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使
因為楓林玉是第一次出遠門,考慮到他的過往種種,宰相府上下,表現出了深深的憂慮。
在楓城家門口,還屢屢被人刺殺,如果走出楓城,恐怕會屍骨無存。
除了把楓大、楓二兩名忠仆,安排成貼身侍衛,宰相大人還利用自己的權力,在護送使節團的三百紅衣衛裏,安插了自己的親信,並且,拿出祖傳的“刀槍不入無敵霹靂神鬼莫測金剛不壞鴛鴦連環甲”,簡稱“鴛鴦神甲”,套在了楓林玉的身上。
說起這副神甲呢,那又是一段漫長的家族苦難史,楓林慕也沒時間給他說完,隻是一個勁兒的叮囑他,千萬不要將寶甲脫下,以策萬全。
楓林玉很不喜歡那副行頭,如果不是自己體內,多了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還真撐不起這麽一副神甲。表麵上很薄,穿在衣服底下,幾乎看不出什麽來,實際上卻很重,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
那甲之所以叫“鴛鴦神甲”,是因為有內外兩層,雙保險。
楓林玉在兩層之間,塞入“辟魔寶圖”。他想,如果順路的話,就把寶藏取出來,送給哥哥,緩和一下兄弟矛盾。
琳達夫人也為兒子,準備了很多遠足旅行的必備品,像什麽腳癬一次淨、娃娃樂暖水壺、除腳臭鞋墊、睡得香兒童彈簧床、融昌肛泰啊……裹了大大的一包,讓楓大、楓二兩兄弟抬著。
楓林玉對此,隻能以瞠目結舌來對待,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現在最想見的,其實是林煙兒。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本來就看不到她,這一離開楓城,更沒有機會了。他想找青山紫雲,問問林煙兒的近況,奇怪的是一直聯係不上她,兩個人經常見麵的地方,也沒有留下什麽記號。
臨走前的一個晚上,楓林玉在飛花部的門前,徘徊了好久,院子裏靜悄悄的,楓林玉的心情也很寂寥,一瞬間,竟然悲傷起來。
第二天,禮炮數響,城門大開。
人類接近四百人的使節團,將開赴精靈族的萬花仙境。
這其中,有三百名的紅衣護衛,是皇帝陛下最精銳的部隊,他們騎著紅色的高頭大馬,清一色的紅衣、紅甲,煞是威風。
被他們護衛在中間的,是近百人的雜牌軍,這其中,包括精靈族所缺少各個行業的工匠,是皇帝陛下贈送給精靈族的大禮。剩下的,是各個家族派出來的保鏢和仆人,還包括侍候公主的幾名侍女。
在隊伍的最後麵,還有十幾輛馬車,其中的十輛,是妖族兩位首領在楓城的個人采購。其他幾輛,是公主以及四位少爺的生活日用品。
屬於精靈族的馬車,隻有三輛。第一輛上,坐著兩位精靈長老,和那個叫“竹”的少女,後麵兩輛,是人類送給精靈的十幾名工匠。
楓城人民對使節團很感興趣,紛紛湧出家門觀看。
忽然,一個小男孩尾隨著馬車,在地上拾起了一個什麽東西,大叫道:“誰的假牙啊,是從馬車裏掉出來的!”
熊人莫桑氣衝衝地跑過去,一把搶過假牙,小孩子被它嚇得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楓林玉趕緊過來,把小孩子抱走,指著莫桑的鼻子問道:“莫桑,你怎麽什麽都買啊,你說你弄個假牙幹什麽?”
“有備無患嘛!”莫桑嘿嘿笑著,掀開車門,將假牙扔了進去。
“兒子、兒子,你過來!”
楓林玉無奈地搖搖頭,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自己那位“愛子情深”的母親。
琳達夫人抓住楓林玉的手,開始嘮叨起來:“此去精靈地界,窮山惡水,路途崎嶇,你一定要注意多添衣衫,晚上蓋好被子,如果碰到強盜,隻想著逃跑就行……”
楓林慕喝了一聲,拉開琳達夫人,大聲道:“這不是去旅遊。”
他拉過楓林玉,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兒子,正好趁這個機會,鍛煉一下自己,在精靈族的地界,也有我們眼線,你隻要如此如此……”
父子兩人咬了一會兒耳朵,楓林慕一揮手,令人牽過來一匹純白色的高頭大馬。
“兒子,這馬可是寶貝,是從妖族走私過來,萬中挑一。當年,連馬族的首領都相中它,最後還是被我搶過來了,哈哈,今天,就送給你了!”楓林慕大笑著說道。
楓林玉仔細打量那匹大馬,見它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長長鬃毛斜斜的歪倒在脖子上,每當它一甩頭時,那些毛就立了起來,很是威武。
楓林玉一看這馬,立即就喜歡上了,可惜他還不太習慣騎馬,手腳並用的爬上馬背,抱住馬脖子,小心翼翼地立起身來。還好那馬很溫和、聰明,慢悠悠的走著,楓林玉在馬背上,倒也安穩。
“哦!哦!哦!”人群忽然叫了起來。
楓林玉回頭一看,公主殿下領著三位騎士,從大街上走了過來。兩旁的紅衣衛騎兵左右閃開,四個少年人騎著駿馬,從整齊的士兵中間走過來。
明公主依然是一身火紅,不過這次因為是代表皇帝出使精靈族,所以穿得比較正式,是整齊的宮裝禮服。她本來堅決不要這樣穿,皇帝陛下親自勸了她好久,才答應,不過條件是不坐馬車,允許她騎馬。
於是,就出現了現在這怪異的一幕。
漂亮的公主,身穿經過宮廷十位裁縫精心打造的宮裝禮服,長長的下擺,從馬身上垂下來,幾乎拖地,整個半透明的外披紗巾,將人和馬一起罩在了中間。
公主頭上帶著高高的帽子,仿佛一座縮小的石塔,兩隻翅膀一樣的東西,插在帽子上,讓人不免為她的脖子擔心。肩膀上同樣是寬寬的墊肩,像兩把長刀,將禮紗撐了起來,公主的身形本來很纖細,這樣一看豐滿多了。
她身上更是戴滿了各種首飾,金銀寶石珍珠,耳朵、手指、脖子、鼻子上,都是閃閃發光的寶貝,按照皇帝陛下的設計,這些東西足以彰顯人類的富足,和“天威不可侵犯”。
青山秋雨一直在後麵,思考這個問題:身上掛滿首飾,和“天威不可侵犯”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
三位保護公主的騎士,也打扮得威武而不低級,英俊而不媚俗。三個人都穿著騎士服,青山秋雨穿藍,北唐痕穿紫,浪雲穿黑。
這已經很正式,尤其是皇帝陛下,特意為了這次出使,才新封他們幾個為騎士。
他們**的坐騎,同樣並非凡品。
明公主騎的是紅色高山駒,這種馬,是唯一產在人類領地裏的好馬,是末羅山的特產。
北唐痕騎的是亞麻色大馬,配合他的身形,這馬也比明公主的末羅馬要高大得多,這是產於妖界的北地駒。
浪雲騎的是矮種馬,不過這馬,也是矮種馬中的異數,外形看上去,隻比明公主的末羅馬矮一點,但它的爆發力,可是幾匹好馬裏最大的一個。
青山秋雨**的,卻是一匹蒼老的瘦馬,渾身皮毛禿一塊、少一塊的,額頭還長了個肉瘤,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喘息一下,給人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但是,在外人看來,青山秋雨少爺騎的馬,肯定是不同凡響,這種看似病懨懨的瘦馬,一定隻是一種偽裝,實際上,它肯定是一匹大巧若拙的寶馬。
明公主等人,卻竊笑了起來。
他們當然知道,青山秋雨對騎馬沒興趣,所以對馬也不挑剔。這匹老馬是將軍府退役的一匹軍馬,青山秋雨隻是看它可憐,不忍它進屠宰場,所以就騎了出來。
這幾個人一亮相,立即博得了楓城人民的歡呼聲。從他們身上,似乎看到了帝國的希望,他們的風采在片刻間,即征服了無數的男男女女,尤其是那些同齡的男女,紛紛將手中的鮮花,向自己的偶像仍去,期待能吸引他們的注意。
場麵一下子亂了起來,紅衣衛騎兵趕緊擋住,那些企圖衝進來的仰慕者。
明公主臉上洋溢著快活的表情,三位騎士也誌得意滿,他們騎在高頭大馬上,躊躇滿誌,環目四顧,意氣風發。
相比較之下,楓林玉竟顯得有些猥瑣。
按照皇帝的意思,這一次是四大家族共同行動,而且,楓林玉也被冊封為騎士,當然要加入這一行列,以示皇帝與四大家族的親密合作,關係融洽,所以,楓林玉被安排在浪雲的旁邊,兩人位於明公主的左側。
今天他穿白色,因為沒有符合他那種身高的騎士服裝,隻好連夜趕製,質量當然無法保證,尤其是騎士的盔甲,不像普通布料那樣易於裁剪。
一副上好皮質的優秀盔甲,隻是收集材料,就要好幾個月,再加上設計和製作,一般都要半年才能完工。
像青山秋雨這幾個人,身上穿著的盔甲,都是各個家族的珍藏。本來宰相府也有收藏,不過楓林玉身材實在矮小,沒有一副適合他。
連夜趕製的這副盔甲,在用料上隻好省略,多用布料,少用皮質,穿在楓林玉身上,就和普通的劍士服差不多,鬆鬆軟軟,毫無威勢可言,加上他騎在那匹大馬上,還有些擔驚受怕,臉上一副恐慌的表情。
當他一出現浪雲身邊,在三位英俊威武的騎士映襯下,他看上去要多猥瑣有多猥瑣,還一副沒自信的樣子,立即引起一片噓聲,人們紛紛倒豎起了中指,對宰相府的繼承人表示出了極的蔑視。
隻有牟力和北唐靈,在人群裏大聲向他歡呼鼓勵,楓林玉苦笑著,向他們告別。
當使節團開出城門,氣氛達到了最高點,人們紛紛大聲呼喊,也不知道在喊什麽。
躲在車裏的兩位精靈長老,麵麵相覷,同時搖頭道:“隻不過是出使,用得著這樣子嗎?”
那個叫“竹”的精靈,此刻正坐在車轅上,微閉著雙眼,似乎對這熱鬧的場麵,完全沒有感應一樣。
漸漸的,隊伍越行越遠,呼聲漸漸的低了下來。
楓林玉回頭一看,楓葉之都變成了一個小黑點。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忽然覺得離開這座城市,對於自己來說是一個解放。畢竟,自己做的那些壞事,全在楓城,楓城人民對自己有切膚之恨,而生活在一個充滿敵意的城市裏,並不是什麽快樂的事情。
在他旁邊,幾個少年人同樣籲了一口氣。明公主一把抓住頭上的帽子,嗖的一聲,拋到了天上,大呼道:“哈哈,自由啦!”
她飛快的竄下馬背,拖著長長的裙裾,剛跑了幾步,猛然自己踩住裙角,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楓林玉在馬上,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北唐痕跳下馬,拉著明公主站起身來,明公主回過頭來,向著楓林玉瞪了一眼。青山秋雨和浪雲也跳下馬,三個騎士在後麵,拖著公主的裙裾,就像婚禮上的婚童一樣。
公主有專門供她起居的大車,車上還有服侍她的侍女。她鑽進起居車,三位騎士站在車的左右看護——有楓林玉這個“變態”在場,什麽事情都要做得滴水不漏。
楓林玉依然騎在高頭大馬上,他也想下來,不過忽然發現,從這高高的馬身上爬下來,也是很困難的一回事,於是暫時騎在馬上,裝作看風景一樣的四處觀望。
過了好一會兒,明公主從車裏鑽出來了。
她換上了一身紅色的獵裝,這身獵裝,比先前那身宮裝可是清爽多了,腰部束得很緊,肩頭如刀削般筆挺,長長的馬靴在下麵呼應,使她看上去英姿颯爽,但又性感無比,給人一種驚豔的感覺。
三位騎士倒不覺得怎麽樣,他們經常和公主在一起騎馬打獵,這身裝扮也看得多了。楓林玉卻是第一次,看到公主的這身打扮,眼睛立即變直,鼻腔裏熱熱的,忽然想起這個小女人,曾經差一點成為自己的妻子,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來。
這種笑容在公主看來,就變成了**笑和奸笑,她一臉怒氣,揮著馬鞭,指著楓林玉,大叫道:“你這大色狼,又在胡思亂想什麽?”
她作勢要用馬鞭抽那匹白馬,楓林玉嚇得趕緊抱著馬脖子溜下來,他雙腳一踏穩地麵,立即大喊道:“你別胡來啊,這裏可是有很多外人在看著,別丟我們人類的臉。”
隊伍裏還有一百多名的精靈,和幾十個妖獸,明公主代表的是人類,自然不可能在異族麵前表現得太過火,楓林玉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有恃無恐。
果然,明公主悶哼了一聲,歪著頭,不屑的看著楓林玉,又看了看他那匹白馬,嘲諷的說道:“看你這副樣子,竟然還騎白馬,真是可惜了這匹馬。”
楓林玉高高的昂起頭,得意的說道:“我是白馬王子嘛,自然要騎白馬了!”
“嘔!”幾個少年人立即幹嘔起來。
遠處,熊人莫桑過來,詫異的問道:“幾位這是怎麽了?”
幾個人抬起頭來,一看到楓林玉,立即又嘔吐起來。
莫桑看向楓林玉。楓林玉笑道:“我說我是白馬王子,當然要騎白馬的嘛!”
熊人瞪著楓林玉看了一會兒,粗黑的臉龐憋得通紅,忍不住也彎腰吐了起來。
“有……那麽誇張嗎?”
楓林玉不滿的看了看幾個人,牽著白馬,在草地上漫步。
此時正是初春,草芽都鑽出了地麵,眼前是綠芒芒的一片,給人看不到邊境的感覺。這幾天都是淅淅瀝瀝的春雨,所以地麵還有些泥濘,不過雨並不大,並不會影響交通,反而有一種清新的感覺,讓每一個行人的心情都變得大好。
楓葉大草原一直延續到萬丈河,中間唯一的阻礙,是起自楓葉穀的紅灤山脈。
說是山脈,其實不過是草原上的一列矮山,與北地和東南相比,那樣的山是談不上雄偉險峻了。
不過,能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點綴一些這樣的山體,還是很不錯的。而且,十三年前,人類就是在萬丈河邊,依附紅灤山,建立起了紅灤壁壘,北拒妖族,東擋精靈。
要兩天之後,才能看到山脈,此刻,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楓葉大平原那茫無止境的春草。
遠離了楓城人民的視線,公主殿下立即原形畢露,不但拋棄了宮裝打扮,表現得毫無淑女風範,還和北唐痕幾人,在草原上賽起了馬。
對於精靈族們表現出來的詫異,她隻裝作沒看見。名義上的人類使節團團長,此刻完全成了一個貪玩的少女,騎著高頭大馬,在草原上縱橫馳騁。
楓林玉一直想加入他們,但得來的,隻是明公主惡狠狠的眼神。
這幾個人中,隻有青山秋雨,偶爾會對楓林玉笑笑。那種懶洋洋的笑容,一直是他的招牌笑,楓林玉懷疑他根本沒有別的表情。
懷著一絲哀怨,楓林玉羨慕的看著那幾個俊男美女,他們在馬背上,做出各種既驚險又漂亮的動作。那種複雜的操作,常常讓旁觀的楓林玉忍不住大聲叫起來,他自問自己沒那個能耐,所以表情變得沮喪起來。
在熊人莫桑的幫助下,他爬上了馬背,開始最基本的馬術訓練。
熊人身材高大,和坐在馬背上的楓林玉差不多,所以他扶著楓林玉的肩膀,保證他的安全,並不是很難的事情。
每當隊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熊人就會在地上釘一個木樁,然後將馬拴在上麵,繞著圈跑,楓林玉緊緊地騎在馬身上,感受白馬奔跑的速逐漸加快,而當隊伍繼續前行的時候,他便縱馬輕輕跟在後麵。
幾天下來,他已經能熟練的操縱馬匹,並且開始在草原上慢跑,又過了幾天,他已經可以策馬快奔。
騎在馬背上,感受周圍景致飛快的倒退,清風從身旁掠過,楓林玉很快愛上了這種感覺。一直到走出楓葉大草原,除了吃飯睡覺,他幾乎都是在馬背上過的。
看著楓林玉的馬術越來越精湛,經常連人帶馬,化成一道虛影,向飛速的風一樣刮過身邊,明公主興起了比試的念頭。
而楓林玉,也故意在他們麵前,趾高氣昂跑過,似乎是在示威。
“哎,我們來比一場!”明公主終於忍不住,向他發起挑戰。
“好啊!”楓林玉興奮的回應著。少年心性,他早就期待著給她點顏色看看了。
在北唐痕等人的簇擁下,明公主遠遠地跑到隊伍最前頭,隔開了好長一段距離,這樣,就算自己這些人賽幾次馬,車隊也不會很快趕上來。
楓林玉騎馬奔到明公主身前,問道:“我們怎麽比?”
“看到遠方那座小山了嗎?以那裏為中點,誰先跑回來就算誰贏。”
明公主揮舞著馬鞭,搖搖指向前方。
楓林玉點點頭,看了看北唐痕幾人,說道:“就我們兩個比嗎?”
“嘿,就我們兩個,怎麽,你有意見?”明公主譏嘲的冷笑道。
“贏幾個都是贏,幹脆一起都贏了算了。”楓林玉說道。
北唐痕歪過頭去,不屑看他。
浪雲低頭呸了一聲。
青山秋雨幹脆把馬放開,自己躺在草地上,揪起一根草杆,叼在嘴裏,饒有興味的看著楓林玉。
“你先把我贏了再說,蠢貨!”
明公主一帶韁繩,那馬前蹄立起,打了個響鼻,一雙細目,緊緊盯著旁邊楓林玉的那匹白馬,似乎知道就要比賽了,眼睛裏露出野性的光芒。
楓林玉的白馬也不甘示弱,低著頭,用蹄子在地上刨了兩下,脖子上的鬃毛都豎立起來,同樣狠狠瞪著對手。這類寶馬都是很有靈性的。
感受到了兩匹烈馬昂揚的鬥氣,他們的主人也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將馬身並排,兩馬之間,隔了三米距離。
準備停當,北唐痕大喊一聲:“準備,開始!”
如兩支離弦之箭,一紅一白兩道虛影,飛速向前狂奔。
隻從起步來看,就已經分出高下。
明公主的馬術,經過名師指點,在起跑的那一刹那,就已經超過了楓林玉一個馬身。
而楓林玉,幾乎被那匹爆發的白馬甩下來——這馬在北地時,曾是馬中翹楚,奔跑向來是馬中第一,一看到有別的馬要和自己比試,它的野性複蘇,幾乎不用楓林玉怎樣操作,自己就竄了出去。
可惜楓林玉並不懂馬術,馬兒向前疾馳,他卻拉著韁繩往後帶,這是賽馬的大忌,也隻有“馬術白癡”,才會這麽做。
楓林玉沒想到,這馬會如此之快,比他平日裏的最快速,還要快幾十倍,它似乎想要拚命超過前麵那匹紅馬。而楓林玉,坐在馬背上已經有些不穩,驚慌間,他緊緊拉住馬韁繩,害怕自己會掉下去。
這樣一來,狂奔的白馬隻得將頭抬起來,以一個完全不適合奔跑的姿勢向前狂飆,饒是如此,它也能緊緊咬住紅馬身後,與它保持一個馬身的距離。
馬蹄踐踏著草地,泥土紛紛飛揚起來,碎泥帶著小草,被甩在了馬匹四周,兩道馬蹄踩出來的踏痕一直延續到遠方。
很快,在青山秋雨等人眼中,他們化成了一白一紅兩個小點。
片刻後,泥土紛飛,兩道虛影又飆了回來。
幾個人詫異的發現,明公主全身趴在馬身上,似乎與馬融為一體,這表示她已經盡了全力。但更讓人吃驚的是,楓林玉就緊緊追在後麵,還使勁拉著那匹白馬,白馬整個脖子都揚起來了,由於韁繩上帶,嘴唇都翹了開來,露出裏麵又長又白的牙齒。
在接近終點的那一刹那,白馬怒瞪著雙眼,猛然加速——在這類的比賽裏,它可從來沒輸過。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那白馬脖子一甩,向前一個疾跳,和紅馬一起站在了終點線上。同時,隻聽撲通一聲,然後傳來“啊”的一聲慘叫。
“哇,竟然是一起到終點,沒想到楓林玉……”
北唐痕忽然看著馬背上,呆呆的說道:“楓林玉呢?”
楓林玉竟然已經不在馬背上。他們的目光向馬屁股後麵看去,楓林玉就躺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正艱難的蠕動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來。
在接近終點的那一刹那,不服輸的白馬彈跳而起,將楓林玉摔了下去。
白馬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走過來,用鼻子拱了拱楓林玉,大大的馬眼裏,流露出一股責備的神情,似乎在說:“你的馬術太差了,我隻不過一個起跳,你就摔下去了,這事可別賴我。”
北唐痕第一個忍不住笑了起來,接著哄的一聲,幾個人都笑了,笑聲裏既有嘲諷,又有可惜。嘲諷楓林玉竟然從馬身上摔下來,可憐那匹寶馬竟然有這樣的主人。
隻有青山秋雨的笑容,並不是那麽討厭,撇嘴說道:“還不錯嘛,到終點了,才掉下來。”
明公主從馬上跳下來,原地喘息了一會兒,來到楓林玉身邊,用馬鞭指著他,說道:“你認輸不?”
“我的馬,不是和你一起到終點的嗎?”楓林玉耍賴。
“你別裝糊塗啊,賽馬的規矩你懂不懂!”明公主將馬鞭點在他的額頭上,顯然一旦楓林玉再繼續賴下去,她可就要打了。
北唐痕正聲說道:“賽馬,必須要人和馬一起到終點的,你從馬上摔下去,本身就算是失敗了。”
楓林玉不說話了,氣鼓鼓的站起身來,拍了一下白馬,怒道:“都怨你這匹臭馬,要跳高,也不事先打聲招呼。”
“你這人怎麽這樣,竟然這樣對待馬?”明公主幾個人紛紛指責他,連一向沉默寡言的浪雲,也忍不住罵道:“暴殄天物的渾蛋。”
楓林玉自覺表現得太沒有風,臉紅了紅,伸手摩挲著白馬的長臉,低聲道:“你表現得很好,是我沒用。”
明公主點點頭,用奶奶教訓孫子那樣的聲調說道:“嗯,這樣就對了嘛!”
她贏了比賽,又趁此機會教訓了楓林玉,心情大好,臉上出現得意的表情。
楓林玉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嘟囔道:“看你那德性,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你說什麽?”
明公主聽到了他的嘟囔聲,立即怒了起來:“你竟然敢侮辱使節團的團長,按照楓葉皇朝的律法,下級對上級辱罵,酌情處以杖刑和罰款,我要懲罰你。”
“我哪裏有辱罵你?”楓林玉不服氣的說道。
“你說我有尾巴,這不是罵我是動物?”
明公主不依不饒,眼睛裏閃過一絲狡猾的神色,她贏了比賽還不說,又想打他一頓,陰聲道:“你不要找借口,說是你在罵馬匹!”
楓林玉本來是想這樣說了,但被她搶先了,隻得說道:“我當然是在說人,但又不是說你。”
“那你在說誰,誰長尾巴了?”明公主大聲追問,手上馬鞭已經忍不住揚了起來。
“我在說……在說……在說她!”
楓林玉向後遙遙一指,眾人回過頭去一看,熊人莫桑和狐狸精血瞳正走過來。
明公主愣了一愣,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怎麽圓這場戲。”
“血瞳,把你的尾巴給公主看看。”楓林玉對走到近前的血瞳說道。
血瞳那細致的臉孔忽然羞紅了一下,還好這些日子她和楓林玉混熟了,況且是公主想看,也並無不可。她掀起裙子,裙子裏是一件白色的襯裙,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從襯裙的縫隙裏鑽出來,貼在她的臀部上。
她還搖了搖尾巴,證明那是貨真價實的,童叟無欺。
“啊,太誇張了,你不會!”明公主歇斯底裏的大叫起來:“你一個高級妖獸,修煉這麽多年,怎麽還留著一條尾巴?”
“我……我看著挺好看的,就留著了。”血瞳怯生生的說著,有些委屈。
明公主瞪大了眼睛,盯了狐狸精好一會兒,才無奈的轉過身去,低聲罵了一句:“變態!”
青山秋雨、北唐痕和浪雲也都瞪大著眼睛,表情古怪,一副驚詫莫名的表情。楓林玉就想看到他們這副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明公主狠狠瞪了楓林玉一眼,跨上紅馬,揚鞭疾馳而去,青山秋雨三人隨後跟上。
這以後,明公主似乎是放棄了一樣,不再理他,偶爾看他一眼,也是那種“和你生氣不值得”的眼神。
楓林玉幾乎能想像出來,這肯定是青山秋雨的勸導起效了——他這人一向是那種懶洋洋的表情,但實質上卻高傲得有點過分。明公主和北唐痕幾個人,至少還肯和他正麵對抗,而青山秋雨,似乎不屑楓林玉做他的對手。
當然,這都是楓林玉自己想當然,青山秋雨到底是怎樣的人,他並不是很清楚。
幾個人再不理他,又開始在大草原上策馬狂奔。
天高地廣,正是少年們釋放青春**的理想之地。有時候,楓林玉會悄悄地尾隨在他們後麵,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馬術也精進不少。
他的尾隨使幾個少年人很厭惡,他們加快馬速,一會兒就將他甩掉,隻有青山秋雨,慢吞吞的騎著他那匹瘦馬——他簡直不是騎了,竟然躺在了馬背上,半睜著雙眼,看天上那一朵朵飄泊的雲。
楓林玉看著他那副自得其樂的樣子,真擔心他會從馬背上掉下來。有時候,青山秋雨會抬起頭來對他笑一笑,每當這個時候,楓林玉都撇撇嘴。因為,對方那清秀、漂亮得有些異常的臉孔,還有那頎長身材,總是讓楓林玉自卑,同時羨慕。
楓林玉自覺沒趣,便纏住妖族的兩位首領,聽他們講故事。
熊人就不用說了,在楓城的時候,兩人就已經成了好朋友,而那隻狐狸精,這幾天的旅程中也早混熟了。不過楓林玉盡量不去聽她說話,因為她那尖利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的耳朵有些受不了。
就這樣,漫長的旅途中,無邊的大草原上,隻有熊人翻來覆去的幾個故事,陪伴著寂寞的楓林玉。熊人最喜歡講的,是關於魔王的傳說,在所有妖獸的眼裏,魔王是他們心中的神,不由自主的,熊人用充滿崇拜的語氣,講述著一個又一個魔王的故事。
可楓林玉卻對這些故事很反感,畢竟他還是人類,而這些魔王傳奇裏,無一例外的,人類總是充當醜角。
楓林玉更喜歡它講述妖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比如妖族之間的競技比賽、各族之間的恩怨情愁、捕捉兔子的十九種方法、冬季放牧的若幹注意事項、母乳喂養的各種好處等等。
為了排解寂寞,與妖族兩位首領的聊天,讓楓林玉了解到,妖族也是實實在在的普通生命,也需要為了生存而四處奔波,也有它們脆弱的一麵。
並不像楓林玉以前想像的那樣,妖族總是粗魯野蠻的一群未開化生物,它們習慣到人類的領土上來擄掠搶奪,殺人放火。
實際上,每一年,那些高大、強大的妖獸,都有很多,因為寒冷和饑餓而失去生命。在北方的極寒之地,再堅韌的生命,也會遭遇到自然的殘酷。
熊人莫桑說這些的時候,聲音很激動,而狐狸血瞳,眼裏已出現淚光。
“妖族的日子苦啊!哪像你們人類,占據了世界上最好的土地……”熊人感慨的大聲說道,但是另一個人的聲音,打斷了它的感慨。
“上天給每一個種族的機會,都是均等的,就看你有沒有本領去抓住。”
一抹綠色在三人身旁閃了一閃,精靈族少女的嬌小身形,出現在三人麵前。
“竹仙子!”莫桑和血瞳點頭行禮。
竹仙子已經改了女裝,一直攏在頭頂的長發放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但僅僅是另外半張臉,已經讓楓林玉產生驚豔的感覺。他知道精靈族並非**凡胎,他們孕育於自然萬物,追求完美,尤其是這些“花之精靈”,每一個都美豔絕倫。
竹仙子看著楓林玉愣愣的表情,哼了一聲,說道:“妖族境內礦產豐富,土地肥沃,雖然氣候寒冷,但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不管是放牧,還是耕作,養活十個妖族,夠了。
“可你們種族之間對立,各部連年戰爭,互相傾軋、爭奪,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搶奪人家的東西上,卻不懂得團結起來,自己去創造。貧窮困苦,又怨得誰來?還在這裏扮可憐!”
熊人黑黑的臉龐,變得紫紅起來,低下頭作聲不得。
血瞳哼了一聲,眼睛狠狠的盯了竹仙子一眼。
“妖族內部,也會戰爭嗎?這個我可不知道。”楓林玉奇怪的說道。
竹仙子冷笑兩聲,綠影一閃,不見了。
“你們妖族內部,也會打架嗎?”楓林玉推了推莫桑問道。
莫桑尷尬的看了看血瞳,說道:“我們也不是經常打,就是,偶爾有別的族,搶了我們的獵物,我們當然要搶回來,所以就打了……”
“在來之前,你們熊族,不是和狼族打過一場?”血瞳忽然問道。
“別提了,太氣人了。”熊人狠狠的跺了一下腳:“那些狼崽子,貪得無饜,偷走了我十幾頭牛。我帶著兄弟們平了它們七個寨子,這下看它們還敢不敢偷東西。”
楓林玉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心裏忽然百感交集起來:妖族這麽多年來,始終無法發展起來,看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團結,不像精靈族,有一個強力的領導集團。
在妖族,雖然魔王的武力是天下無敵的,但武力並不能推動文明的發展,他需要的是一些能幫助他的人。很可惜,這樣的人,在妖族的曆史上並沒有出現,反倒是曆史並不長的精靈族,有萬花精靈那樣聰明的領袖,他們的發展是飛速的。
楓林玉的心中忽然傷感起來,仿佛妖族的落後,和他有莫大關聯一樣。
在以後的幾天,他的心情一直很落寞。經常一個人騎著白馬在草原上徘徊,尤其是每當夕陽西下的時候,在那半掩半落的日光剪影下,楓林玉的背影忽然寂寞起來。
青山秋雨遠遠看著那瘦小的身影,歎了口氣:“他好像很不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