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魔傳說

第五章 奇冤

楓林玉一路上連說帶唱,回憶的都是與彩雲師姐的往事,唱的也都是兩個人一起編出來的山歌。

既然知道將要去北河白家,以天木山和白家的關係,自己當然是絕對安全的,也因此而心情大好,最重要的是吃飽了食物,又有“坐騎”可騎……

不過這樣又遠離了賀蘭山界——北河白家是在東北方,而賀蘭山界是在西北方,元日城位於中間。

到天色微黑的時候,楓林玉耳中傳來大河奔流的聲音,知道就快到了。

他這一路上說的口沫橫飛,柳葉刀這些殺手們雖然知道他說的不一定是實情,但人人都願意自欺欺人,聽著楓林玉加工的故事,每個人心中都情意綿綿的。

“就是這裏了!”

“一號”停下身來,站在大河邊,看著對岸一列連環的白色房屋,在傍晚的夕陽映照之下,顯得有些朦朧,“北河白家!”

大河之間橫跨著一條鐵索,一號一聲令下,三十個刀手一起踏上鐵索,步調一致,速飛快的向著對岸掠去。

“站住,什麽人?”一個聲音高聲喝問。

“柳葉刀!”

“等一下,我去通報主人!”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請首領到琴廳相見!”

“一號”一揮手,站出五個人來跟著他,向著東麵的一棟白色小樓走去。

楓林玉仔細打量這座有名的白家琴莊,見整座山莊成純白色,修成從東到西的古琴形狀,這也是琴莊之名的由來,傳說每到月圓之夜,整個琴莊就會發出美妙的音樂,取自然之偉勢,人間界奇觀。

楓林玉發現,琴莊並不像一個修煉者居住的莊園,更像是一個旅遊景點,莊園建築美侖美奐,到處植有鮮花綠草,還有一些不怕人的小動物穿梭其間,令他驚歎不已。而那些柳葉刀手,卻眼露凶光,在左近打量著進退路徑。

楓林玉當然知道他們心中打什麽主意,天幸讓自己聽到了這些人的密謀,一會兒定當向白家家主提醒。

進入琴廳,一位麵容枯瘦的年輕人正自坐立不安。這是白家的三家主,最年輕的白意。

楓林玉心中納悶:“這個白意長得枯麵槁相,雙目深陷,眼中無神,似乎得了什麽大病!”

柳葉刀首領帶著五個手下,扶著楓林玉,走到白意身前,還沒等他說話,白意已經急急開口道:“東西拿到了嗎?”

“拿到了!”柳葉刀“一號”將那枚古怪的鑰匙提到手上,“用這把鑰匙,到一個固定的地點就可以取到玄石!”

“這是怎麽回事?”白意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起來,“我要的是玄石,不是鑰匙!”

“本來我們可以幫你把玄石取出來,但是多了他!”柳葉刀一把將楓林玉向前推了一步,笑道:“林兄弟,謝謝你路上講的故事,不過現在你成為交易商品了!”

楓林玉心裏一陣氣苦,雖然沒指望真能騙住這些殺手們,但也沒想這麽早就被揭穿。

“這又是怎麽回事?”白意詫異的看著楓林玉,“你是誰?”

“嘿嘿……這個……”楓林玉臉上一紅,“我是天木山方哈理師父的親傳弟子!”這樣說著,卻不斷向白意使著眼色。

“哦,你是南魔法劍派的弟子?”白意疑惑道,“你怎麽會到這裏,你是從元日城來嗎?”

“一言難盡啊!”楓林玉長歎一聲,又向著白意使了兩個眼色。

白意假裝沒看見,有些不滿意的看向柳葉刀“一號”,“雖然天木山與白家關係密切,可我看不出這個弟子與這件事情有什麽關係?”

“大有關係!”柳葉刀“一號”冷聲道:“如果讓我們替你拿東西,這小子就得做為破衣幫人質,然後在我們取到東西的時候一刀殺了,以免泄漏消息;如果由三莊主自己去取,那這人就由你親自處理!”

“你……”白意臉色鐵青,“卑鄙!”

“隨你怎麽說!”“一號”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們是不做虧本買賣的,除非你再加錢!”

白意看了看楓林玉,臉上神色厭惡,可又不能不管他,畢竟是天木山的弟子,氣道:“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去取!”

他一揮手,兩個黑衣仆人抬著一隻小箱子走過來,“拿著你的傭金給我走人!”

“一號”眼中寒光一閃,點了點頭,身後兩個刀手接過那箱子,看也不看,隻是掂了一下重量,然後衝首領做了一個“沒問題”的眼色。

“好了,告辭!”“一號”微一頷首,轉身向外走去,將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轉過身來:“白世白尊兩位莊主現在在元日城?”

白意微微一愣,氣鼓鼓的說道:“那還用說!人間界有點名氣的人現在都在元日城準備會盟殺妖,我要不是身患惡疾也不會留在家裏悶著!”

“哦,是這樣子啊!”“一號”微微一笑,滿意的轉過身,出門而去。

白意走到窗前,看著柳葉刀成員一個個跨過鐵索離去,眼中露出厭惡神情,然後拎起那枚古怪的鑰匙,仔細的觀察著,眼中突然露出溫柔神色:“煙兒姑娘,這份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哦,天哪,又是為了那個林煙兒!”楓林玉歪起頭來琢磨,“看來我這‘表姐’讓天下很多男人都為之瘋狂啊!”

他又看了看喜怒無常的白意,心中納悶:“這個三莊主好像很年輕啊,做事不太妥當!”

其實他不知道,白意是上代白家家主晚年得子,自幼體弱多病,嬌生慣養,頭上兩位哥哥和兩個姐姐都要大其二十年以上,平日裏對他極為寵愛,因此養成一副急躁易怒任性的脾氣。

按理來說,他是楓林玉的長輩,但在實際上,他第一眼看見楓林玉,就覺得很不舒服。

“你是方哈理的弟子?”白意轉過身來詫異道,“那小子毛還沒長齊呢就開始收徒弟了?不過也沒關係,人都死了……”

“你說什麽?”楓林玉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你說什麽死了?”

“什麽什麽……”白意皺眉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是楓林玉!”

“你……你就是楓林玉?”白意一下子跳了起來,連退幾步,“你不是方哈理的徒弟嗎?”

“我騙那些人的,其實我是師父的第九個徒弟!”楓林玉加重語氣,“是關門弟子!”

“天,你怎麽來到這裏了!”白意麵色一陣慘白,忽然踉蹌著向後退去,大喊道:“來福,快去把天木山的幾位少爺叫進來!”

“我有師兄在這裏嗎?”楓林玉興奮的問道,又想起天木山上出的變故,二師兄和師母生死未卜,不免心中惴惴。

白意又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那牆上掛著一把青鋒寶劍。

他戒備的望著楓林玉,腳下擺著一個隨時可以快速行動的姿勢,也不說話。

不一會兒,房外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門“砰!”的一聲打開了,格裏和戈一手持長劍,身後跟著十幾個三代弟子,一起闖進房來。

“四師兄、七師兄!”

楓林玉高興的大叫起來,跑前幾步要擁抱兩人,多日來所受的苦楚一時間湧上心頭,禁不住熱淚盈眶。

“別過來!”格裏大喊一聲,長劍向前一指,天木山的十幾個弟子立即跑動起來,將楓林玉包在中央。

“果然是你!”戈一眼中瞪出仇恨的火焰,“楓林玉,看你還能逃到哪裏?”

“逃?”楓林玉滿腔熱情一下子冰冷瓦解,感受著兩位師兄與周圍弟子的怒火,直覺上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沒有逃啊,我……千裏迢迢來找你們,二師兄……”

“你還有臉提二師兄!”格裏大聲喊道,聲音已經哽咽了,“你……簡直不是人!”

楓林玉臉上一陣發熱,囁嚅道:“我也不想的……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逃走的,我本想回去的,可不知怎麽搞的就……”

“廢話少說,跟我們回去見師父!”格裏冷冷的打斷他說道。

“但是二師兄……”

“別再提二師兄,小心我忍不住殺了你!”

一向老實沉默的戈一忽然咆哮起來,他身後那幾個弟子中,有的是莊用和的徒弟,此刻眼睛已經紅了。

“白露師母……”

“啊!”白意忽然大叫起來,衝上前一拳向著楓林玉擊來。

楓林玉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飛了出去,嘴唇破裂,吐了一口鮮血,感覺頭昏腦脹眼前金星亂冒,接著身上又是一痛,顯然被白意又補了一腳,接著就聽戈一的聲音傳來:“三莊主,別打了!”

然後是一陣勸架特有的雜亂聲。

“師父一定會給白家一個滿意的交代的!”最後是格裏這樣說著,白意才停止了對楓林玉的攻擊。

他恨恨的退了下去,心裏納悶:“天木第九劍怎麽如此稀鬆平常啊,剛還怕的要命呢,真不敢相信他竟殺了那麽多人!”

楓林玉迷迷糊糊當中被人架了起來,就聽格裏說道:“本來還想麻煩白家代為打探這小子的行蹤,沒想他自己送上門來,我們也不能耽誤了,要回去元日城與師父會合!”

白意陰陽怪氣的說道:“要不是給你們天木山一點麵子,我非得親手斃了這小子不可!”

“多謝三莊主成全,我們這就別過了!”

格裏語氣中微含小小的不滿,但白意卻也沒在意,隻是大剌剌的說道:“不送,讓我再打一拳!”

之後楓林玉肋下又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而四師兄和七師兄顯然並未阻止,白意飽含內勁的拳頭幾乎讓楓林玉的肋骨斷折。

耳邊風聲霍霍,楓林玉再被人扛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是自己的師門同胞們,可是他並不覺得有何欣喜,顯然,有一些事情發生了,而且,自己將是這件事情中的主角。

他思緒混亂,心裏隻是在埋怨自己:“為什麽要逃走呢?都怪那隻豬,那隻臭豬,平常都是老老實實的睡覺的,偏偏在那時候精神起來,還把自己救了出來!”

想起那隻小豬,他心裏又想念起來,把它自己扔在那片草地上,本來是帶著極其壯烈的情緒準備回去天木山與二師兄同生共死的,結果走迷了路,在樹根底下睡了一覺,事情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其實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那隻豬救自己出來,如今自己的屍體可能都已經爛掉了,那麽相對來說,他還是希望活著的,即使現在情勢很不妙。

他知道師兄們正帶著他高速飛奔,目標顯然就是元日城。接著,聽見七師兄戈一說話了:“四師兄,我看他好像還是老樣子啊,沒有傳說中那樣凶惡……”

“不是用毒嗎?”格裏說道,“想起二師兄的慘狀,我實在不敢相信竟然是他幹的,平日裏那樣溫和善良!”

“二師兄會死嗎?”戈一顫聲問道。

“師父說隻要找到蘭神醫,用他的蘭花聖水說不定還可以救回來!”格裏痛聲道,“蘭神醫已經幾十年沒在人間界出現過了!”

“難道飛花禪院的‘移花接木術’也不行嗎?”

“隻有神女才有這個功力,但聽秀山兒修女所言,神女正在行三年閉關,二師兄恐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哎……不管怎樣,二師兄還有些希望,可憐師弟……”

一陣陣抽噎的聲音傳來,楓林玉頭腦中如同打了一個驚雷,然後是閃電齊鳴,一顆顆小太陽在眼前晃來晃去,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栗起來:“師兄怎麽了!”他忽然大叫起來。

扛著他的那個天木弟子嚇得一下子將他扔在地上,嗆啷啷一片長劍出鞘聲,天木弟子又將他圍在了中央。

“師兄他……他死了嗎?”楓林玉顫聲問道,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嘴唇哆嗦個不停,眼睛緊緊盯著四師兄的嘴唇,生怕他吐出一個“是”字來。

“你還有臉問?”戈一咬牙道,“真不知你怎麽能下得了手,雖然師弟和你有些矛盾,但你也……你也不能要他的命啊!”戈一說到這裏,又哭了起來。

“他……真的死了。”

楓林玉隻覺眼前一陣朦朧,心中悲痛難以自己,自己與師兄的頑皮往事曆曆在目,“我從來沒有恨過他,雖然他總是欺負我,可是我沒有啊……我沒有,我沒有殺師兄,不是我,我怎麽可能……師兄的修為遠在我之上,就算我有能力我也不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啊!”他喃喃的說道,痛苦的趴在地上。

“師兄……二師兄……二師兄怎麽樣?”楓林玉向前爬了幾步,一把拽住格裏的手臂,“二師兄平安,你告訴我啊,二師兄沒事,是不是……”

“哼,二師兄修為高深,你那點毒藥還毒不死他!”格裏咬牙道,“你很失望是,不要貓哭耗子了!”

“師母呢……師母是不是到了元日城,她老人家神功蓋世,絕不會有事的!”

“你還問我們?”

格裏忽然全身戰抖起來,彎下腰來一把將楓林玉提了起來,歇斯底裏的大叫道,“你把師母藏在哪裏,說,你要是敢……我,我殺了你!”

楓林玉舒了一口氣,心中想道:“原來師母並沒有出什麽事!可是,難道她不在後山嗎?那她去了哪裏,沒來元日城?”

彷如青天霹靂一般,一向心機簡單的楓林玉忽然發現,自己正在向著一個危險的獨木橋行去,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掉下萬丈懸崖。

他直覺的感到在他離開之後,天木山上發生了一係列意想不到的變故。

這變故可能不隻是殺幾個人的問題,雖然以自己的心智水平,無法想透其中的關鍵,但還有師父啊,還有七位師兄,還有彩雲師姐,他們一定會撥開雲霧,發現自己是被冤枉的。

也真是好笑,自己這點水平,連普通的天木弟子都不一定能應付得了,更別說師兄了!至於二師兄,恐怕他伸個小指頭,自己就死翹翹了。

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自己下毒害了那些人,可自己對毒藥一竅不通啊,這個彩雲師姐最清楚了——冬天兩個人在山腳下下毒獵兔,自己常常搞混毒藥和糧食,讓彩雲師姐不止一次的嘲笑。

“沒關係的,彩雲師姐一定會相信自己的!”心裏這樣想著,稍稍安定,急切道:“四師兄、七師兄,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樣……”

楓林玉也不管對方願不願聽,將自己幾日來的行蹤一一說出,說到自己被神豬所救時,格裏冷笑道:“楓林玉,你當我們是小孩子嗎?初級聖獸難道可以飛行嗎?”

楓林玉臉上一陣蒼白:“是啊,自己這樣說有誰會相信,而且是一隻最低等的豬,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低級的聖獸,而它竟然可以在初級時就騰雲駕霧……這真是老天跟自己開的一個大玩笑,僅就這一點,已經很難取信於人了!”

“還有,你說你一醒來就在冷月城附近的一個山坳中了?”戈一切齒道,“你知不知道從天木山到冷月城,如果不會禦氣術又沒有聖獸乘坐的話要走幾天?告訴你,我們騎馬快奔,也走了近半個月,你卻說你一瞬間就到了冷月城,你在說笑話嗎?”

“這……”楓林玉緊咬下唇,說不出話來,他忽然感到自己有“百口難辯”的尷尬。

“你也不用跟我們說什麽了,一切見了師父,他老人家自有公斷,戕害同門是人間界最不齒的事情,你自己思量一下,要還有點良心,就別打算逃跑或者自殺!”格裏道。

“自殺,兩位師兄放心,我沒有這個勇氣;至於逃跑,那更不會了,我當然要見著師父把這一切說清,那時兩位師兄就知道我是清白的了!”楓林玉誠懇的說道。

“哼,這樣最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戈一瞪目道,“不過二師兄的親眼所見,你還想賴過去嗎?”

“親……親眼所見?”楓林玉隻感一股冷氣直衝心底,“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怎麽可能?”

格裏埋怨的看了戈一一眼,要知道,莊用和的親眼目睹,這個事實隻有少數的幾個人知道,如果是楓林玉做下的這樁案子,很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莊用和其實已經目擊了他。

兩人盯著楓林玉青白變換不定的臉孔,手都不由自主的摸上了劍柄。

“這……怎麽可能,我進去的時候,二師兄的**有血,但是並沒有人啊!”楓林玉喘氣道:“門是開著的……後山上有天木神意的白光……然後……”他一口一口的喘著粗氣,鼻息緊滯,“絕對不可能,吃過飯後我再沒見過二師兄,這一點絕無可疑!

“兩位師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事故發生之前,我沒有見過二師兄啊,他怎麽可能看到是我做的呢……這難不成見鬼了!”楓林玉抱住格裏的雙腿,“一定是見鬼了,四師兄,我們山下有鬼堡,一定是那鬼……”

格裏一腳彈開楓林玉,冷聲道:“二師兄難道連鬼也對付不了嗎?不過你所說的這一切,或許……我不好說什麽,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們走,一切等見了師父再說!”

“好,我跟你們走,我不會逃,我……師姐還好嗎?”楓林玉纏身問道。

格裏和戈一對看一眼,淡淡道:“見了你就知道了!”

“你還能走?”格裏看著渾身是傷、軟弱不堪的楓林玉,往昔的時光一下子湧到頭腦裏來,大姑娘的勤快,大姑娘給眾位師兄洗衣做飯,大姑娘傻傻的笑容、固執的愚蠢想法,大姑娘憨憨的表情……

如果不是二師兄親口所言,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個瘋瘋癲癲的小師弟會做那樣殘忍的事情。

他眼中熱淚盈眶,幾乎就想大哭起來:為什麽會發生這一切?為什麽天木九劍不能一直幸福的共存在天木山上?是誰讓這一切發生的?

“走!”格裏哽咽著發出一個手勢,眾弟子攙扶著楓林玉遠遠離開白家琴莊,向著元日城的方向奔去。

自從被迫從天木山上流落人間界,楓林玉一直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先是被那隻自以為是的豬擺了一道,然後在群山之間迷路,以北為南亂走一氣,在樹下睡覺又趕上江湖紛爭,卷入破衣幫的地下通道,之後被柳葉刀的殺手劫持。

總算到了白家的琴莊,卻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如今雖然是和師兄師侄們一起行進,卻不似往日那種玩笑嬉戲的場麵——自己成了一個犯人,平常恭敬的叫著自己九師叔的弟子們,此刻眼中的恭敬變成了仇恨。

世事變化無常,誰知道再往前走下去,又是一番什麽樣子呢?

除了惴惴於自己的冤屈,更多的是傷心師兄的死——那樣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沒了嗎?以後再沒有人忽然衝過來掐自己的脖子了嗎?再沒有人緊張兮兮的查問自己是否和師姐做那種奇怪的事情了嗎?再沒有人一邊怒瞪著自己,一邊把肮髒的內褲丟過來了嗎?

發現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沒有去注意他,總感覺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像每天太陽的升起和落下,他做的事情、他的想法、他的抱負、他的話語,昨天他還不經意的孩子般的微笑——就這樣都逝去了嗎?就這樣全都忽然之間就沒有了嗎?為什麽隻有在他離去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珍貴?

師兄隻有一個,與他的故事,從今以後就隻能是回憶了。

不經意的,楓林玉哭了起來,格裏哭了起來,戈一也抽咽著將自己的頭狠狠拍打,他們彼此淚眼相看,忽然感覺再也不想失去誰了,然而,一股冷森森的不祥預感,卻如蛆附骨一般纏了上來,讓他們的心髒憋悶的難受,不想去過下一個明天的日子,那一天,仿佛已經被鮮血浸濕過一樣。

“你……師弟……”格裏忽然這樣叫了一聲,“千萬不要逃跑啊,不管怎麽樣,即使你做了那樣的事情,總還有轉圜的餘地,如果逃掉,那一切真的無法挽回了!”

“是啊,現在我們五大魔法劍派都在找你,你無處可逃的!”戈一話語也放溫和了一些。

“兩位師兄,我以生命和名譽發誓,絕對要和兩位師兄到元日城見師父,同時請兩位師兄相信,那件事情絕對不是我做的!”楓林玉跪了下來,高舉左臂大聲說道。

格裏和戈一又對看一眼,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一路疾行。

楓林玉每日以淚洗麵,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如此變故,以他這樣懦弱的性格,這樣的悲傷和壓力實在難以承受。

雖然他有些瘋癲,並且善於忘記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是現在每日裏和同門同行,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張張激憤的臉孔,使他立即就想起了死去的師兄、生死未卜的二師兄和失蹤的白露師母。

而且,透過這樣的事情,師姐該怎樣來看待自己呢?

“再走一日就到元日城了。”格裏站在小鎮的土路上,看著幾乎被塞滿的小酒館,神情卻是極大的放鬆。

戈一從對麵招手道:“四師兄,這麵有位置!”

格裏點了一下頭,當先向那小酒館走去,天木弟子扶著楓林玉走在後麵,忽然後麵一個黑衣少年急匆匆的奔過來,砰的一聲將楓林玉撞了個趄趔。

“哎呀對不起,撞到人了!”黑衣少年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衝楓林玉笑了起來。

“好美的男子!”楓林玉看著那衝自己露出陽光般笑容的少年,呆了一呆。

那少年顯然也看到了楓林玉的樣子,不禁也是一愣,兩人互相點了一下頭,一瞬間都有一種“英雄相惜”的感覺——原來世間除我之外竟還有如此美貌的人。

那少年又看了楓林玉周圍的人,一樣,眼中略現詫異,便飛快的竄進那小酒館。

戈一占著一個十人左右的大桌子,眾人有些擁擠的圍坐在一起,楓林玉被夾在格裏和戈一的中間。

想起以前,每日裏吃飯的時候總是最熱鬧的時間,大家七嘴舌,高談闊論,有時吃飯就像打架一樣,方哈理是耍活寶的主力幹將,而且脾氣好,怎麽取笑都是那一副吹眉瞪眼但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而楓林玉則有些傻的問這問那,也給大家添了不少笑料,還有湘天彩雲,最喜歡捉弄方哈理,常常往他的碗裏放蟲子,而方哈理則是感動的將那蟲子一口吃掉,惹得大家一陣哄笑……

如今,吃飯就像上刑一樣,氣氛沉悶,還要防止楓林玉逃跑。大家都悶聲不語,隻盼一頓飯快快吃完。

格裏已經向元日城發出信息,預計明早就會有師兄弟出來接應,到那時候自己這擔子就卸下了——天木山發生的事情,雖然本派自己極力壓製,在找到楓林玉之前盡量不要宣揚,但在人間界已經傳出了一些風聲。

門派內鬥是最可恥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眾誌成城、共同剿滅妖獸的非常時期,元日城裏已經聚集了人間界大部分的重要力量,影響非同一般。

所以,楓林玉的出現將是極其重要的,而同時,也要防範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用這件事情來威脅五大劍派。

明擺著,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楓林玉為什麽要這樣做?是誰指使他的?五大劍派將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天木山會不會大事化小甚至於無呢?

格裏總感覺楓林玉不會這樣輕易就被押到元日城,實際上,一路上他老感覺有人在看著他,那是一雙有些冰冷、又有些熟悉的眼睛,讓他不寒而栗。

戈一顯然修為尚淺,並未感覺到危機,而楓林玉,似乎也是毫不知情,每日隻吃那麽一點點飯便食難下咽,顯然極傷心。

天木弟子隻租了一間房屋,三代弟子全都守在走廊裏徹夜不睡,格裏和戈一分左右站在門口,楓林玉被緊緊圍在床中間。

幾日來都是如此,楓林玉日間傷心落淚,夜裏閉上眼睛便看不到同門的臉孔,也因此能暫時忘掉悲哀,他體質不好,極容易疲累,倒在**就沉沉睡去。

睡夢中他有時大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有時又極其纏綿的膩聲道:“師姐,我想得你好苦啊——”

今夜卻無夢,因為很奇怪的他竟然睡不踏實。

到時近半夜的時候,頭上忽然伸下來一隻手掌來,他嚇得剛想要大叫,嘴已經被捂上了,睜眼一看,是四師兄格裏。

“噓!”格裏手指按在嘴唇上,“有敵人,我們得連夜行路!”

楓林玉點了點頭,從**爬起來,“現在就走嗎?”

格裏點頭,走向窗旁,掀起窗扇,低聲道:“從這裏走?”

楓林玉猶豫了一下,跨上窗台,回過頭來,看見七師兄戈一坐在門口的凳子上,背對著自己,不禁遲疑道:“七師兄怎麽……”

“他要守住門口,替我們擋住追來的敵人!”格裏幫著楓林玉鑽出窗戶,然後自己嗖的一聲躍了出來。

楓林玉抬頭看去,冷月無聲,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房頂牆頭的天木弟子也不知去了哪裏。

他小聲問道:“我們的那些人呢,怎麽都不見了?”

“敵人強大,弟子們正在前麵阻攔,我們快走!”格裏表情有些呆滯的說道。

“不能丟下他們!”楓林玉站定身形,“我們回去幫忙!”

“來不及了,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冤情就要永沉水底,小師妹也會恨你一輩子!”

最後這一句話對楓林玉極具殺傷力,他立即不再猶豫,跟在格裏身後跳出旅館,沿著一條小道竄進樹林。

此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一片烏雲,星月無光,樹林裏黑蒙蒙一團,楓林玉把手掌放在自己眼前,看不清五指的輪廓,當然更加看不清前麵的四師兄。

“四師兄,七師兄他們真的沒事嗎?”楓林玉輕聲問道。

一片沉靜。

“四師兄……四師兄?”楓林玉艱難的吞了一下口水,“四師兄你在哪裏?”

無人回應。

忽然前麵傳來一聲輕微的“喀嚓”聲,楓林玉慢慢挪動的腳步立即停了下來,他向著那個方向輕輕問道:“是你嗎,四師兄?”

楓林玉向著聲音靠攏過去,忽然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感覺身上、臉上、手上,全都濕濕粘粘的粘了什麽東西,同時,那股常常讓他作惡夢的血腥氣味猛烈的衝進鼻孔。

“四師兄!”楓林玉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大叫道:“四師兄,你不要嚇我啊!”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楓林玉快步的在樹林裏跑了起來,一股極大的恐懼在心中蔓延,腳下,陳年的落葉紛紛飛舞,發黴的難聞氣味卻讓楓林玉的心平靜了一點,使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那股血腥,他實在不敢想像:“那是四師兄的血嗎?”

“為什麽不殺我?”

楓林玉猛的停下腳步,霎時間全身冷汗淋漓,麵色鐵青,心裏隻是不斷的念叨著,“為什麽不殺我?隻有我一個人平安無事?”

朦朦朧朧中,他似乎抓到了一點頭緒,但又無法理清,隻是覺得,不管自己怎樣做,都會有一個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我要冷靜下來,仔細的想一想!”楓林玉閉上眼睛,回憶著這段日子以來所發生的事情,忽然間大叫一聲:“不行,不能躲在這裏!”

想起天木山上發生的慘劇,總覺得如果自己不離開,那些事情就不可能發生,他心裏無比愧疚。

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他蹲下身來,嗅著那股血腥氣,辨明血腥飄來的方向,一邊慢慢向那裏靠攏,嘴上喃喃的說道:“就算是死,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這次絕對不能再逃了……”血腥氣重了起來,楓林玉知道就是這裏了。

他一轉身,快速奔跑起來,隻一會兒便出了樹林,那個小鎮也出現在眼前。

“為什麽這麽安靜?”楓林玉停下身來,“如果七師兄他們成功撤退了卻找不到我怎麽辦?”

楓林玉頭腦中一片混亂,“可是,四師兄顯然出了麻煩,我必須要找到七師兄,然後一起去幫助四師兄!”

他決定以後,堅定不移的向著小鎮跑去,到了那家小旅館之前,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更沒有見到“敵人”的蹤跡。

楓林玉又從窗戶爬了進去,房內太黑,他一時看不清楚,這是……烏雲悄悄散開了一個缺口,一縷星光投射進來,楓林玉向著門口看去。發現七師兄還坐在門口,背向著自己。

楓林玉心中一動,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吃驚,總感覺這未免怪異:七師兄不是去阻截敵人嗎?為什麽我跳了進來他感覺不到?

楓林玉雙腿忽然顫抖起來,幾乎就要軟倒在地,他一步一步蹭到戈一的身前,艱難的伸出左手,摸向戈一的肩頭:“七師兄……”

戈一的身體僵硬,猛的從凳子上栽了下來,仰天躺倒在地上,胸口直挺挺的插著一把長劍,那劍不知用了什麽手法暗勁兒,竟然不帶一絲血跡。

楓林玉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啞啞的,竟然發不出聲音,想要痛哭失聲,卻發現眼淚似乎也被嚇得凝結。

他看向七師兄的臉孔,那是一張充滿了怨毒、憤恨、失望和不信任的表情,圓睜著雙目,似乎就在瞪著楓林玉。

楓林玉跪下身來,想要伸出雙手將那雙眼睛合攏,卻發現自己缺乏勇氣,仿佛七師兄的死就是自己幹的一樣,本來伸向那雙眼睛的手,卻抓住了胸口的那支長劍的劍柄,他想要把那致命凶器給拔出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陣快速的腳步聲,接著房門“砰!”的一聲被踹開了,天木山的十幾個弟子一起闖了進來,當他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禁都驚呆了。

“你……你殺了七師叔?”一個莊用和的弟子顫抖著聲音說道。

“不是……不是我,我隻是想……”楓林玉一下子縮回那隻拔劍的手,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那隻縮回來的手不知放在哪裏才好!

一個年紀比楓林玉還大的天木弟子走向前來,楓林玉認得他是路平的徒弟,叫畢丘。

他眼光看向那把長劍,在那手柄處瞪視出駭人的寒光,咬牙切齒的念道:“楓林玉!”

楓林玉全身一震,如被閃電劈中,瞪大一雙驚恐的眼睛向劍柄上看去,他一直沒仔細看這柄劍,直到此時才發現,這竟然是自己的長劍!

十三歲生日時師父親賜的,並且傳了他一式十三招的天木劍法——就是這柄劍,絕錯不了的。

可是它現在插在七師兄的胸口上!

“你害了師叔和我師父還不夠,又殺了七師叔……”莊用和的大弟子,名叫完勒的暴躁漢子,猛的拔出長劍,“現在不殺你,說不定又被你害死多少人!”

“不是我,我沒有……”楓林玉倒在地上,向後退去,他的反駁之言是如此蒼白無力,並沒有減輕這些天木弟子一絲一毫的怒意。

“完勒師弟,等一等!”畢丘擋在完勒和楓林玉之間,“他畢竟是我們的長輩,現在殺他,我們都要背上‘弑殺長輩’的罪名,我看還是把他交給師祖處理!”

“哼,七師叔當時要是一劍殺了他,現在也不會死!”完勒目露凶光,“說不定他現在正想著怎麽害死我們呢?”

“四師叔呢?”一個天木弟子忽然大叫起來。

“是啊,四師叔不是也在這房間裏嗎?”天木弟子們四下在房間裏尋找,當然無法發現格裏。

“你們,快去救四師兄!”楓林玉猛然也想了起來,“四師兄在樹林裏遇敵!”楓林玉向前爬了幾步,大喊道:“快去啊!”

有兩三個弟子就要往外跑,完勒猛的揮手阻止,大聲道:“不要相信他!”

“你這滿身的鮮血是怎麽回事?”完勒指著楓林玉身上臉上還有雙手的血跡,又看看戈一的胸口,“七師叔的身上沒有血跡,而你卻是滿身的鮮血,你是不是連四師叔也害了?”

楓林玉閉上眼睛,猛烈的搖頭,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麽這些人也不會相信了,隻是不停的叫著:“你們快去鎮外那片樹林,四師兄……”

“是你又在樹林裏動了什麽手腳,想連我們也害死是不是?”完勒滿臉漲的通紅,情緒激動,大聲的咆哮著,“你要殺光我們是不是!”

“師弟,你冷靜一下!”畢丘搶上前去抱住完勒,一把將他向後甩去,使他手中那把長劍遠離楓林玉的喉嚨,大聲命令道:“這裏以我最大,你必須聽我的!”

完勒大口喘著粗氣,在此種情勢下,他和畢丘的責任無疑是涉及到眼前這些弟子的生死,甚至是天木山裏的一場奇變,他們必須要作出正確的處理。

“你在這裏看著他,千萬別做傻事,相信師祖和師叔們會查清事實真相!”畢丘將完勒按倒在椅子上,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了一下,“我帶領幾個師弟去鎮外的樹林看看,萬一他說的是真的,而我們又不去救,恐怕四師叔真的出事就追悔莫及了,你明白嗎?”

完勒微一思考,點了點頭,低聲道:“小心!”

畢丘微笑一下,叫了五個弟子,向鎮外奔去。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楓林玉癱倒在地上,周圍指著六七把長劍。

他不敢向七師兄的屍體看去,隻是無聲息的流著眼淚,腦袋裏麵已經亂成了一團,他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麽如此巧合,老天真喜歡跟自己開玩笑。

“啊——”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完勒騰的一聲站了起來,仗著長劍跳出窗外,向著聲音傳來之處望去,那正是楓林玉所說的樹林方位。

完勒滿臉青筋爆起,跳進屋裏,向楓林玉大聲吼叫著:“你有多少同夥埋伏在那裏?他們殺了畢丘師兄!”完勒一挺長劍,逼向楓林玉,“留你不得!”

“完師兄!”周圍弟子一起叫了起來,“殺不得!”

“難道你們也想死嗎?”完勒大叫道,“不殺他我們都得死,他是個禍害!”

天木弟子們不吭聲了,長劍卻封死了楓林玉所有退路。

“終於還是要死了嗎?”楓林玉沒有一絲反抗的意思,事到如今,忽然對死亡並不是那麽恐懼了,雖然心裏還是十分不情願,“可惜,即使是現在死,也要留下一個無法抹去的罵名了啊,真是好不甘心!”

寒光一閃,長劍刺向楓林玉的咽喉。

“叮!”的一聲,就在楓林玉自忖必死的時候,完勒的長劍飛了起來,穿過房頂,直飛向半空,一個奇快無比的黑影掠了進來。

幾名天木弟子齊齊向那人挺劍刺去,然後一起大叫著向後翻飛,砰砰幾聲,撞倒在牆壁上,口噴鮮血,顯然是活不了了。

完勒眼睛都紅了,雙手一畫,一個魔法符號帶著一股血浪向那黑影撞去,那黑影一揮手,將那符號擊散,冷笑一聲,同樣一個黑色的魔法符號快速無比的衝到完勒身前,猛地爆裂開來,完勒整個人被炸的四分五裂,不複人形!

那黑影聳著肩膀微微一笑,似乎幹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把拎起地上嚇得渾身顫抖的楓林玉,用輕嫩的嗓音說道:“睜開眼睛,是我啦,怎麽怕成這個樣子?”嘴中這樣說著,腳下不停,拎著楓林玉穿牆過戶,向小鎮外跑去。

楓林玉眯縫起眼睛一看,竟然是日間遇到的那個黑衣美少年。“是……是你!”楓林玉低沉著聲音問道。

“是我,小弟賀蘭飛,日間對兄台一見之下立生敬仰之心,今日略施綿力,恐怕有所唐突,兄不要見怪!”

黑衣少年神情溫和,衝楓林玉露齒一笑。

“原來是你……是你殺了他們?”楓林玉聲音哽咽著說道,“你這麽……這麽柔弱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使出那樣殘忍的手段?”

“你在說什麽呀?”賀蘭飛詫異道,“他們是要殺你呀?”

“胡說!”楓林玉高聲道,“師兄雖然總欺負我,但其實對我很好的,二師兄更不可能想要殺我,至於七師兄、四師兄,他們……他們對我向自己的親弟弟一樣,怎麽可能……”

楓林玉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推開賀蘭飛,砰的一聲摔在地上,他連滾帶爬的翻起身,多日來的委屈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大叫道:“你連我也殺了,殺了我——”衝上前去如同潑婦一般向著賀蘭飛又撕又扯,“你這殺人凶手,你……你殺我啊……”

“等一等,等一等!”賀蘭飛皺著眉頭抓住楓林玉的雙手,大喊道,“什麽師兄七師兄的,我根本沒見過他們啊,又哪裏殺了他們,恐怕你誤會了!”

“是你殺了他們,是你!”

楓林玉大叫著,雖然一開始對這人有極大好感,但此刻卻希望聽到他親口承認是殺人凶手,因為這樣,自己的冤情就可以洗脫了。

“不是我!”賀蘭飛運氣於口,青天霹靂般的大喊了一聲,立即將楓林玉震的搖頭晃腦,所有動作一起停頓。

“你給我聽好,我此刻是第一次與你們這些人打交道,我不知你們的姓名,也不知你們的來曆,隻是對你這個人心有好感,所以才在你危險的時候救了你,至於我所殺的人,隻限於剛才那幾位想要戕害你的人,其他死的人和我無關,你明白嗎?”

“他們都是我的師侄,你殺了他們,我一樣要跟你拚命!”楓林玉又撲了上來,一把抱住賀蘭飛,狠狠在他肩頭上咬了下去。

“哎呀——”賀蘭飛痛叫一聲,一把將楓林玉推開,怒喊道:“看你這個人長得一表人才,怎麽如此纏夾不清,不分好壞,是我救了你哎!”

楓林玉一愣,忽然放聲大哭起來,淒厲道:“誰讓你救……誰讓你救了……”他雙手捶地,心中苦痛難以抑止,“你這樣救了我,我是跳進萬丈河也洗不清了……讓他們殺了我,殺了我,我死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師姐啊……我可怎麽辦!”

他趴在地上嗚嗚的哭了好久,從小到大,這樣的天大委屈可從來沒有受過,此時對湘天彩雲的思念也越發的強烈,似乎隻有在她那裏才可以找到信任,找到安慰。

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扶上他的臉龐,接著是一方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手帕,擦拭著他不斷流出的眼淚,賀蘭飛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看來我是幫了一個倒忙,不過……”他一把將楓林玉拉了起來,正聲道:“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管別人怎麽冤枉你,都不要放棄啊,活著才有希望,如果剛才你就被殺死了,那誰知道你是冤枉的呢?你必須要用自己的行動去證明,還自己清白,振作起來,你看你像個什麽樣子,你可是一個男人啊!!”

楓林玉抬起淚眼模糊的臉,像個孩子一樣看著賀蘭飛,猛然撲上前,一把抱住賀蘭飛。

賀蘭飛用力的掙紮了一下,臉上一陣緋紅,楓林玉抱得更緊了,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就那樣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伏在他肩膀上抽噎起來。

“真像是一個孩子呢!”

賀蘭飛不再掙紮,任憑他抱著自己的身體,一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柔聲道:“堅強些,男子漢這樣輕易就流眼淚,會被人家笑話的!”

楓林玉又抱了一會兒,漸漸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鬆開賀蘭飛,囁嚅道:“對……對不起!”看著賀蘭飛肩頭上的狼藉一片,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

“好可愛呢!”賀蘭飛一邊用手帕給楓林玉擦拭著鼻涕眼淚,一邊喜笑眉開的說道,“你應該是那種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陽光型男子,這些恩怨仇殺真的很不適合你!”

“我也不想啊!”楓林玉歎氣說道,“我情願老老實實的在天木山上待一輩子,隻要有彩雲師姐陪我,其他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哦,你是天木山南魔法劍派的弟子,果然被我猜中!”賀蘭飛一撇嘴,“彩雲師姐是誰啊?”

“湘天彩雲,我最最最最好的師姐,我相信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她一定是站在我這邊的!”楓林玉眼中放出異樣的光芒,“一定會的!”

“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了?”賀蘭飛臉色有些寂寥。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明白對方的心思,我們……”楓林玉赧然的一笑,“我們說過永遠都不分離的!”

“哦!”賀蘭飛低下頭,忽然感覺心裏堵堵的,“你現在要去找你的彩雲師姐嗎?”

“是,我一定要找到她,還有師父,我要向他們說明我是冤枉的,師父一定會給我作主!”楓林玉說著就站了起來,急切道:“對,現在就去!”他看著天邊黎明前五彩斑斕的雲朵,忽然生出一股信心,他有些急不可待了。

“不行的!”賀蘭飛皺眉道,“你現在回去,恐怕你師父會殺了你!”

楓林玉全身一震,大聲道:“你騙人,師父……師父怎麽會殺我?!”

“你把事情的經過和我說一遍,看看我能不能幫助你!”賀蘭飛看了一眼楓林玉,歎道,“不過就隻憑現在這件事情,我暗裏觀察,你的凶手罪名是背定了!”

楓林玉痛苦的蹲下身來,抱著頭,不願去想發生的這一切,但他知道賀蘭飛說的是對的。

他抬起頭,向賀蘭飛看去,在他眼裏他看到了熱情和鼓勵,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人與自己是一類的,他絕不會傷害他,他會幫他。

他相信,他也一定有這種感覺。

“好,我全都告訴你!”楓林玉長舒了一口氣,在頭腦中理了一下情緒,將這近一個月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一向賀蘭飛道來。

兩人此刻是在接近元日城的一條廢棄荒路上,太陽升起,晨光微曦,照在荒涼的路麵上,殘存的草尖兒染上了一片金黃色,兩張年輕的臉孔也隨著楓林玉的故事而變換不定。

終於,當楓林玉說完的時候,天光已經大明,群鳥飛舞於天空,又一個新的日子開始了!

賀蘭飛聽完楓林玉的敘述,皺著眉頭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現在如果去見你師父,必死無疑!”

楓林玉張大了嘴,愣愣的看著賀蘭飛,一瞬間,他感到天旋地轉,頭腦中一片空白,心卻痛得厲害,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一個時代即將離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