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死死原皆幻(二)

許淼淼虛笑，她當初又何嚐沒有死腦筋過？可是後來再一想想，自己如果因為那些小事就疏遠了軒轅澤，豈不是親者恨，仇者快？

用過晚膳之後許淼淼等著軒轅澤過來的時候趁機作起畫來，紙上勾出亭台水榭，芭蕉碧濃，櫻桃紅透，依稀還是舊時光景。末了拿了支狼毫起來，揮筆寫下一首歌謠，道是“樹下分食櫻桃，嫣紅嫩紫憑儂挑，非郎偏愛青澀，為博阿妹常歡笑。”

這時麵前有一方巨大的陰影投下，許淼淼擔笑不語，聽著軒轅澤把畫上的歌謠念了一遍。

“樹下分食櫻桃？淼淼是想要和誰分食櫻桃？”

許淼淼擱下筆，轉身看著軒轅澤。他穿著一襲黑炮，身材修長，儀態從容。就那麽閑閑地站著，恂恂儒，安靜平和中，自然透出凜然風骨，令人不敢輕褻。

“臣妾要分食櫻桃的人，自然是皇上。”

軒轅澤低聲一笑，“你所寫的是彥謠嗎，有幾分俏皮。”

“這是京中少年男女常常吟唱的，臣妾小時候聽過，因此就記了下來。”

近眼看他眼瞼下方有些青色，許淼淼知道他必定是累極了，當下伸出手，輕柔地扶到他臉上。軒轅澤也很是喜歡她的親昵，唇角都翹了起來。

“皇上餓了沒有，臣妾讓人去準備皇上喜歡的海棠糕、桂花熟藕、糖油山芋吧。”

“不急。”軒轅澤拉住了她想要撤回的手，柔聲道，“朕今夜留宿在真龍殿。”

許淼淼莞爾一笑，“好。”

軒轅澤牽著她的手往紅木嵌大理石的圓桌走去，兩人相依坐下，軒轅澤開口問道，“你今日讓宮人找林公公，說是有要事要見朕，是什麽要緊事？”

許淼淼臉上笑意微斂，烏黑的眸子直視著他，坦言道，“今日臣妾和鄴姐姐等人在禦花園的時候偶然聽到幾個宮女碎嘴，說是周維莊宮裏走水時有人撿了一樣東西。臣妾覺得有些奇怪，就讓人把那東西拿來，結果發現……”她一頓，“還是讓皇上自己看吧。”

說完拍手讓紅鸞把鐵罐子送了進來，許淼淼打開，拿出那封信雙手奉到軒轅澤麵前。軒轅澤抽出信紙大致看了一遍，再看完信後臉色瞬時沉了下來。

“這裏麵牽涉到儒音帝姬的生母虞美人，臣妾和鄴姐姐不敢妄斷，就想著讓皇上處理。”許淼淼看著軒轅澤的神情，曼聲道。

軒轅澤把信放下，“虞美人和周維莊有關聯，的確是有些出乎意料，不過這也不能說明就是她讓周維莊害的你。”

許淼淼道，“臣妾也是知道，隻是擔心這信也被其它宮人看到了。要是傳出什麽閑言碎語，對虞美人的清譽也是不好的。”

軒轅澤頷首，“你說的也對。”

又道，“朕明日就讓裴延鈞去查，你放心，不管是你，還是虞美人，朕都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臣妾相信皇上。”許淼淼笑不達眼底。

第二日鄴純仁到許淼淼殿裏來的時候兩人就說到這事，許淼淼道，“皇上甚至沒有想到可能是虞美人害我的。”

鄴純仁一點兒也不意外，她的額發被汗濡濕了一抹，烏黑貼在額頭上，她撲著素紗團扇，恬淡道，“皇上雖然賢明，卻是男兒身，是不如咱們女子細膩。他瞧不出你我的心思也好，免得閑氣咱們齷齪。”

許淼淼低首，“我隻是擔心，這事情最後查著查著，又斷了線索。”

茗瑤在一邊用小銀勺子挖了西瓜出來，那銀勺子做成半圓，挖出來的瓜肉鮮紅渾圓一顆，盛在雪白的瓷碟子裏，十分可愛。鄴純仁拿銀簽子簽了一顆，遞給許淼淼，見到許淼淼接過了，方才道，“你不用擔心，這事兒不然不會就這麽算了。皇上就算不因為你，也因為你肚子裏的孩子。謀害後妃和皇嗣是這樣大的罪，想來太後也是讓皇上要徹查的。”

她說到這裏，許淼淼便想起來前兩日和太後散步時太後說過的話，揣摩了下語言才對鄴純仁道，“太後似乎十分關心姐姐。”

鄴純仁抬眸看她一眼，“太後問我什麽了？”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許淼淼還是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太後說，姐姐若是當年有皇嗣的話，也不會想現在這樣子。”說完細細看著鄴純仁，怕她不快。

鄴純仁神情自始自終都是淡淡的，許淼淼說的話並沒有讓她臉上掀起一絲波瀾。見到許淼淼目光裏有些擔心，她輕輕道，“你不必擔心，這事我早知道了。現在賢妃和淑妃坐大，兩人分庭抗禮。不僅有後宮的瓜葛，還盤枝錯根地和朝廷的勢力有關，太後瞧見妹妹你溫柔賢淑，家中許大人也是廉潔清政，必然是想讓你插到二者中間，以作平衡。”

她果然字字珠璣，全中靶點。

“而太後在你麵前提到我，想來也是因為我們兩私交甚篤，才想通過你來勸我。你說是也不是？”

許淼淼沒話回她，因為事情的確和她說得一樣。

“可是太後並不清楚，鄴姐姐你已經關上了自己的心門。”她默然許久後才道。鄴純仁對她露出歡顏，“這件事皇上一點錯也沒有，我和你的不同，隻有一點，就是皇上愛你，可是皇上並不愛我。”

“當初進宮的時候我也曾那麽炙熱地愛過皇上，可是從那場落水之後我才清楚，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皇上對我和別的女人的不同之處隻是因為我善舞，隻是因為我才情高。他對我的好並不是因為那人是我，相信妹妹你也明白，我這樣的人，最不願的就是我將真心付出，那人卻不回我以相同的感情。後來我也就變得淡薄了，因此太後的心願，怕是再難成真。”

“鄴姐姐。”半晌之後許淼淼才再度開口。

鄴純仁的手搭在許淼淼的手背上，“我希望你明白，現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對當年的事情不甘。我再沒有別的想法，更不會做傷害你的事。因為我知道，和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相比，真心實意的姐妹來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