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你,好不好

第40章

第34章

羅依然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蹲在路邊,向前看看行來行往步履匆匆的上班一族,抬頭望望高架路上一排的車水馬龍,等著拖車來幫我把車拖走,等著交警來做事故鑒定。

她說:張揚,我們回國了。

我在原地愣了挺久,笑了一聲,說:你們還知道回來啊,倆叛徒,出去五年了都。

她說:回家了,要不要一塊來聚一聚?

我說:行啊,正好我有年假沒休完。

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我說:有什麽事直說,吞吞吐吐的,我一把年紀了,什麽打擊扛不住,世界末日了也能淡定躺下。

她說:等你回來再說。

我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麽,笑著說:好,我手邊還有點急事,等回家和你說。

掛了電話,看見對麵出租車的師傅黑著一張臉,“我現在還要去載客,小姐。”

我咳了一聲,“師傅那我先賠你吧,就蹭了一下車尾,你看也就脫了點漆……”

他開始用上海話:“小姐,@#¥%。”

我扶額道:“300,300怎麽樣?”

他極勉強地點了點頭,上海話又講了一段。

我拿錢給他的時候說:“師傅你看能不能寫個收據啊,我好給車險公司做報銷。對了,您的電話也寫一下吧,好做核實。”

他把收據遞給我的時候,用國語做了個很到位的點評:“小姐,我一看你就不是第一次。”

從汽修廠折騰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半鍾頭。

我給周子良掛了個電話,電話通了,可見他已經下了飛機。

周子良一副等著人侍候的聲音問:“張揚,你在哪呢?我找了一圈也沒見著你。”

我說:“你等著我啊,我馬上就到。”

他狐疑地問:“張揚,你不會是還沒出發吧。是誰說買了輛新車,要來接我顯擺一下的?”

我說:“周總,你稍安勿躁。我真的就到了,高架上堵得不得了啊,這樣,我現在下車,打個出租來接你。”

周子良還挺得意:“那行,我在航站樓的咖啡館裏等你。”

我說:“好,別急啊。周總你慢慢喝茶。”

掛電話前,聽見周子良驀然醒悟:“等等,張揚。我問你,你這高架上堵,你打個車就不堵了?你說清楚,你現在到底在哪?”

見到周子良的時候,他旁邊的桌上擺了三杯喝完的咖啡。穿了件黑色銀條紋的西裝,很成功人士的在那把姿態端著。

我不得不說,近年來每次見周子良都會“晃瞎了我的狗眼”的感覺,一次比一次有氣質,一次比一次裝X。

我笑著說:“周總,恭喜回國啊。”

他看了我一眼說:“張總,你是不是跑錯機場了,你知道我今天是在虹橋嗎,你是奔浦東去了吧?”

我嘿嘿地笑:“我路上出了點事。你這美國考察了一圈就這麽有氣質,你那公司要打算美股上市,算我個發行價吧?”

他笑笑說:“行了,帶我去觀摩一把你的新座駕?”

我有點窘,別開臉說:“剛路上剮了,送汽修廠了……”

周子良默了半晌,凝重地看著我說:“人還在就好。”

周子良仗著自家豐厚的資源,手頭的公司辦得越來越紅火。這次打算在上海設辦事處,所以一本正經地來上海考察。

領著他外灘南京路城皇廟轉了一圈,時間已經不早了。

我問周總是不是要去有上海特色的本幫菜飯館用膳。

周子良想了想,歪著頭問:“這旁邊有什麽大學沒有?”

“嗯?”

“去大學旁邊找個大排檔吧。”

複旦旁邊的小飯館很多,個個都燈火通明生意興旺。我看著這些半夜出來覓食打牌吹牛胡侃談情說愛的大學生,覺得自己老得像棵古木似的。

男人是越老越有魅力。

周子良在這一坐,就能看見旁邊桌子上的姑娘不住地看他。

我倆閑聊了聊近況,隨口問他:“你和你家小詩現在什麽狀態?”

周子良目光放在店外,無意地掃了掃行來送往的女同學,唇角漫不經心地勾了勾。

我拍了拍他:“你讓我帶你來大學城就是泡妞來了?”

他歎了口氣,扶著額頭說:“人要和我分手。”

“你可以啊周子良,馬上要奔四的人了,還戀愛談得跌宕起伏的。”

他不置可否,轉頭問:“我說張揚,你們女人是不是特著急結婚?”

我一筷子狠狠地敲在他腦袋上:“你說呢?30歲不恨嫁的那還是個人嗎?”

喝了口水我就開始教訓他:“不是我說你,這幾年你倆前前後後掰了多少次。最早的時候我問你對劉小詩是不是認真的,是哪個孫子指天發誓哭天搶地說這次一定是認真的?”

周子良一臉茫然:“我什麽時候指天發誓了?哥們怎麽可能做這麽丟份的事?”

我說:“你愛怎麽玩怎麽玩。劉小詩踹了你絕對是明智的。”

他咬牙說:“張揚你給我留點麵子,誰說是她踹了我?我們倆也就是各自冷靜冷靜。”

我得知周子良有了除羅依然之外的女子交往對象是在四年前,我也一直後悔沒有和這個魅惑狂狷的男子深度地聊一聊內心情感,就放他出去禍害人間。

他那時候的交往對象是劉小詩,我們初中校友。兩人相處半年之後分手,此後周子良並沒有在探尋馬克思主義愛情思想的道路上止步不前,和劉小詩分手與複合的頻率高於我國發改委上調油價頻率。他們之間的分分合合在我們外人看來是撲朔迷離,但都基本符合一個中心思想:每次都是小詩把他踹了。

其實這麽多年過去了,大概還有那麽幾個人會依稀記得那些情動、懵懂和倔強,胸中熱血沸騰,眼角微微濕潤的時光,比如我。

我不想去苛責周子良什麽,因為我知道他不能全心去愛的原因。

“我說張揚……”

“我說周總……”

我倆同時開口,麵麵相覷。

我搖搖頭,笑著問:“你是不是也聽到什麽風聲了?”

周子良歎了口氣,單手撐額,瞟著不遠處青春靚麗的女學生,兩眼放光:“這塊地兒不錯,美女紮堆啊。”

他興致盎然地說:“學生妹看著就很有味道。”

我拉著他走人:“你別在我麵前裝了。誰都知道你有賊心沒賊膽,今晚下榻何處?”

“別急著就回去啊。我還打算去新天地喝兩杯。聽說那洋妞多。”

我說:“昨天小詩還給我電話,問你近況何如。”

周子良微微變了臉色,身形明顯一僵,試探著問:“她能問我什麽?”

“問你龍體是不是抱恙,近來是不是欠收拾。她讓我捎個信兒給你,今年她一定嫁人,請你不用費心。”

周子良神色有異,還跟那裝大爺:“她要能嫁出去,犯得著等到現在麽?你也替我捎個信給她,我絕對不費心,祝她早結早超生。”說完,大步往前走。

恰逢端午節,申請了五天年假,回成都赴約。

那天我們約在七中旁邊的咖啡店,我到的時候,在門口偶遇了周子良。

他看見我很尷尬,臉朝上一副“裝作我不認識你”的樣子。

我不禁笑道:“周總,你來這考察工作?”

周子良別開臉咳了兩聲,“老同學嘛,這麽久了,難得大家都在可以聚一聚。”

我打趣他:“上回見你,你不是說最近忙得快趕上國務院總理了麽?怎麽,特意趕回來?”

他不語。

我推開門往裏走:“嘖嘖,不知道小詩現在在哪啊?”

咖啡館裝飾得很清新,門上掛了串風鈴,有“叮鈴鈴”的聲音。

周子良壓低了聲音,不自在地說:“在哪啊?”

“不知道啊,好像帶了個男人回家見家長吧。”走到前麵,腳步不由地一滯。

桌邊坐著兩人。

我很久沒有見過林佑了,他的側臉看上去很柔和,手指擱在咖啡杯邊,側目看著窗外的校門,那裏有結伴的學生背著書包進出。

羅依然起身說:“你們來啦。”

她把頭發減了,很清爽,朝我和周子良微笑了笑。

周子良也微微一愣,再拉了把椅子坐下。

林佑轉過臉來的時候,我覺得他的輪廓有點陌生,較之四年前漠然一些。

手摩挲在杯沿,我等著羅依然開口。

她對周子良微笑:“很久沒見,最近好嗎?”

我感覺周子良的嗓音有些發緊,他笑,笑得並不好看:“挺好,正好家裏有點事,這兩天就回成都了。你……們這次定下來在哪?”

林佑接過他的話:“在香港,現在住在灣仔那邊。”他的目光掃過我,淺淺地微笑。

他繼續問周子良:“你呢?”

周子良愣了愣,“也快了吧,劉小詩,你們知道吧。”說完,他餘光掃了掃我,示意我識相點。

羅依然眉尖輕擰,似在努力回憶,低聲問道:“哪個劉小詩……”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印象。”

“她和我們初中一個學校的。”

“……”

“……是不是那個你初二抱錯的那個?”

“咳咳。”

“周子良你是不是早就有那心思了啊?”

“別胡說,我真的是抱錯了。”

“就是,他那時候要抱羅依然來著。你說是吧,周總?”

“張揚,你能不說話麽?”

“不能。哎,這麽久了我一直想問,你那天晚上到底在想什麽啊,你就算是和她說句話也知道那不是羅依然啊。你那麽驚天動地的表白,居然沒和人姑娘對上一句話?”

“……張揚,你這樣有意思麽?”

“挺有意思。”

“所以周子良,你倆就是抱一抱然後定情了?”

“誰年輕的時候沒犯點錯。林佑,你那時候在籃球場也抱錯了吧,我看那時候張揚都驚呆了,下巴差點沒掉地上去。”

“你非要和我算舊帳是吧?”

“我說林佑,你那時候是不是打算抱郭銳啊。我看他和張揚看上去還真差不多。”

“……咳。”

“……周子良,咱倆出去單挑吧。”

之後大家談了什麽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我隻能記得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在桌上留下一道一道光圈,似乎有身影騎著車走過這一圈一圈的時光,他們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嬉笑,也好像就在窗外不遠的校門口。

咖啡館兩側牆上貼著斑駁的照片。

角落裏放著一架留聲機,有歌聲緩緩流淌:

午後的悶熱的窗外的一場大雨

讓我們看見了以前的自己

把時光倒轉回那一季

後來的你,喜歡了誰

後來的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