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陰虛熟徹天香(七)
牢中四麵石牆逼仄,任憑外麵天光大開,此間卻無丁點光線泄露,唯有牆角處一個火盆裏烈火正旺,嗶剝作響。地麵鋪了幹草,一人絹袍一身緋紅背靠石牆坐於幹草之上,閉目垂眼,怡然入夢。非但無半分鋃鐺階下囚的落魄,倒有幾分出塵脫世眠竹蔭的安逸。
聽到自遠方而來的腳步聲,那人雙目打開,竟是清澈非常,無丁點初醒之朦朧。
軒轅澤走到牢前,靜靜地打量著麵前的男子。看到他泰然若謹地與他對視,軒轅澤緊繃著的臉也緩和了些。
“高湛……”他慢慢開口。
高湛應了一聲,閑閑問道:“皇上有什麽事要問草民?”
“你可不是什麽草民,你是平元帝的公子,也就是皇子。”軒轅澤開口,免不了有幾分諷刺意味。
高湛懶洋洋看他一眼,從幹草上挪了個位置,“皇上難得會到這陰寒的監獄裏來,如果隻是為了諷刺草民兩句,未免太過費心了。”
軒轅澤薄唇抿著,目光膠著在他身上,片刻後方問道:“你可知道,有一女子為了你,竟然想要行刺朕?”
高湛一聽,眼光一寒,“慎兒?”又從地上站起走到牢房前,急問道:“你把她怎麽樣了?”
軒轅澤退後兩步,神色淡淡地看著高湛,並不說話。
高湛像是明白了什麽,麵上諸多表情一一閃過。他無力地一笑,合上眼,“你既然已經這麽說,她必定,是沒有什麽好結果的。”
軒轅澤看著有些傷痛有些後悔甚至是恨的高湛,想起武行莞。和她比起來慎兒是幸運的,至少她舍命所為的人一顆心裏有她。至少高湛對慎兒表示關心,可是武行莞,直到最後臨死之前,她也沒有從軒轅定那裏得到一絲一毫的真心。
“你是一個將相之才,如果你能保證今後效忠朝廷,朕不僅可以放了你,還可以給你封官。”
聽到這話,高湛笑著睜開眼睛,“你囚禁我父,害死我愛的女人,我怎麽可能給你的朝廷效忠?”
“這些都是他們罪有應得的。”軒轅澤語氣淡淡說道。
“罪有應得?”高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就算我父造反,慎兒一介弱女子,又有什麽過錯?”
“這麽說來,你是寧可關在這裏了?”軒轅澤攔住他的話,眉宇裏有幾分森冷。
高湛拂袖轉身,“我輩豈是認賊作父?”
軒轅澤冷笑一聲,“好,朕就留你在這天牢,天荒地老。”
第二日是個晴響的天,許淼淼坐在涼簟上午睡,陽光自明亮的冰綃窗紗透進屋裏,此綃薄如蟬翼,色澤質地透明如冰,翠寒堂中因這透亮顯得格外窗明幾淨。宮外忽然傳唱“皇上駕到”。她慌忙睜眼正想要下榻,手已經被人握住了。
“皇上。”許淼淼驚異地看著已經出現在麵前的軒轅澤。軒轅澤今日顯得誌得意滿,朗朗道:“淼淼,你父親已經回京了,現在正在往宮裏趕來。”
“真的嗎?”許淼淼一喜就要從榻上躍起,驚得軒轅澤急忙扶住她。
“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怎麽還怎麽莽莽撞撞的?”
軒轅澤半是抱怨,半是關心道。許淼淼亦是一笑,在他的攙扶下起身。
“這次大皇子回來,想必也成熟了很多吧。”
軒轅澤的臉上出現為人父的慈祥笑容,“這次朝廷能夠剿滅汝南王一夥,子規拿到了黑火藥配置的配方,實在是功不可沒。”
“老百姓都說虎父無犬子,皇上當年也是英勇,如此大皇子亦是毫不遜色。”許淼淼開口誇讚著。兩人兩手緊扣,慢慢往殿外走去。果然沒一會兒遇到了匆匆趕來、滿臉喜色難掩的林公公,他打了個千兒道:“恭喜皇上修容,大皇子和許大人已經到了禦書房了。”
軒轅澤許淼淼相視一笑,繼續往禦書房走去。
禦書房
聽到外麵宮人的傳唱,軒轅子歸和許彥平已經知道了軒轅澤和許淼淼的到來。
“兒臣見過父皇。”
“臣許彥平參見皇上,見過許修容。”兩人皆是行禮。
“平身。”軒轅澤走到軒轅子歸麵前看著他,見到他一身黑袍,比起離宮之前黑了和精瘦了很多,反倒顯得有男兒氣概。尤其是他眉宇間的英氣,足夠眩目。軒轅澤一時感到欣慰,伸手拍在他肩膀上,“回來就好。”
軒轅子歸亦是回以一笑,扭頭往許淼淼看去,見到她一身玫瑰色輕衫,腹部胎兒已經十分顯形了,眼神一暗。
許淼淼隻是看著麵前的許彥平,並沒有注意到他。快有幾個月的時間沒有相見,上一次許彥平與她相見之時,她尚且還沒有身孕。可是這一次回來,她肚裏的孩兒不久後都要出世。許淼淼看這許彥平,見到他憔悴了些,好在還是頗為硬挺的樣子。
“父親清減了不少。”半晌之後,她才怔怔開口。
許彥平微微一愣,“修容費心了。”
“父親可是有修書給府裏的人?”許淼淼挽了金線曇花披帛,再度開口。不知為何,看到許彥平發白的兩鬢心裏升起一股酸澀之意。
平安歸來就好,不管怎麽樣,他是好好地回來了。
許彥平見到她已經有了身孕,也不是沒有感喟,隻是礙於軒轅澤在場,不得不恪守君臣之禮,道:“臣還沒有來得及修書,便已經趕回來了。”
許淼淼頷首,“待會兒女兒出去,就為父親修書一封。”
說完許淼淼溫婉一笑,“此次能看到父親平安歸來,整個府上必然也放下心來了。”
許彥平不知如何回答,隻有啞然。許淼淼這才憶想起這是在禦書房裏,她偏過頭對軒轅澤歉然一笑,“臣妾失儀了,皇上同大皇子和父親定還有要事要談,臣妾便先告退了。”
軒轅澤頷首,對林公公吩咐道:“好生照看著許修容回去。”
林公公連忙點頭,許彥平見到軒轅澤對許淼淼這麽上心,也寬慰不少。
說完猛一揮手,對禦林軍喊道:“來人,把九王爺軒轅定拿下,暫且關押在大理寺大牢,聽候朕的發落!”
這話滿座皆驚,軒轅定本是功臣,結果卻因為這個女子一下就變成了罪人。
馮品長起身道:“皇上,這樣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軒轅澤看他一眼,禦林軍蜂擁而上。
“皇上果真是識時務的俊傑。”軒轅定麵上一絲冷笑,鬆開慎兒的手把她往前一推,軒轅澤伸手扶住慎兒。
“本王自己走!”軒轅定不再看禦林軍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皇上。”淑妃也是跟著站起身來,“這女子妄圖謀害皇上,是大罪……”
她還想說下去,卻看到軒轅澤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朕知道,朕會處理。”
一頓好好的慶功宴竟然這麽不歡而散,宮的人雖然什麽也不說,心裏麵卻是認為軒轅澤是怕這次軒轅定功高過主,才會在慶功宴上把他拿下的。
“皇上這樣的行為,真是讓人心寒。”馮品走在李羨麵前,連連搖頭。
“馮將軍也不要多想,九王此次也的確做得不對。”李羨勸慰著,馮品歎了口氣,“本將本以為皇上是一名英明天子才願意為他重新出山,但是今日看來,皇上的心思,非本將之輩能夠揣摩的啊!”
禦書房裏華燈初上,濯然生輝。慎兒舉措難安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軒轅澤會給她怎樣的懲罰。
隻聽到沉重的“吱呀”聲,厚重的宮門被人推開,慎兒扭過頭去,看到已經換上紫黑色繡羅袍的軒轅澤大步往自己走來。他從她麵前經過,便是一股沉重的壓迫。
軒轅澤坐定,林公公急忙奉茶,而軒轅澤的目光,卻是緊迫在慎兒身上。
“你是高湛的小妾?”沉寂片刻之後,軒轅澤開口問的卻是老調。
慎兒抬頭,神情有幾分不屑,“皇帝既然知道,又何必還要假惺惺地問?”
然而觸目近看軒轅澤卻有片刻怔然,他一身素服束發金冠。粼粼清寒空氣中,麵色沉靜鮮顏重鬢。清唇若塗朱眉黑入鬢,漆黑黑的隆孔瞧著她自己。
對於她的無禮,軒轅澤隻是軒了軒眉,又問:“你同武城候有什麽關係?”
這話問得奇怪,慎兒沉吟片刻,還是選擇回答他,“我和武城候並沒有什麽關係。”
軒轅澤認真看她眼睛,發現她眼中雖有有怒氣,實際上卻是清澈坦蕩的。
“你進宮來刺殺朕,就是因為高湛?”
對於軒轅澤的這幾個問題,慎兒都摸門不著。見到她不回答,軒轅澤接著又問另一個問題。
“你刺殺高湛,是為了他能做皇帝?”
這話說出口,慎兒的表情終於變了,她的眼裏射出驚人的光芒,“公子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做皇帝,他一個連官都不想做的人,怎麽可能?”
“他不做皇帝,為何造反?”軒轅澤的麵色沉如玄鐵。
慎兒沉寂片刻後對軒轅澤開始磕頭,道:“請你放過公子吧,公子對你沒有威脅。他不會再帶兵謀逆的,我求求你!”
“慎兒。”軒轅澤眼裏是無盡的深冷,一眼覷不到底。
“皇上,公子他所剩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求你放了他,我帶他走,再也不回來。”已經走投無路的慎兒邊說邊流淚。這樣的情景讓軒轅澤忍不住想起了當年的武行莞,她也是這樣跪在自己麵前,苦苦哀求。可是現在……
軒轅澤麵上倦色難掩,站起身對林公公道:“你隨朕去天牢。”
沒有得到回應的慎兒怔怔轉頭,看到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大失所望。
“哐……”沉重的宮門再度合上。
牢中四麵石牆逼仄,任憑外麵天光大開,此間卻無丁點光線泄露,唯有牆角處一個火盆裏烈火正旺,嗶剝作響。地麵鋪了幹草,一人絹袍一身緋紅背靠石牆坐於幹草之上,閉目垂眼,怡然入夢。非但無半分鋃鐺階下囚的落魄,倒有幾分出塵脫世眠竹蔭的安逸。
聽到自遠方而來的腳步聲,那人雙目打開,竟是清澈非常,無丁點初醒之朦朧。
軒轅澤走到牢前,靜靜地打量著麵前的男子。看到他泰然若謹地與他對視,軒轅澤緊繃著的臉也緩和了些。
“高湛……”他慢慢開口。
高湛應了一聲,閑閑問道:“皇上有什麽事要問草民?”
“你可不是什麽草民,你是平元帝的公子,也就是皇子。”軒轅澤開口,免不了有幾分諷刺意味。
高湛懶洋洋看他一眼,從幹草上挪了個位置,“皇上難得會到這陰寒的監獄裏來,如果隻是為了諷刺草民兩句,未免太過費心了。”
軒轅澤薄唇抿著,目光膠著在他身上,片刻後方問道:“你可知道,有一女子為了你,竟然想要行刺朕?”
高湛一聽,眼光一寒,“慎兒?”又從地上站起走到牢房前,急問道:“你把她怎麽樣了?”
軒轅澤退後兩步,神色淡淡地看著高湛,並不說話。
高湛像是明白了什麽,麵上諸多表情一一閃過。他無力地一笑,合上眼,“你既然已經這麽說,她必定,是沒有什麽好結果的。”
軒轅澤看著有些傷痛有些後悔甚至是恨的高湛,想起武行莞。和她比起來慎兒是幸運的,至少她舍命所為的人一顆心裏有她。至少高湛對慎兒表示關心,可是武行莞,直到最後臨死之前,她也沒有從軒轅定那裏得到一絲一毫的真心。
“你是一個將相之才,如果你能保證今後效忠朝廷,朕不僅可以放了你,還可以給你封官。”
聽到這話,高湛笑著睜開眼睛,“你囚禁我父,害死我愛的女人,我怎麽可能給你的朝廷效忠?”
“這些都是他們罪有應得的。”軒轅澤語氣淡淡說道。
“罪有應得?”高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就算我父造反,慎兒一介弱女子,又有什麽過錯?”
“這麽說來,你是寧可關在這裏了?”軒轅澤攔住他的話,眉宇裏有幾分森冷。
高湛拂袖轉身,“我輩豈是認賊作父?”
軒轅澤冷笑一聲,“好,朕就留你在這天牢,天荒地老。”
第二日是個晴響的天,許淼淼坐在涼簟上午睡,陽光自明亮的冰綃窗紗透進屋裏,此綃薄如蟬翼,色澤質地透明如冰,翠寒堂中因這透亮顯得格外窗明幾淨。宮外忽然傳唱“皇上駕到”。她慌忙睜眼正想要下榻,手已經被人握住了。
“皇上。”許淼淼驚異地看著已經出現在麵前的軒轅澤。軒轅澤今日顯得誌得意滿,朗朗道:“淼淼,你父親已經回京了,現在正在往宮裏趕來。”
“真的嗎?”許淼淼一喜就要從榻上躍起,驚得軒轅澤急忙扶住她。
“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怎麽還怎麽莽莽撞撞的?”
軒轅澤半是抱怨,半是關心道。許淼淼亦是一笑,在他的攙扶下起身。
“這次大皇子回來,想必也成熟了很多吧。”
軒轅澤的臉上出現為人父的慈祥笑容,“這次朝廷能夠剿滅汝南王一夥,子規拿到了黑火藥配置的配方,實在是功不可沒。”
“老百姓都說虎父無犬子,皇上當年也是英勇,如此大皇子亦是毫不遜色。”許淼淼開口誇讚著。兩人兩手緊扣,慢慢往殿外走去。果然沒一會兒遇到了匆匆趕來、滿臉喜色難掩的林公公,他打了個千兒道:“恭喜皇上修容,大皇子和許大人已經到了禦書房了。”
軒轅澤許淼淼相視一笑,繼續往禦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