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師百感成絲鬢(二)
軒轅奕當即行動,一握她的手腕,把她拉了過去。且把他原本馬背上的馬鞍換到白馬上。茗瑤乍驚乍喜地朝它迎麵走去,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鬃毛,那馬也不怕生,像是十分溫順。
“騎上去。”軒轅奕出言促她。
她回首看看軒轅奕,略猶豫地垂目,但不過一瞬便又睜目,決然地拉住韁繩,左腳一踩馬身左側的馬鐙,奮力揚身上馬。行動間似有些慌亂,那馬被她一拉便朝左轉移了數步,她尚未坐穩,一急之下猛抓鞍前突起處,待馬停下才鬆了口氣,調整好坐姿,兩手抓牢韁繩,傲然朝軒轅奕一揚首。
軒轅奕一笑,也騎上自己的馬,策馬行至她身邊,以足輕磕她馬腹,白馬立即邁步前行。起初那馬行得徐緩,茗瑤甚是開心,格格地笑著,手中韁繩漸漸放鬆,那馬也隨之加速,開始小跑起來。越跑越快,茗瑤神色舉止開始變得緊張,一麵緊拉韁繩一麵俯身向前,身體隨著馬的奔行搖搖欲墜。軒轅奕定睛一看,發現她所抓的韁繩兩邊不平衡,一長一短,更嚴重的是她的雙足居然沒有踩住馬鐙,兩側的馬鐙空空地垂著,不住晃動。
軒轅奕啞然失笑,馬上揚聲指導:“收一收韁繩,兩側要一樣長。腿夾緊馬肚,踩住馬鐙。”
她聞聲照做,試著去踩馬鐙,試了好幾下才夠著,不想那馬鐙是銅製的,內側頗光滑,她鞋弓甚小,一踩即滑,馬一顛簸她雙足即刻又探出,根本踩不住。
軒轅奕這才注意到,穿著繡花鞋的她的足,實在是要命地小。
她終於放棄,不再嚐試去踩馬鐙,而是猛力拉韁繩,那馬跑得正歡,被她這一勒當即高高抬起前腿,大有將茗瑤自背上掀下之勢。茗瑤一驚,便放開韁繩,轉而緊抓馬鬃,雙腿緊夾馬肚,一臉煞白地緊俯在繼續狂奔的馬上。而那馬鐙,依然空空地晃。
軒轅奕立即策馬奔朝茗瑤的馬衝去,待離得近了,猛然向前探出身,身下的汗血馬也隨之一躍,右手一揚,手中繩索在空中劃出一大大的弧線,柔韌的長柄一抖,將上麵的繩套抖出個圓圈,直飛出去,不偏不斜正搭在奔跑中的小白馬的脖子上。那白馬一聲嘶鳴,正欲揚蹄抬前腿,而此時軒轅奕移身向後靠,以後鞍橋卡住身體,兩手緊握套馬杆回收,硬生生將馬首拉轉過來,於是那馬前身像被猛地定住,後腿急急地兜了個半圓,然後漸漸停住。軒轅奕再一抖手臂,整個繩套就繞在了杆梢上,再策馬過去,伸出手,將茗瑤抱到了自己的馬上。
“抱歉,本王忘了,即便再溫馴,它也是一頭野馬。”
茗瑤咬住下唇,沒有人比她更加明白,這馬是不是野馬了。
隨後軒轅奕抱她下馬,垂目,視線鎖定在她的三寸纖足上,把她放到草地上。茗瑤正打算起身,軒轅奕卻是一把捉住她還在亂動的腳,兩下便把她的鞋除下。接下來的舉動跟她猜測的不盡相同,他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她的雙足上。緊捏住她的足踝,他開始去解她小腿上纏足白綾的結。
“十三王爺。”茗瑤驚恐得無以複加。自五歲纏足以後,她的裸足從未暴露在除自己之外的人眼中。每日的洗足纏足無異於閨中最大的隱秘,必在深夜緊閉房門時才可進行。纏足非她本意,但隨著年歲漸長,在別的女子豔羨的目光中,她也會隱隱為自己雙足的尺寸感到驕傲。
因為在大元,雖然隻有一般上流社會的女子才會纏足,可是她自小和許淼淼在一起。當年許淼淼纏足後不久她也提出纏足,許氏竟然也是允了的。在皇宮裏雖然有一段時間處境有些艱難,她卻也堅持尋機洗纏保養自己的纖足,當然,先要確保夜闌人靜無人窺見。
佼佼金蓮,宛若新月,瘦欲無形,柔若無骨。但這種美須以綾帛繡鞋裝裹飾才能入目,而其間真相,是纖足美人絕不可示人的禁忌。那附足的白綾所起的作用似比小衣更為重要,雖夫君亦不能除綾直視,縱然燭紅帳暖,兩情繾綣。
麵前的男人,與己有數次肢體接觸,但他亦從未見過自己裸足的狀態,這次欲解纏足,分明是有甚於解衣的莫大羞辱。
羞忿之下,茗瑤朝著軒轅奕猛踢猛踹,雙手也不停地推搡抵抗:“住手,這種野蠻行徑非君子所為!”
軒轅奕一笑:“我是蠻夷,並非君子。”然後一手鎮壓她的反抗,另一手繼續此前的工作。
那兩丈有餘的纏足白綾在他手下層層鬆脫,當她感到最後一道布縷與皮膚決然相離,左足輕觸著清涼的空氣裸呈於闊別已久的日光中時,兩滴淚珠隨之而落,於羞赧與憤恨間,她闔上了雙目。
錦鞋緞麵下變形的醜陋,是必須嚴守的隱秘的根源。
青白的皮膚上不見任何血色和生氣,潮濕而脆弱,像火傷之後脫去陳皮腐肉的變顏的肌膚。足上隻有一個翹起的大腳趾還停留在本來的位置上,其上指甲仍依稀可辨,而其餘四個腳趾無一例外地向足心轉折,完全壓於足掌下,而指甲均已脫落。腳跟臃腫,足背凸起,可見是以強力限製足掌生長,使足的長度及寬度不及天足的一半。
軒轅奕把著她的足踝反複轉側端詳了許久,又繼續拉過她右足,依樣把白綾解開。茗瑤此刻已無心再抗拒,隻以袖遮麵,輕輕地啜泣。而耳邊傳來衣料的磨蹭聲,似乎是軒轅奕在尋找什麽。
隨後軒轅奕拉起茗瑤的腳,打開找出的黑色陶瓶,把藥膏抹在手上。茗瑤聞見藥味,一邊縮足一邊蹙眉問:“這是什麽?”
“舒筋活絡、活血化淤的藥。”軒轅奕淡淡答,一伸臂便緊緊攬住了她,讓她上身無法動彈,另一隻手摁住她的腳。
茗瑤當即露出驚異的神色,抬頭問軒轅奕:“你想要我怎麽做?”
軒轅奕道:“每日藥膏清洗按摩,逐漸往回展腳趾,盡量恢複原狀。”
軒轅奕說著,手上就已經有所行動。足底按摩本就頗為疼痛,何況茗瑤這小足又與天足不同,骨骼已變形,他又以恢複原狀為要求,因此著力更重。茗瑤一時吃痛,便伸足亂踢哭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不許動我的腳,你這個可惡的王爺!”
更有些氣惱和悲哀,自己一直引以為榮的東西在旁人眼裏,卻是如此醜陋的存在。茗瑤甚至不敢相信,要是許淼淼知道軒轅奕要她把腳恢複到以前的模樣,該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