義更與眾不同。
謝慎辭:“我最近會出差敲一下燕城、南城的演出,公司還是商良負責,聞笑劇場北河負責,等細節落定後,清單會發群裏,大家看完再討論。”
“好的。”
眾人各司其職,紛紛領命而去。演員們分組回去寫稿,領導們則溝通別的事。
會議室內隻剩謝慎辭和商良,連尚曉梅都先走一步,趕著去籌備第三季節目。
謝慎辭一言不發地望著電腦,眼看屏幕上的專場名字,手指在桌麵輕輕叩響,一下又一下。他眉頭微凝,不知想什麽,好長時間沒說話。
“做什麽?”商良正在打字,聞聲瞥他一眼,“從剛才起就麵無表情。”
商良跟謝慎辭熟識,自然看出他臉色不對,方才會議中途就有異樣。
謝慎辭:“我隻是擔心,真要這麽做,又陷入新一輪道德綁架。”
商良:“什麽意思?”
“回應決賽,協助改稿,分享經驗,她做這些事是情分,但並不是她的本分。”他抿唇道,“就怕最後真這麽搞完,被人當做是理所當然。因為是二強選手,所以應該這麽做。”
楚獨秀現在懷揣滿腔熱忱,想要為單口喜劇貢獻力量,一年或兩年還好,真要是五年六年,戰線拉得過長,想法也會變化。
這不是杞人憂天,也不是沒有先例。
謝慎辭就怕,她調子起得太高,被旁人捧成領袖,哪天不為行業嘔心瀝血、付出一切,就被部分人批駁,叱責她不努力了。
有些人想法很怪,他們會堅持認為,誰是行業領頭羊,誰就該永遠衝鋒。
“這就跟四處吹噓母愛偉大,誇讚教師、醫生該奉獻自我一樣,當事人主動提出是一回事兒,別人摁頭要求必須做,那就又是另一回事兒,界限把握不好,事情就變味兒。”
謝慎辭心平氣和道:“像我以前跟你聊北河一樣,他第一季拚盡全力,但後麵沒那麽使勁,你也不要對他有看法。每個人有起有落,一直繃著勁兒,很容易就垮了。”
商良疑心道:“這是點我呢?提前給我打預防針?”
假如搖錢樹不幹活了,讓他也不要直接翻臉?
謝慎辭一本正經道:“我是在跟你理性探討員工激勵,單純用感情或夢想騙人做事,不是公司發展的長久之計,還是需要一些實質的東西。”
喵總認為,北河等人進入平緩期不要責怪,楚獨秀等人處於發展期多加嘉獎,這才是正常的分配機製,有助於公司的穩固和諧。
商良聽出深意,沒好氣地擺手:“我可沒有51%的股份,發不出更高酬勞了!你要是真想研究員工激勵,不然將CEO位置給人坐吧,反正我跟誰幹都一樣!”
“???”
善樂辦公樓內,楚獨秀提著東西,來到空**的工位,將筆記本電腦及紙筆布好,終於湧生一絲踏進社會的真實感。
柔和日光灑在桌麵,張貼的便簽紙上列有工作計劃,如“劇場演出”、“商務稿件”等,都是她近期要完成的任務,做完就在後麵打個小勾。
楚獨秀從書包裏抽出那本《The New Comedy Bible》,隨手翻閱了兩三頁,不經意瞥見了“謝”字,心跳驟然加快,莫名感到心慌。
這本書要放在桌上嗎?不會被人抽走借用吧?
她左右環顧一圈,最後拉開了抽屜,將工具書放進去,甚至做賊心虛地上鎖。
不好描繪是何種心理,就像小心地珍藏秘密。
正值此時,旁邊傳來鬼鬼祟祟的聲音:“小組長,嘿嘿嘿……”
“組長組長幾點啦——十點啦。”
王娜梨和小蔥一左一右,偷偷摸摸地探出頭來,嘴裏唱著童謠腔調。兩人蹲在楚獨秀桌邊,宛若突然躥出的鼴鼠,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著實是嚇了人一跳。
楚獨秀一驚:“你們怎麽神出鬼沒?”
王娜梨站起身來,倚著對方的工位,輕鬆道:“畢竟比你早來公司,位置都已經摸熟了,待會兒一起到食堂吃飯。”
楚獨秀返校忙碌一段時間,比王娜梨和小蔥入職要晚。
王娜梨率先搬來海城,小蔥則是過來實習,他研究生還沒畢業,偶爾回校處理學業。不過,豆腐畢業比他要早,已經輾轉到海城工作,兩人以後就在此發展。
小蔥笑道:“組長,開會吧,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
楚獨秀轉起筆來,佯裝擺起架子,打趣道:“行,先聽聽幹將莫邪的海城段子。”
小蔥作揖:“嗻。”
楚獨秀比二人職級高,需要獨立帶一組編劇創作,組內就有王娜梨和小蔥。
北河和路帆考慮到三人關係,還提出要不要將他們拆開,分配到自己的組裏,以免楚獨秀抹不開情麵,不好擔當朋友的上級。
畢竟三人年齡相仿,王娜梨和小蔥被壓著,沒準心裏也會有想法。
不過,眾人分開私下交流一圈,王娜梨和小蔥都選了楚獨秀,倒是不像心有芥蒂的模樣。如果借用小蔥本人的話,那就是“在俱樂部都被壓習慣了,進公司自然也接受良好”。
楚獨秀同樣不認為,兩位好友會欺熟,接受了這個組隊。
三人彼此熟悉風格,少了磨合的時間,溝通創作也融洽。好友重逢嘻嘻哈哈,在工作中笑成一團,但稿子成型得很快,沒多久就攢出初版。
他們寫完商務段子,又到食堂結伴用餐,下午分頭行動,撰寫劇場表演。《內部有個梗想講講》是拚盤商演,參賽選手都要參與,自然得抓緊籌備了。
演員們努力寫稿,其他人籌劃劇場,也忙得找不著北。
謝慎辭和北河許久沒在公司露麵,隻有商良長期留公司,處理日常的繁雜事務。
周末,寫稿材料被落在善樂,楚獨秀卻靈感爆發,急需翻閱主題資料。她索性從公寓出來,打算溜回公司一趟,反正兩地距離不遠。
這就是租房近的好處,隨時往返,也不緊張。
公司的周末沒什麽人,連保潔的身影都沒有,隻有保安亭安排人值班。
樓外的樹叢隱有蟲鳴,逐漸湧來初夏的味道。電梯前,楚獨秀孤身一人,打算上樓回工位,餘光卻瞥見熟悉的人影。
隻見謝慎辭從拐角出來,穿著休閑的衣物,手裏捏著車鑰匙,儼然從停車場過來,同樣要乘電梯上去。
數日未見,他頭發長了一點,抬眼瞧見她,睫毛微顫動,明顯也一愣,漆黑的眼如宣紙暈開墨。
怎麽搞得像雙方約好了?大周末一起來加班?
四下安靜,唯有二人,楚獨秀率先打招呼:“喵總好?”
這真是破天荒的場麵,要知道楚獨秀入職以來,難得在公司捉住謝總,據說近期都在外出差。
令人疑惑的是,謝慎辭卻沒吱聲,隻簡單抬手回應,跟她遙遙隔兩步。
楚獨秀見狀不解,沒懂他什麽意思。
難道是她在公司不能胡亂稱呼?周末也該有分寸地叫“謝總”?
叮咚一聲,電梯響起,鐵門緩緩打開。
楚獨秀踏進電梯,她見他原地不動,更是心生迷惑,直接道:“謝總,怎麽不上來?”
他不用如此避嫌吧,連同乘電梯都要躲,簡直有些荒謬了。
謝慎辭身軀一僵,他聞言神色遲疑,依舊沒抬腿進來,甕聲甕氣道:“……我感冒了。”
濃厚鼻音,略啞音調,丟失往日的清朗,確實聽起來含糊,如同蒙著一層霧。
楚獨秀一怔,幡然醒悟道:“出差累的嗎?”
仔細一想,謝慎辭總決賽後各地飛行,不但去了一趟文城,還在海城、燕城及南城三地輾轉,期間偶爾還去別的城市,聯絡當地演員及劇場,確實是超負荷運轉。
這樣一通瞎胡鬧,空中飛貓染病了。
謝慎辭音色比往日渾濁,答道:“可能,你上去吧,我等下一趟,害怕會傳染。”
“沒事,傳染吧。”楚獨秀道,“我不想寫稿,我想請病假。”
“?”
楚獨秀一直摁著開門鍵,執意讓謝慎辭登上電梯。
現在正是公司的假日,本來就沒有人用電梯,直到警報響起,電梯停留過長,謝慎辭才拗不過她,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站在靠牆的角落裏,跟她保持一定距離。
楚獨秀噓寒問暖:“風熱感冒嗎?還是風寒感冒?”
“不知道。”謝慎辭以手掩嘴,後悔沒有戴口罩,聲音微澀道,“但我昨天吃了藥,應該很快就好了。”
“你吃的什麽藥?”她追問,“兩種感冒用藥不一樣。”
他略一停頓,小聲道:“……就是感冒藥。”
楚獨秀瞧他一問三不知,她不禁凝眉,幹脆利落道:“舌頭伸出來。”
“!!?”
謝慎辭兩眼發蒙,他被此話震暈了,驚慌失措地望她。
楚獨秀瞧他反應巨大,不懂他為何這種表情,仿佛自己扒他衣服一樣。她也被搞得怔神,接著察覺自己的話不對,聽起來怪裏怪氣,同樣升騰起羞赧。
“不是,張嘴看看舌苔,辨認你的症狀!”她既好氣又好笑地解釋,強壓住耳熱,耐心地示意,“啊——”
謝慎辭見她宛若溫柔醫生,他別扭地側過頭,目光閃爍起來,悶聲道:“不用了……”
他像小孩一樣,被人探查舌苔,多少擊穿下限,超過羞恥心了。
二十八歲的他受不了這個。
為什麽偏偏要生病時在公司撞見她?
“你怎麽跟我媽和我姐一樣,不是諱疾忌醫,就是不當回事?”楚獨秀見他不配合,急道,“不是不吃藥,就是亂吃藥。”
楚嵐是排斥一切藥物,打算用身體素質硬抗。楚雙優是忙得不吃藥,相比過硬專業知識,生活常識較為匱乏,感覺不對就隨便吃,偶爾發微信問妹妹,該選藥箱裏的哪種。
更可笑的是,藥箱還是楚獨秀寄的,愣是被她姐放到過期,也不記得要更換藥品。
叮咚一聲,電梯響起。
“到了。”
謝慎辭見勢不對,眼看電梯門打開,一溜煙地往外走,步子邁得飛快。
楚獨秀當即去追,發現一路無人,辦公區靜悄悄,更是肆無忌憚。她一改和氣,強勢道:“讓我看看,風熱風寒!”
如果謝慎辭在海城獨居,跟家人相隔一方,估計就像楚雙優,也是隨便亂吃藥。這樣沒準加重病情,還是檢查一下為好。
謝慎辭明顯心虛,根本不正麵回答,直接往辦公室躥,作勢還要關上門。他害怕砸到她,隻輕輕地掩上,誰料她破門而入,手一推就鑽進來。
“你還真闖進來,上演社會新聞?”謝慎辭一懵,強調道,“這是我的辦公室。”
她以前說持劍破門而入,搶奪公章股份什麽的,叫他小心一點。
誰料他都沒睡覺,大白天就被闖入。
楚獨秀厚顏無恥地點頭:“嗯,今天不搶公司,張嘴讓我看看。”
她起身上前,他反身就躲,被她逼到角落,死活不肯張嘴。
楚獨秀笑罵:“不要像個小學生,看看你什麽病,到底在躲什麽?”
明明就一眼的事,他把戰線拉好長。
謝慎辭鼻子不通,嗅不到任何氣味,卻察覺她若隱若現的溫度,似有若無地擦過來,跟身後微冷的牆形成鮮明對比。
空調還沒打開,初夏暑意襲來,平添一絲燥熱。
他既不敢碰她,也不好對她說話,唯恐感冒會傳染,竟是走進死胡同。身後無處可逃,雙方距離過近,連內心悸動都沒法隱藏,化為春日桃花的色澤。
謝慎辭耳根變色,又不願丟臉張嘴,愈加想離她遠點,掩蓋自己的異常,低聲抗議道:“我好歹算是你領導,你還沒有51%股份呢。”
“所以呢?”她聽他威脅,神色更加冷酷,漠然道,“謝總,您也不想在自己辦公室,被下屬直接掰開下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