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噩耗
送行的那天,陽光並不明媚,天空中堆積著厚厚的雲層。
雲箏站在城樓上,抱著孩子,靜靜地看著陸行簡和父親一起去往邊境,後麵跟著蜿蜒如長龍的隊伍。
雲箏遙望著這一幕,語重心長地對著尚在繈褓中牙牙學語的雪生道:“你看,那些都是你父親的兵,咱們好好等著你父親回來,好不好?”
孩子不知是聽懂了,還是被這凝重的氣氛所影響,忽然哭了起來。
雲箏眼眶也隨之濕潤,她努力哄著懷中啼哭不止的孩子“別哭”,然而自個兒的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劈裏啪啦地不受控製地落下。
徐氏和小桃站在一旁,目睹這令人心碎的場景,也不禁潸然淚下。
徐氏用手帕擦拭著眼角的淚水,聲音顫抖著安慰:“雲箏,莫要太過傷心,行簡和將軍此去定會平安歸來的。”
小桃也哽咽著附和:“夫人,老夫人說得對,國公爺和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可此刻的雲箏,哪裏聽得進去這些安慰的話語。
她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痛得無法呼吸。
孩子的哭聲、自己的抽泣聲以及徐氏和小桃的哽咽聲交織在一起,在這城牆上空回**。
風悄然吹過,揚起她們的發絲和衣角,卻吹不散這彌漫在空氣中的悲傷。
夜色如同一張巨大的黑色幕布,緩緩地籠罩下來,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變得模糊不清,隻有點點燈火在城中閃爍。
三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就這樣站在城牆上,哭成一團。
直到夜色完全吞沒了最後一絲光亮,雲箏才止住了哭泣,聲音沙啞道:“我們回去吧。”
她抱緊孩子,與徐氏和小桃一起,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回了家。
時光荏苒,一眨眼,春去秋來。
不知不覺,陸行簡和雲清嶸已經去往邊境半年之久。
雲箏每個月都會收到來自邊境的信,陸行簡信守諾言,從未耽擱過。
隻是這年八月處,雲箏遲遲沒有收到來信。
雲箏起初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當是山高水遠,也許路上遲個四五日也很正常。
可是一眨眼,連八月十五中秋節都過了,她依舊沒有收到陸行簡這個月的新信。
夜深人靜時,她翻看著前幾個月,他給她寄的厚厚一遝信,心裏麵充滿了擔憂。
這日夜裏,雲箏躺在**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迷迷糊糊中,她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境。
在夢裏,四周彌漫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昏暗的天空下,她看到了陸行簡。
他躺在滿是鮮血的戰壕內,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血跡斑斑。
那張熟悉的麵龐此刻蒼白如紙,毫無生氣。戰壕內,周遭都是死去的士兵,橫七豎八地堆疊著,令人毛骨悚然。
雲箏猛地從**驚醒,“不要——!!”
她大汗淋漓地從**起來,神情驚恐,聲音顫抖且帶著極度的恐慌,大聲喊道:“小桃,小桃……”
小桃匆匆進來後,看到雲箏麵色驚慌,那模樣仿佛見到了極其恐怖的事物,心裏猛地一緊,連忙詢問:“主子,您這是怎麽了?”
“我剛才做了個夢……”雲箏語氣沉沉。
小桃疑惑:“什麽夢?”
“我夢見子誠死了,他再也回不來了。”雲箏的聲音顫抖著。
小桃趕忙走到雲箏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主子莫怕,這隻是個夢,當不得真的。大人福大命大,定能平安無事的。”
雲箏眼淚當即落下:“我們說好的每一個月都要寄一封平安信,可他這一月的信卻遲遲未寄來……”
“主子別胡思亂想,也許是信使路上耽誤了呢。”
小桃用手帕輕輕為雲箏擦拭額頭上的汗珠:“您要相信大人的能力,也要放寬心,別讓這噩夢擾了您的心神。您要是因此傷了身子,等大人回來,該多心疼啊。”
雲箏卻搖頭道:“你再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送來的信……”
小桃抿了抿唇,心下歎息,“主子,傍晚時分奴婢就已經找過了……或許,或許是大人在邊境太忙了,一時無暇給您寫信?”
雲箏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不會的,他答應過我的,便是再忙,哪怕隻寫一句話,寫下平安兩個字,叫我安心也好啊。”
小桃看著雲箏一臉難過,也忍不住難受:“主子,就當奴婢求求您,哪怕您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小少爺想想啊,如今府中就靠您撐著了,若您拖垮了身體,老夫人和小少爺怎麽辦?”
“這半年來,我除了經營乞巧閣,便一直等著他的消息。如今沒了他的消息,叫我如何能安心……”
半年前陸行簡送她的那間鋪子,如今喚作乞巧閣。
在陸行簡離開京城的這些時日,雲箏為了不去胡思亂想,努力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除了照顧孩子和徐姨,處理府中大小庶務,還騰出時間將乞巧閣打理得井井有條。
忙碌,的確是慰藉寂寞的一味良藥。
看著燭火下小桃憂心忡忡的麵孔,雲箏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淚,哽噎道,“你和母親都叫我放寬心,不要去想這些事,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親,如今人在戰場,凶險萬分,我怎麽可能真的做到不去想?”
“一想到他有可能會在戰場上出事,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了覺,這大半年來,我每個月都靠著這些信支撐著……”
聽到她的啜泣,小桃訥訥道:“沒想到主子您對大人竟這般情深義重……”
雲箏扯唇不語,隻雪白頰邊又滾落了一滴淚。
小桃見狀也為之動容,握著她的手道,“主子,那奴婢明日一早,再去各大驛站問一問。”
雲箏看了眼窗外沉沉的夜色,無奈頷首:“隻能如此了。”
次日,陽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地上。
雲箏一整夜被噩夢所困,幾乎是反反複複地醒來,她緊閉著眼睛,用力揉了揉有些頭痛的腦袋。
這時候,小桃幾乎是狂奔著衝進屋內。
看到小桃進來,雲箏眼睛裏瞬間燃起一絲希望:“怎麽了?是不是找到信了?”
“主子,不好了!”
小桃哽咽地出聲道,“大人……大人他……不在了!”
雲箏麵色一變,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嘴唇顫抖,一字一句地追問:“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
“我聽邊關傳信的人說,大人戰死了!”小桃淚流滿麵,聲音破碎。
雲箏愣住了,死死地盯著小桃,不敢置信:“怎麽可能?他好端端的怎麽可能會死,一定是假的,你再去問,是不是弄錯了?”
她的聲音幾近嘶吼,情緒幾近崩潰。
“奴婢已經問了好多遍了,那送信的人的確是這麽說的,現下消息已經傳到宮裏了!唯一慶幸的是,國公爺平安無虞……”小桃泣不成聲,身體也因為極度的悲傷而顫抖著。
雲箏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轟然倒塌。
一顆心仿佛被無數把利刃狠狠地絞著,痛得無法呼吸。
怎麽會呢?
他明明答應了她,會平安歸來的。
騙子,陸行簡是個騙子。
傷心欲絕之下,她再也撐不住,雙腿一軟,直直地倒在地上。
“夫人!”
小桃驚恐地大喊,連忙伸手去攙扶雲箏,朝外大喊:“快來人啊!”
--
大夫來的時候,雲箏已經昏睡了許久。
看完之後,說是因為情緒起伏太大,一時氣血攻心,這才暈厥,須得好好修養幾日。
徐氏送走大夫後,擰眉走到床邊,看著淚流滿麵的小桃,“我都說了,邊關的事情不要告訴她,你不知道月牙兒一聽到子誠的事就會難過嗎?本來她的身體就不好,先瞞著她不行嗎?”
小桃哽咽著說:“奴婢也不想的,隻是昨晚主子做噩夢驚醒,一直說大人出事了。奴婢實在不忍心看她這麽難過,所以才去……”
徐氏看著床榻上麵色蒼白的雲箏,心裏也難受無比。
從沉默良久,她沉沉歎了口氣,“罷了,現下最重要的是她醒來之後要怎麽麵對……”
小桃抹了一把眼淚,道,“主子她很堅強,應當不會被這件事情打倒的。再說了還有您和小少爺在,她總要為你們考慮的。”
徐氏聞言,心裏愈發難過:“她若真的像你說的那樣,能夠想明白,那我也能安心了。倘若她……”
徐氏咬唇,一時不忍心說下去,好不容易壓下了心頭的悲慟,她抬手重重按住了小桃的肩膀:“你是她一直以來最信賴的丫鬟,這些日子你就陪在她身邊,千萬不要讓她做出傻事!”
“奴婢知道了。”
小桃忙不迭頷首,默了片刻,又忍不住紅著眼眶問,“不過,大人真的戰死在沙場了嗎?”
徐氏歎息了兩聲,垂下眼簾,半晌沒再說話。
聽到徐氏的歎息聲,小桃也繃不住,再次落下淚來。
剛好這個時候,**的雲箏已經緩緩醒來了。她坐起的時候,看到了徐氏和小桃。
“你們怎麽都在這,不就是暈倒了嗎?至於哭成這樣麽。”
雲箏蒼白著一張小臉,神情倒是格外的平靜。
小桃驚愕,擔憂道,“主子,您現下感覺怎麽樣?頭還疼不疼?要不要奴婢去把大夫叫進來?”
“不用了,一會兒乞巧閣還有些生意要談,你隨我一起去!”雲箏艱難地從榻上爬起。
小桃見狀,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連忙拉住她,“主子,您是不是忘記什麽重要的事了?”
雲箏愣怔了片刻,神色呆呆地,似是在回想著。
好半晌,她眨了下眼睛,失了血色唇瓣扯出一抹勉強的弧度,“不就是子誠出事了麽,沒事的……這個家還有我,我能穩住這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