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話 劇變前夜(4)
鐵翔悻悻地繞回前門,同時瞥了一眼停在辦公樓旁邊的兩輛大客車,裏麵密密麻麻黑人白人拉美人正往外下車,尤其是那幫黑人,就算有高矮胖瘦,但都他媽長一個樣,估計黃種人在他們眼裏也不外如是。
早在舊世界時代,東亞沿海地區的養殖技術就走在世界前列,當時的非洲如加納等國,以及太平洋上的黑人島國都派人來抱著學習考察的目的參觀東亞沿海城市工廠,北京奧運會期間,密克羅尼西亞的總統都曾專門來北方沿海養殖地帶觀摩。到了鋼穀時代,全球的交通異常方便,哪怕是三四線的城市,走在街上也能看到各色人種。現如今包括養殖在內的生物基因行業幾乎被電子信息和能源產業壓製得抬不起頭來,逐漸頹廢下去,居然慢慢演化成旅遊度假的經濟形式,所以來參觀的人也不一定都是為了學習養殖技術才來的,更是為了感受一下沿海的特色。
本來在這個環境中呆了幾個月,已經適應了暗無天日的車間,可剛才這麽一驚嚇,喚起了當初的回憶,回到幽暗寂靜的池子間,心底的那層恐懼再度浮起。他癱坐在比目魚的水池旁,沉默了幾分鍾,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麽。
這時又想起來,已經三天沒有刷池子了,再過兩天又是一星期,趕上集體倒筐,兩個活兒碰到一起就費勁了,得早些完成。他按比例調配了一些消毒液,拿著拖把就要下去。
誰料本來平靜的水麵突然咕嘟嘟冒起了氣泡,仿佛這不是池子而是大海,下麵有一座正在蘇醒的活火山。他向後退了幾步,又拔出刀子來。他起碼有一把刀永不離身,就算剛才誤把黑人當成了怪物,也不等於這次就一定也是誤會,謹慎起見,他絕不能把生命當賭注。
水麵忽然跳起一條比目魚來,沒等鐵翔吃驚,比目魚接二連三地跳躍起來,有的甚至落入了海參池,鐵翔趴在海參池沿上,居然看到那些平時吃餌料都懶得張嘴的比目魚開始大口咀嚼起海參來,那一瞬竟有著人類那般醜惡貪婪的嘴臉。
鐵翔嚇了一跳,他不是擔心海參被破壞影響業績,而是覺得相當不對頭。從三年前就開始正式學習水產養殖,出獄後已經拿到了第二學曆的文憑,來到場內幹了好幾個月,對魚蝦參貝都算了如指掌了,從沒見過一向以慵懶和適合喂養而著稱的鮃鰈類魚能有如此瘋狂的變化。
這時比目魚已經接連不斷地跳躍到水池外麵的木板上,鐵翔出於本能本打算去撿起來重新扔進池子,可那魚落了地嘴巴卻仍舊凶狠地一張一合,毫無感情的眼珠愈發向外凸出,顯得猙獰可怖,他又遲疑了。猛然低頭,又看到一條跌得最近的魚正妄圖啃咬自己的腳,好在今天穿著水靴,而不是拖鞋,要不腳趾頭就保不住了。看到這些日夜精心飼養本來已經產生感情的魚和海參,他突然感到湧上一股厭惡,連忙跑回屋子,又裝上一把刀備用,隨即打算跑出去打保安室電話給領導,讓他來定奪,自己收拾不了這局麵。
偏偏這時,不知怎麽著,水泵突然嘩啦啦開始響起來,鐵翔愈發急躁:“怎麽早不壞晚不壞都趕到一起了?”他連忙跑過去,卻發現水泵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隻一米長的海龜,龜殼被撞碎了一小塊,已經死了,但它拚命造成的效果也顯而易見水泵壞了,電閘也跳閘了,車間內一片黑暗。這時鐵翔手裏用來拍打水麵殘餌的魚拍另一端也不知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扯,沒把握得住,就嗖地一下子從手中拽了出去。黑暗中鐵翔根本不敢去確認,也許那又不知是什麽肉食性大魚在等著用自己當晚餐呢。
現在不是去機電車間找電工來修理的問題,關鍵是這明明是深海裏才有的動物怎麽跑到飼養車間裏來了?鐵翔的目光轉到車間外麵的大廢水池,唯一的可能就是排水管外的廢水池,與大海相同,雖然每個工廠都號稱要保護環境,可誰養的動物不喂藥?誰不排放工業廢水呢?可那裏一般也不會有動物接近呀,它們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不可能甘冒生命危險進入對健康有害的廢水地帶……除非是受到了命令?這個想法有些荒誕不經,又不是馬戲團!
想到這裏,鐵翔驟然回憶起當年在監獄裏收看新聞時看到的恐怖事件,大規模的恐怖活動每年最少會發生一兩件,小範圍的就更不計其數了。當初鋼穀董事長兼大宇宙聯合政府總指揮文瑞森先生曾經宣布向已知的四大恐怖組織宣戰,其中之一“自然之子”,就是一幫非洲裔的黑人,他們多半以開辦馬戲團為生,據說能通曉大自然各類生物的溝通方式,從聲音到肢體甚至氣味語言,擅長操縱各種生物進行破壞,甚至組織浩浩蕩蕩的猛獸大軍衝擊市政廳大樓。東亞沿海人口眾多,植被破壞嚴重,基本上已經看不到野生動物了,他們能操縱的唯有寵物和飼養肉畜!這樣的事情在舊世界時代曾發生過一次,鐵翔看過新聞,煙州的寵物大規模反噬主人,動物園的猛獸被放出來後聚合在一起四處傷人,但上麵對這些事諱莫如深,直到鋼穀時代,才真相大白。
他又倏然聯想到半小時前在自己車間的黑人,難道就是他蠱惑了整個車間的魚群?這可壞了……不是市長要和鋼穀生化部的領導來參觀嗎?市長和生化部的哥哥們死就死了吧,馬發他爸爸可對自己照顧有加,一定得通知馬總!那黑人往黑人堆裏一拱,誰也認不出來,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馬上打電話給馬總,可馬總估計看清楚是他的號碼,幹脆不接了,當然,也許是他忙著給市長吹噓自己的海區環境美產量高,總之鐵翔無法聯係到他了。鐵翔又跑到辦公樓,可總經理室鎖著門。
他出門蹬開快散架的自行車就狂奔起來,這裏到保安值班室足有半條步行街的距離,跑到大門口的值班室差點斷了氣,也顧不上喘息一下就砸保安室的門。今天大多數保安都跟著領導去保衛更大的領導了,值班的是個十**歲的年輕臨時工保安,平日裏比較崇拜有黑道傳奇色彩的鐵翔,連忙問:“大肥哥,啥事兒?”
“快!打電話給馬總……他上哪兒了?”
“李董事長和馬總都陪著呂市長呢,還有鋼穀生化部亞洲分部的大領導們,氣勢可足了,在參觀海區呢!”
鐵翔急了,伸出手說:“你把你們主任那個破摩托給我使使!”
“那摩托漏油,拿去修了……”
“那……”鐵翔大膽地說,“我知道你還保管領導新車的鑰匙。單位的大客車,還有李董事長和馬總的公車去接客人了,那馬總自己的‘**’在吧?把車鑰匙給我!”
保安怯怯地說:“這恐怕是……”但他還是有些畏懼鐵翔,拿出鑰匙後惴惴不安地說:“你可別把車弄壞了啊,剛買的林蔭大道,這是馬總的私家車……”
鐵翔一把扯過車鑰匙,跑到車庫,發動了林蔭大道,他水平在荒無人煙的郊區還是勉強能成的,一路跌跌撞撞,把底盤如此之低的大轎車當suv開,五六分鍾後總算趕到了海區邊上,這邊亂石很多,按說這輛車是不適合開到這裏的,果然鐵翔一著急,把油門當刹車一腳踩下,車隨即向前“轟”一聲躍起,眼見就要頂到前麵的巨石上。
鐵翔那一瞬間隻覺得心髒要破胸而出,但時間太過短暫,幾乎來不及回憶美好時光和後悔行為莽撞,能做的隻有閉上眼睛。可車忽然死死地停住了,除了無法違背慣性向前又滑出了一段,卻與巨石仍舊保持一定距離。
鐵翔半天才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他到處看看,卻發現不了原因,隻能莫名其妙地發了陣呆,忽然想起必須快點趕到海邊,又重新踩油門,不知為什麽,車的感覺和剛才不太一樣了,鐵翔也說不出原因,可那車的路線有些奇怪,直到離開亂石堆,他才覺察到這車已經盡可能繞過石塊較大較尖銳的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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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係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