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營養師

第27章

“我去年春天進來的,做了一年的粗使丫頭,那時零零碎碎地聽過一些,今年春天被師傅收為徒弟後才完整的了解了一些東西,但其實還有很多事我不知道,得等日後慢慢跟師傅學。”

“咦?原來你一開始也做了粗使丫頭啊?我還以為你是直接被收作徒弟的呢?你平時都做些什麽啊?”

“那很多了,藥房的人事獨立於其他各房,裏麵的人不到外麵幹活,外麵的也不到裏麵幹活,裏麵的活兒都是自己幹,新進來的人就都從各種灑掃的活兒開始。方姑姑要求很嚴,門窗走廊必須一塵不染,要求跪在地上擦地,濕布擦一遍再用幹布擦兩遍,確保地麵上看不到一個手印腳印,最好像鏡子那樣才合格。”

香茹聽著有點嘴角抽搐,衛生要求到這個程度是不是有點變態?容姑姑都從來沒有這麽折騰過手下人,她隻要求廚房用過後不準見任何汙漬、地麵上不準看到垃圾和油漬水漬這類東西。這兩位姑姑的衛生要求若是調換一下可能她才不覺得奇怪。

“你就是做灑掃丫頭出身的?”

“嗯,吃了早飯就要做事,不做完沒有午飯吃。不過我這還算好的,做完了活剩下的時間就是自己的,可若方姑姑另外交待下另一種活兒,那多半就有熱鬧看了。”

“怎麽說?”

“雖說我們藥房比較小,各種藥材算下來林林總總也有那麽多味藥,每味藥的數量又多,除了一部分放在藥櫃裏供日常取用外,剩下的都放在倉庫裏。為了確保藥材幹燥幹淨,方姑姑總是要求庫房在天好的時候輪流把藥材拿出來翻曬。但庫房人手不足,我們這些小丫頭就要過去幫忙。”

“這不是很應該的要求麽?”

“聽我說完呀。如果隻是為了翻曬藥材倒沒什麽,這本來就是藥房的本職。可是方姑姑有個整人的惡招,就是她要懲罰哪個宮女的時候,她就會拿好幾種藥材混在一起,叫人重新分揀出來,沒揀完不準吃飯和休息,也不準別人幫忙,否則一塊罰。”

“呃,這也太整人了。她怎麽知道宮女有沒有分揀對?她難道自己來複查?萬一她也沒查出來怎麽辦?混錯的藥裝在一起以後又一起拿出來用,一旦有人吃到了呢?”

“你想的她早就想到了,她才不會拿長得差不多的藥材來整人呢,那樣她找不到別人來做複查,出了事她也擔不起,所以她混在一起的藥材都很好分辨。可是好分辨是好分辨,你架不住量大啊,如果隻是兩三種藥材混合也就算了,她曾經拿了六種藥材混在一起,裝了四個大簸箕,那簸箕是我們專門用來翻曬藥材用的,碩大,躺個人沒問題,光是搬運就要兩個人抬。四個這樣簸箕的藥材量可想而知有多少,那姑娘從下午開始揀,沒吃沒喝沒歇,一直揀到天黑,打著燈籠還要揀,好不容易揀完人也虛脫了。”

香茹聽得背後直冒寒氣,若說容姑姑喜歡打人是肉體暴力的話,方姑姑這種整人法就可以叫作精神暴力了,一個比一個狠呐。

“打著燈籠這能看得清揀麽?”

“最狠的招數就在這呢,她讓藥房櫃上的丫頭們過來,一手提燈籠說給她照著亮,其實她們另隻手上都拿著把戒尺。就是看著她揀,一旦眼花揀錯,那尺子就敲下去。那多疼啊,又不能哭,眼淚弄壞藥材怎麽辦?那幾個丫頭還邊打邊笑,其他人早都避得遠遠的。”

“天呐,想想都覺得可怕,那姑娘做錯什麽事啊?你沒這麽給整過吧?”聽到這裏,香茹已經是毛骨悚然,這方姑姑不但惡劣還變態呀。

“她做錯什麽就不知道了,誰會把自己丟臉的事講給大家聽啊。我運氣好沒被整過,做了半年就調入藥房櫃上專司跑腿打雜。每天早上會有專人清點一遍藥櫃,補充頭天用掉的藥材,等方姑姑簽下單子後我們就去庫房把藥材領來。除此之外各種跑腿的事我都要辦,在那個大屋子裏我地位最低,那些姐姐們喝杯茶懶得走,恨不得叫我喂給她們才好。”

“櫃上的丫頭好囂張啊。我剛還以為要是頭天沒人拿藥,二天就不用跑這趟了呢,原來一天也有這麽多事啊。”

“別以為醫婆是閑職,她們要伺候的人多了,天天要開藥方,櫃上天天要出藥,我那時每天早上都要跑好幾趟才能把藥材補充完。我跟你說,能在櫃上做事的都不是善茬,說好聽點是重任,說難聽些那些櫃上的其實都是白薇的親信,我在那裏做了幾個月,也不知道哪裏讓她們看不順眼,又把我調別處去了。”

“啊?”香茹琢磨,這藥房的內部鬥爭可夠激烈的。

“唉,我們那藥房就是方姑姑的一言堂,除了醫婆能治她,其他人她真不放在眼裏,我現在是醫婆徒弟,她跟我說話才會比較客氣,以前誰不是被她呼來喝去的使喚。”不知幾時,茜草已停了筆,專心與香茹說話。

“看來方姑姑並不比容姑姑好伺候啊。那你又被調哪去了呢?”

“嗬嗬,這次直接就給調到值房去了,當時正好有位姐姐生病離宮,需要替補,就把我調去了。”

“值房好啊,能見外人,比天天在後麵舒服多了。”

“在值房是自由,活一般般,就是每日灑掃,侍奉一下茶水,冬日再多照管一下火盆。隻要能隨叫隨到,一般醫婆們也不管你幹什麽,你在門外頭繡花都行。至於外人我看過有娘娘的貼身婢女來傳話,一身綾羅綢緞,頭上戴金花,可漂亮了,就是人不太客氣,跟醫婆說話都不拿正眼瞧人的。”

“人家畢竟伺候娘娘的嘛。說說你怎麽又成了謝醫婆的徒弟呢?”

“我乖巧唄,天天老實幹活,被謝醫婆看中,剛過了年沒多久就收我為徒,再沒人敢看我年幼好欺負了。”茜草笑得俏皮可愛,露出兩顆兔子牙。

“那你運氣算不錯的了,進來的小宮女都會被收為徒弟麽?”

“不會,醫婆事務繁忙精力有限,不可能收太多徒弟,況且她們本身也會做一些篩選,挑一些資質好的。不過也有表麵聰明實質不怎樣的,怎麽也考不中醫婆,一旦過了十八歲這道檻,最後就隻能在宮裏熬日子了。”

“十八歲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入藥房的上限年齡是十五歲麽?”

“這個知道,但一直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道規定。”

“這個是為了撿漏才設置的規定,為的就是萬一醫婆在別的掌事姑姑手下發現有天分的丫頭好調進藥房學習,但這個條件要求那個人的確有天賦才行,不然結果還是熬日子,隻是換個地方而已。”

“這其實還是跟那個十八歲的規定有關吧?”

“對,十八歲就是考醫婆的上限年齡,過了十八歲就不讓考了,從此就是名普通宮女,五十歲才能離宮還家。”

“為什麽非要設在十八歲呢?醫婆不是二十歲離宮麽,設到二十就好了啊。”

“哎呀你笨呀,女醫館那麽多丫頭,每年通過考試的卻不過寥寥,難道就白白讓你出去麽?當然要留在宮裏做幾年事嘍。”

“哦,原來這樣。”香茹有點明白了,這就像是企業花錢送員工去深造,合同都會規定學業結束回來要在本單位服務多少年才準跳槽一樣,要是沒有回報企業又怎會花錢培訓員工?

“聽你這樣說,那你的壓力大不大?十八歲這道檻其實讓很多人失眠吧?”

“我現在不著急,不過真有差不多到限的天天失眠,說實話,像我們這樣明知有機會出去的,誰又樂意白白在深宮裏熬日子呢?在外麵做個平凡婦人不是更好?”

“啊,你小小年紀挺會說話啊。那你要好好學習才行啊,謝醫婆這麽厲害的人,你可不能丟她的臉。”

“嗬嗬,那是一定的。哎,你有沒有興趣調進藥房?”

“什麽?我?”冷不丁被這樣反問,香茹嚇了一跳,可立刻又下意識的試探,“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怎麽會是玩笑呢,跟你說實話吧,自從你開始負責肖姑姑的飲食以來,我師傅就盯上你了。”茜草湊近香茹低聲說道。

“為……為什麽?”受她影響,香茹也壓低了嗓門,兩人頭勾著頭,就像地下黨接頭似地說起悄悄話。

“因為肖姑姑身體恢複得好啊,你應該不知道,肖姑姑和我師傅情同母女,兩人關係很親密。肖姑姑生病我師傅也很著急的,隻是先前有方姑姑不知所謂的添亂,拿著外麵弄來的補藥打著師傅的名義給肖姑姑吃,要不是師傅檢查過藥包沒有問題不然才不放過她。不過後來方姑姑越來越過分,竟然直接找上師傅要她開藥,那時候師傅也煩她了,就用了猛藥,順便設下個圈套,讓容姑姑占了上風,接著又蹦出了你,你說我師傅能不注意你麽?”

“原來謝醫婆什麽都看在眼裏了啊?”香茹頓覺一陣無力,自己這邊絞盡腦汁費盡心力,不過是在人家設好的套子裏蹦躂而已。

“這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我曾偷聽到過師傅和肖姑姑商量,要不要把你調到藥房,容姑姑脾氣不好,不是罵人就是打人,這種日子過多了對人不好,就當是個謝禮吧。”

“謝禮?哪有拿這個當謝禮的?你真聽清楚了?莫不是哄我玩吧?而且你前麵說了那麽多,我覺得方姑姑更可怕,憑她跟容姑姑的關係,我要進去了不得被她挾私報複死?”茜草突然這番話一下讓香茹心頭一陣激蕩,想急切追問又怕自作多情,隻得繞著彎子套話。

“怕啥?你要是調進去了,我師傅就是你的靠山,方姑姑看你不順眼想整你,也要看師傅肯不肯。她當她是誰?真以為自己是女醫館的二號人物?莫不是忘了自己姓什麽吧?女醫館地位最高的是醫婆,連總管姑姑都是伺候醫婆而在的,她區區一個掌事姑姑她算老幾?幹膩了直接說一聲,好找醫婆們聯名遞書給她換個地方呆著。”茜草很不屑的哼了幾聲。

“噗……”香茹忍俊不禁笑出了聲,趕緊幹咳幾聲做嚴肅狀,可實際上嘴角一直保持上翹姿態,“看來你們忍她也忍很久了?”

“你是不知道,她一直以為總管姑姑這個位子非她莫屬,好像整個女醫館除了她就沒能人似的。但她也聰明,囂張歸囂張,卻從不觸犯醫婆的利益,抓不到她的大錯,所以雖然都煩她,可也沒有理由趕她走。”

香茹突然心中一動,茜草這話似乎意有所指?難道肖姑姑真正屬意的不是方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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