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啼痕間舊啼痕(一)

鄴純仁談及米芾的書法頭頭是道，也是一個才情極高的女子，許淼淼頗有遇到知己的感覺，自然地接話道，“妹妹也是這樣認為的，這《虹縣詩卷》輕重緩急，節奏感極強，用墨則幹濕濃淡，渾然一體，得天成之趣。姐姐翻看它的起首那句‘虹縣舊題雲快霽一天清淑’，雖然隻是短短十一個字，但是一氣嗬成，筆雖幹而不散，實在是難得的佳作。”

鄴純仁果真翻看了，口中讚同道，“的確如妹妹所言。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有提及米書晚年一變，有冰寒於水之奇。皇帝詢問書法，米芾自稱自己是刷字，明裏自謙而實點到精要之處。這《虹縣詩卷》正好體現了他用筆迅疾而勁健，盡興盡勢盡力。具有痛快淋漓，欹縱變幻，雄健清新的特點。”

這兩人來了興致，從米芾的書法又順帶提到了黃庭堅、王羲之同顏真卿等人的字體，不一而足。茗瑤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她們，以前她隻知道許淼淼同劉曦是書癡字癡，時常秉燭夜談。如今見到這番光景，就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許淼淼同劉曦一樣。

不覺間天色已經深了，星子如稀疏的雨點，點綴於漆黑的天幕，一輪冰月當空懸掛。柔和的月光從白紗窗裏透了進來，這兩人同時看向窗外。

“不覺已經這麽晚了。”鄴純仁言語裏略有悵意。許淼淼也同她是一般心緒，“今日與姐姐一談酣暢淋漓，不過天色已晚，妹妹也要走了才是。今後若是得空，妹妹一定會時時前來。”

鄴純仁點了點頭，也知道不能再留她，道“隨時恭候。”

許淼淼這站起身，對她施了一禮，“如此妹妹就告退了，姐姐就請留步吧。”

“那我也不送你了。”鄴純仁聽了也不多作推諉。許淼淼走出祁壽殿，見到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抬肩輦的宮人早已經候在那裏了，兩邊的宮女手上都提著明瓦燈照明。

茗瑤扶著她上了肩輦，也貼在她身邊走著。

傳過紫竹林的時候見到月影下鳳尾森森，聞得龍吟細細，身上不由得有些膽寒。想來茗瑤也同樣感覺到了，抬頭對許淼淼說道，“小姐感到涼的話就用錦衾蓋著吧。”

許淼淼借著月光一看，果然見到一床棗紅色的錦衾，於是蓋在了膝上。

正走著呢，忽然吹來的風竟然將明瓦燈吹滅了。宮女還來不及掏出火石，冷不防肩輦一歪，許淼淼身子穩不住倒了下去。茗瑤反應極快，月光下見到她落了下來，一把就把她抱住。兩人一起摔到地麵上，底下的茗瑤一聲痛呼。

“修容！”明瓦燈已經點上了，宮女和抬肩輦的太監見到許淼淼摔在地上都顫顫巍巍跪了一地。許淼淼沒空打理她們，從茗瑤身上起來，著急問道，“茗瑤，傷到哪裏了？”

“背疼。”茗瑤倒吸了口冷氣，許淼淼扭過頭看向後麵愣住的宮女喝道，“還不把燈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