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繼母今天又頭疼了嗎!

第332章 不完整有時比完整珍貴!

“大小姐。”

李媽終於見傅毖泉來了三層閣樓。

傅芣苢吃了糖,睡不著,也不想睡。

閣樓這處沒有書冊,李媽不知道該給三小姐說什麽故事。

大小姐早就過了聽故事的年紀,李媽腦海裏沒有那麽多儲存。還好靈機一動,想起這幾月在路上的趣事說與三小姐聽。譬如,四公子和五公子抓蚯蚓,養寵物這些……

李媽以為三小姐會愛聽。

好像小孩子都愛聽這些,就像六小姐,雖然不喜歡蚯蚓寵物,但是好玩的趣事還是喜歡湊一起聽的;但三小姐,怎麽說,好像並沒有太多喜歡和不喜歡的反應……

對,就是沒有太多反應,所以無從判斷這件事,是不是高興,喜歡,或者不高興,不喜歡。更像因為要做一件事,而去做一件事,無風無浪亦無波瀾。除了輕嗯聲,就隻有若有似無的情緒。

傅毖泉小時候也是李媽帶大的。

李媽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應該是什麽性子。

李媽唯一能想到的,是三小姐看不見……

看不見,便會在心底覺得自己是不同的——這種不同,其實是自卑。

大小姐早前也自卑過。

因為是侯府的養女,所以,即便老侯爺再疼愛大小姐,但大小姐從小都覺得自己與府中旁的孩子不同。其實那個時候反倒是因為有老夫人在的緣故,老夫人待大小姐親厚,並且,老夫人是沒有世家夫人架子的,所以大小姐同老夫人在一處的時候,會忘掉很多東西。後來出了某件事後,老夫人才同大小姐疏遠的。如果沒有老夫人,大小姐的童年或許會少了很多色彩……

直到夫人來府中之前,大小姐一直都試圖通過衣著上光鮮亮麗來彌補和掩蓋自己對侯府養女這個身份的遺憾;在夫人到府中之後,大小姐才漸漸從早前一直讓她自卑的養女身份中走出來。

所以,真正在意的人隻有自己。

但眼下,三小姐的情況確實還不同。

三小姐,是實實在在地看不見。

李媽很難去想象當一個人看不見,內心該有多恐慌,所以,李媽不清楚應該怎麽同三小姐交流最好。所以顧慮越多,反而越無從下手。

李媽還惦記著大小姐那頭。

雖然看剛才莊王妃的模樣,大小姐這處肯定是無礙的,要遭殃的也應該是鍾媽和寧媽兩人;但李媽心中始終擔心著,直到傅毖泉出現在眼前。

“大小姐,沒事吧。”李媽起身,悄聲問起。

傅毖泉輕輕搖了搖頭。

但李媽一眼看出她臉色煞白,一幅心有餘悸模樣。

“回去再說,先找母親。”傅毖泉腦子是清楚的。

李媽應好。

正好傅芣苢也睡不著,傅毖泉牽著她出淩波閣,“我們去找母親吧。”

傅芣苢聽話點頭。.

都走到樓下,傅芣苢腳步忽然慢了,然後問,“長姐,鍾媽和寧媽不和我們一起嗎?”

傅毖泉方才就想過她會問起,所以眼下不至於無法應對,“這裏是王府,她們應當有別的安排,我們先去尋母親,其餘的事晚些再說。”

不知傅芣苢是不是聽懂了弦外之音,點頭的時候,又轉頭向身後看了看,然後,又轉回來,安靜走在傅毖泉身側。

*

“母親。”

傅毖泉帶了傅芣苢一道上前,雖然麵色已經平靜了,但傅毖泉眸間還有些許慌亂,再看向一旁李媽,李媽眼神中也藏了事情,阮陶約莫猜到應當同莊王妃,還有鍾媽,寧媽有關。

“有事回府再說。”阮陶先開口。

傅毖泉和李媽都愣了愣。

阮陶溫聲道,“方才盧管家來了,說莊王妃今日有些累,先歇下了,估摸著下午會多休息會兒,各府的夫人小姐若是想在府中多逛一會兒,隨意盡興;若是想離開,也可以先行離開。”

傅毖泉和李媽麵麵相覷,心中都忐忑著,是不是因為早前的事。

團子在則一旁笑眯眯點頭,“是的~盧管家剛才說的!而且盧管家還說,每次莊王妃邀人小聚都隻有半日,不必擔心早走。”

團子以為傅毖泉和李媽是在擔心這件事。

傅毖泉再次看向阮陶,阮陶從她眼中讀懂還有波折。

“分清場合,先回府再說。”阮陶壓低了聲。

傅毖泉會意。

是,她方才糊塗了。

怎麽能在王府提這樣的事。

而且,不僅不能提,阮陶也道,“你先帶團子回府,我同芣苢晚些回來。”

團子:???

傅毖泉心裏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跟著點頭。

“母親~”團子有些委屈。

“先回去溫書,今晚背給我聽,我要檢查。”阮陶說完,團子忽然來了精神和信念,“團子會背下來的!”

因為晚上去背給母親聽,就可以在母親那裏歇下!團子開心!

“去吧。”阮陶摸了摸她的頭。

團子已經主動上前牽傅毖泉的手,倒像是團子主動牽著傅毖泉走更多些。

阮陶莞爾。

“走吧,芣苢。”

傅芣苢沒想太多,聽到阮陶的話就點頭。這幾日母親每次都會牽著她走很久,然後還會放手讓她走,她同母親在一處的時候沒有那麽陌生,而且,也不害怕。

她對母親,也有淡淡的親切感。

對,是淡淡的。

因為她對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

說不上好,說不上壞。

隻是,出了王府,她也聽到聲音,應當是長姐帶著團子和李媽,餘媽一道上了馬車,然後馬車駛離跟前,沒有帶她們……

“母親,馬車走了。”她看不見,所以聽得比旁人更清楚。

她是想提醒母親的。

阮陶微笑,“嗯,我知曉,我們走回去。”

傅芣苢平靜的麵容上罕見露出一絲驚訝,走回去?

“嗯,走回去。”阮陶卻比任何人都篤定。

傅芣苢有些弄不清楚狀況,尤其是,鍾媽和寧媽都不在,隻有母親在的時候,她緊緊握住母親的手,怕走丟,怕摔倒,還怕,馬車外陌生的,她很少打交道的世界……

“冷嗎?”阮陶先問這個。

傅芣苢搖頭。

不冷,她穿得很厚。

她隻是不習慣這麽走路,也不知道為什麽母親要帶她走回去,都她知曉母親在,賀媽在,還有遠遠跟著的阮趙幾人。

她不那麽害怕了,但還是忐忑。

這種忐忑,是出於未知和迷茫。

“今天,我們要學習一件事——看不見,並不等於不能感受到。”

阮陶的聲音好似在冬日裏帶了溫暖。

傅芣苢雖然並不清楚這種溫暖是來自於母親的聲音,還是母親掌心的溫度,還是來源於這句話本身。

但傅芣苢隱隱覺得不同。

“出行就在馬車裏,大雪不下馬車走,天熱也窩在屋中,下雨就避開,沒在雨中撐過傘——這些,比看不見更可怕。”

傅芣苢抬頭“看”她。

傅芣苢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

但母親說的很多話,都同她以前認識的所有人不一樣。

母親讓平日沒有多少波瀾的心裏,好像總是有些砰砰跳著……

她總是盼著能從母親這裏聽到更多不一樣的話。

譬如早前,譬如方才。

“那是,什麽感覺?”她也第一次問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隻是這些吸引她的東西,好像此刻深深隱在了她心上,一直困惑著她。

阮陶溫和笑了笑,“來。”

傅芣苢不知何意。

阮陶牽著她的手,讓她往前邁進一步,“感受到了嗎?”

傅芣苢搖頭。

她沒說謊,但也沒有可以奉承母親。

阮陶耐性,“再來一次。”

阮陶牽她退回遠處。

傅芣苢安靜照做。

這次,阮陶仍舊是牽著她,讓她往前邁進一步,這一次,傅芣苢好像隱約察覺了什麽,但說不出來。

“不著急,我們再來一次。”阮陶溫和。

傅芣苢點頭。

還是退回原處。

隻是這一次,阮陶再牽著她的手往前的時候,在這個過程中,傅芣苢的心情好似豁然開朗,清秀的聲音難得歡喜叫道,“我知道了。”

阮陶俯身,“知道什麽?”

傅芣苢嘴角微微勾起,“陽光。”

阮陶也笑了。

傅芣苢嘴角沒有放下,“陽光是暖的,跨出這步的時候,陽光會照在身上,退後的時候,陽光被母親擋住了,是不是?”

“是。”

“哇~”傅芣苢也會發出孩童應有的讚歎聲。

這些生活中的再平凡不過的小驚喜,此刻在傅芣苢看來竟是小確幸!

陽光是能夠被感受到的!

傅芣苢好像從沒這麽開心過。

因為,在這一刻,不會因為看不見而難過,而是因為她感受到了過往不會去感受到的溫暖和趣味!

“芣苢,不管別人怎麽看我們,他們不是我們,也不會為我們的未來負責。我們活成什麽樣子,不是別人決定的,而是我們自己。你可以選擇成為瘦子,也可以選擇吃成胖子。我們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要留給生活中更重要的事——譬如,陽光,雨點,清晨的露珠,好聽的音樂,以及,每一頓會勾起回憶的美味。”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母親這句話的時候,傅芣苢想起了雞爪。

她喜歡吃雞爪。

她沒見過,但那是她最好奇的東西。.

而且,雞爪很好吃~

傅芣苢再次嘴角勾起。

這些讓她覺得愉快的東西,好像一點點湧入她的心底。

“想試試雪嗎?”阮陶重新牽起她,兩人往前麵走。

傅芣苢應道,“我用手掌接過,但剛接到就化了。”

阮陶也笑起來,“這是手,腳呢?”

腳?!

傅芣苢驚呆,“不會涼嗎?”

鍾媽和寧媽平日裏都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就怕她著涼。

如果著涼,就會是很恐怖的事!

這是鍾媽和寧媽每日都掛在嘴邊的。

所以她害怕著涼!

不敢在夏日裏告訴鍾媽和寧媽,她想少穿一些衣裳;也不敢告訴鍾媽和寧媽,她冬日裏好像也沒那麽冷,她印象裏冷會讓人生病!

生病人就會很難過!

甚至,比看不見還難過。

她看不見已經很難過了……

所以,傅芣苢聽到腳的時候,整個半是驚呆,還有一般,是害怕了。

阮陶見她嚇倒了,但分明是一件小孩子都會好奇的事,而且調皮搗蛋一些的孩子,你就是三令五申,他還是會偷偷伸腳去踩雪,然後凍得哎喲喲哎哇哇叫的——四四和土撥鼠。

這件事若是被四四和土撥鼠聽到了肯定會哈哈大笑,因為前日的土撥鼠還因為調皮搗蛋伸舌頭去舔放在戶外的銀碗被粘到了舌頭。

這是所有沒在北方呆過的孩子共同的好奇——舌頭會沾上嗎?

以及,睫毛會上霜嗎?

尿尿會凍成冰嗎?

以及舌頭去舔石頭和碗會不會凍上。

所以,在阮陶眼裏,祖宗們都是這樣的。

“那你想不想?”

傅芣苢頓了頓,然後緩緩點頭,“想。”

傅芣苢心中已經被勾起好奇了。

阮陶輕聲,“那我們有目標了,走回府中,然後悄悄踩雪,不被其他人發現,這是我們的小秘密!”

沒有人不喜歡小秘密!

傅芣苢背負著使命感點頭了。

甚至,阮陶都覺得,傅芣苢其實心裏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喜歡這樣偶然將喜怒哀樂天真無邪寫在臉上的傅芣苢。

“母親,你還可以多和我說些話嗎?”傅芣苢小聲。

她不像母親停下來。

她喜歡聽母親說話,也喜歡同母親一道說話。

“稍後回府,我們踩了雪,還可以嚐嚐我削的蘋果。”阮陶隆重推出。

傅芣苢習慣了微笑,“是不是很特別?”

“嗯,大概,就是多了智慧的味道,吃了會變聰明。”

傅芣苢再次笑開。

其實阮陶並不知曉,傅芣苢從未這麽大笑過。

但無論傅芣苢是大笑,還是安靜,阮陶的手都沒有鬆開過。

賀媽遠遠看著兩人,背影出奇得和諧又溫馨著。

賀媽看著,臉上也漸漸掛上笑意。

其實,她總怕三小姐有些敏感,夫人就算想親近,對方或許並不願意敞開心扉,或是,不願意同任何人親近。

眼下看,好像並不是。

夫人並沒有特意去討好或者約束三小姐,更多的,是沒把三小姐當成有眼疾的孩子,而是像同六小姐相處一樣,會牽著對方的手,講一些深入淺出的道理。

並不突兀,甚至,還帶了一些小溫馨。

而這樣溫馨動人的氣氛中,很容易讓一個小孩子對你敞開心扉,而有一類小孩子對你的敞開心扉,往往伴隨著他們藏在自己內心的事。

譬如,“父親死的時候,母親你是不是很難過?”

(⊙o⊙)…

阮陶完全沒有意料,“難過,了,一陣子……”

嗯,沒說謊。

她確實替傅伯筠感到悲涼過,也算難過吧,沒騙小孩兒。

但是,她有必要補充,“其實,難過不是說出來的,哭得傷心的,未必就是最難過的。”

傅芣苢果然似懂非懂,但尋著自己想問的,或者說,自己也做過的問道,“所以,母親,你哭了嗎?”

又是這種靈魂拷問。

阮陶深吸一口氣,慎重道,“嗯。”

用了好多洋蔥……

“我不敢大聲哭。”

阮陶也沒想到會聽到這句。

傅芣苢繼續道,“我怕別人看出來我難過。”

阮陶看她。

她低聲道,“父親沒有了,我很難過,但是每個人都告訴我不要難過,我不敢表現出來……”

阮陶愣住。

傅芣苢聲音輕到不能再輕,“但是,我真的很想爹爹,我都沒見過他的樣子……”

傅芣苢的聲音哽咽住了。

阮陶感覺自己的手被小手死死攥緊著。

這些話,要在小小的個頭裏藏多久,才終於有勇氣說出來。

阮陶蹲下,伸手擁抱她。

傅芣苢也自然而然將頭斜靠在她肩膀上,好像這樣,心裏能沒那麽難過一些。

阮陶輕輕擁住她,“他是世上最愛你的人,也是生得最好看的人,你同他很像。每個人都有難過的時候,也有難過的權力,隻有懦弱的人才會拚命掩藏自己的難過怕人發現,但難過並不丟人。就像天有時晴,也有時陰,如同月有圓缺,人心也有,不完整有時候比完整珍貴。”

傅芣苢眼眶和鼻尖都紅紅的,想說話,但是說不出來,便也用小手,像母親擁抱她一樣,擁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