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嫡女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世上再無宋珩(上)[]

這接下來的三層倒也還算是輕鬆,其實從第四層的無邊地獄開始的時候,宋珩就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既然稱方華盛世之中最是厲害的謀士,那也就代表著他的陣法不應該是那樣的平常無奇不是麽?

宋珩覺得,從第六層的修羅之境,到第五層的阿蘭若之境,這才是這樣被傳誦著的方華應該有的水準,可是從第四層的無間地獄開始,到第三層的混沌之初,到第二層的深海之淵,直到最後的那一處懸崖之巔,宋珩覺得,如果是方華所設置的陣法,那宋珩幾乎是要有代筆之嫌了,經曆過那大起大落的陣法,再經曆這些個雖然有些刁難,卻半點都沒有危險的場景,就將是見慣了麵上的大風大浪,一旦回到小湖小河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乏味了。或許對於懂陣法的人來說,這也稍稍有一些些的難度,卻不是致命的難度,如果方華真的想叫進入這個塔裏麵的人有去無回的話,那就絕對不止這樣了,他不該是這樣簡單地就放過他們的。

這不該是方華所設下的陣法才是!宋珩在心底默默地想著,如果隻是這樣,浮圖塔不可能真的完全堅不可摧。

站在那懸崖上頭,有著淺金色的光暈從地平線冉冉地升起,有清新的山風迎麵而來。

百裏雲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這就是這最後一層塔上的陣法了?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樣子麽?”

他想,自己是真的要出了這個鬼地方了,這個讓他整整呆了三年的鬼地方,從今往後,他能夠呼吸到外頭的新鮮空氣,能夠曬到那些陽光,不用整天呆在那隻能透過一小道窗欞折射進來的陽光,嗅到那幾乎是帶著黴味的空氣。

他是能回到北雍了,這個他已經闊別已久的國度,他還清楚地記得,他被送到南嘉的前一日所發生的事情,他那觸柱而死的母妃,那樣一張漂亮的臉滿是鮮血,有多少個夜晚,他夢見自己那死得有些淒涼的母妃總是流著那永遠都是流不完的鮮血告訴他,要報仇。

是的!

他出去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報仇!

他的父皇,他的四皇兄,還有他那個當年豔絕北雍皇宮的母親,他還記得真真的,半點也是不敢忘記的,他怎麽可能會是放過他們呢,殺了他們都是不能讓自己的解恨的。

終於,他是要出去了。

有一道門出現在他們的麵前,那一道朱紅色的大鐵門倒是同他當初被壓著進入塔裏麵的時候所瞧見的那一扇大門,那門上有著兩個大鐵環,因為有些年歲的關係已經略微有些斑駁之色了,看到那扇大門,百裏雲方是越發的興奮了起來,他難掩興奮,很快地跑上了前,推開了那一道朱紅色的大門。

門後略微有些陰暗,百裏雲方想,這大約就是必經之路吧,剛剛闖塔的時候他不是也見過那些個難以解釋的事情麽,也曾經走過這樣幽暗的道路,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他想也不想地跑了進去,跑進那幽暗之中。百裏流觴也緊跟在後頭,而宋珩卻是同百裏紹宇同行著。

在這個塔裏麵時間的流逝變得有些異常的緩慢,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塔裏麵到底呆了多少時間,百裏紹宇低聲地問著宋珩:“你的麵色不大好,怎麽還有什麽擔心的麽?”

在黑暗之中,百裏紹宇看不到宋珩的麵色,但是卻是看到了在走入這一道門的時候,宋珩的臉色一直繃得緊緊的,好像是擔憂著什麽似的。

“或許。”宋珩淡淡地道,“這層塔有七層,按理說,應該有取七之數來設置陣法的,而我們隻是經過了六處而已,而且,這這幾處太過簡單了一些,這不像是我們在第六層上所遇上的修羅之境給我的感受。”

“可,那是第七層不是那小子常年居住的地方麽,他在那上麵整整生活了三年,如果真的有陣法的話,他怎麽是能夠等到我們來?”百裏紹宇低聲笑了笑,覺得宋珩有些過於擔憂了,“且你說那些個陣法簡單,可我覺得,若是沒有你在隻怕我們早就已經是被困死在這些個陣法裏麵了。”

百裏紹宇是真心這麽覺得的,宋珩是一個陣法上的天才,因為有她在的關係,他們才能夠通過那些陣法,如果一旦沒有她,隻怕早就已經是死無葬身之地了。百裏紹宇捏緊了自己手上的玉扇,他想到臨行前太後的交代,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已經將人給殺了個幹淨。如果他是真的已經殺了那個老女人,那什麽問題也就沒有了。

宋珩他是不願殺的,殺了她,等到戰事起的時候,拿什麽去同南嘉對抗,那老太後隻想到皇室如何,卻是沒有想到天下如何的,百姓如何的,且宋珩一直幫著他們,救著他們,要是他還要恩將仇報,那真的是比畜生還不如了。但是不殺宋珩,他又要拿什麽回去交差?

是麽?

宋珩答不上話來,她隻是順著前方往前走,那前方隱約已經出了一些光亮,宋珩腳步加快了一些,她踏出了那一個通道,等到她踏出那一個通道的時候瞧見的卻是那小橋流水,一間平常的房屋,屋前隨意地棄置著一把七弦琴,琴弦已經斷了好幾根,就那樣孤零零地丟在哪裏。

百裏雲方軟在地上,他是那麽的興奮,以為自己終於是走出浮圖塔這個鬼地方,可一場辛苦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麽,他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個囚禁了他整整三年的地方。

“果然是這樣。”

宋珩喃喃了一聲,這才是方華最想要做的事情吧,那四處比較平常的陣法讓人放鬆了戒備,以為自己是能走出這個地方了,可到頭來終點也是起點,他們又重新回到了第七層塔上,仿佛他們剛剛所做的那些都是一些無用功。

百裏雲方看著那熟悉的一切,頓時隻覺得心如死灰,難道他這一生都是要呆在這裏的麽,差別就隻在於他的身邊多了幾個陪伴的人而已。

他才不需要這種陪伴,他想要的是出去,從這個鬼地方裏麵出去,而不是困在這裏了此殘生。

沈從墨在送了宋珩出門的時候,他便是在無雙城那最繁華的商業街道上走了一圈,買了一個別致的東西,無雙城之內還是有著不少的東西,沈從墨幾乎是看到什麽都是覺得很好,一些鮮活的東西卻是不能帶走的,沈從墨想到這個,還倒是有些惋惜的。

他往日不是一直呆在藏劍山莊,就算是出門也不過就是在金陵城之中,是在走不到哪裏去的,最長的大約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時候,他和宋珩一同到了西北的軍營之中吧,這一次到南嘉,大約就是他人生之中最長的一次出門了。

今日雖然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可無雙城之中半點也沒有為那新帝同慶的意思,就仿佛不過是一個平常至極的日子,店鋪照常開著,賭坊裏頭也人來人往的,一路昨日一般的繁華。

南嘉的女子喜歡佩戴額飾,那些個額飾做的是精巧無比,尤其是以玉石為最佳,沈從墨在那玉石店裏麵流連忘返,挑選了一樣又一樣的玉石飾品,從發簪,額飾到耳環,又從項鏈手鐲到那以金繩為係的五彩玉石腳鏈,女孩兒家的東西,他買了一堆。

買得那玉石店的老板在那處讚歎不已,又曉得他是為自己中意的女子挑選這些個東西之後,竟是給他打了一個很是意外的折扣,“公子委實是個知疼知熱的好男子!”

沈從墨有些靦腆地笑著,直道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這點又算得了什麽。錢財原本就是身外之外,隻有花在自己喜歡的地方這才會讓自己覺得歡喜,而沈從墨覺得為宋珩挑選這些個東西便是他想要的歡喜,隻要看到她穿戴上了自己所購之物,他想這就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

他不曉得宋珩他們大約是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夠從塔裏麵出來的,他買夠了要帶回北雍的東西,胡亂地吃了一些東西之後才回到驛館,又見宋珩他們還沒有回來,他也沒有什麽心思獨自留在驛館之中同那些個護衛和自己帶來的護衛在哪裏相顧無言。

他來了浮圖塔,不敢走得太近,卻也沒有離得多遠,隻是在十幾丈外緊緊地看著那浮圖塔,那底樓的朱紅色的大門有些斑駁,沈從墨有些甜蜜地想自己在這裏等著,等到宋珩出來的時候她就能第一眼就看見自己,然後自己也可以

上了前,扶著她道了一聲“阿珩可是累了”,或者是“阿珩一定是吃不慣那些個幹糧的,若是還有興致,我們一同去品那櫻花魚可好”。他想宋珩的神情一定是淡淡的,不置可否的樣子,然後自己就可以帶著她走了,反正這追求女孩子的時候,切記一定是要厚著臉皮的,他的臉皮雖不太厚,但是也是夠用了,這往後的日子,或許也就是這樣了,她清冷一些沒關係的,這一切還有他呢,若是他們往後一同生活的時候,定是會歲月靜好的。

這樣想著,沈從墨的嘴角彎了起來,如果不是浮圖塔陣法重重怕自己進去了之後成為他人的累贅他也是想過一同進塔的。

沈從墨就這樣站在哪兒,看著那浮圖塔,像是隻要他這樣看著,下一瞬那個女子就會從那大門之中走了出來一般。

祭天很快就結束了。

鳳血歌最是不喜歡這些個繁文縟節的事情,而現在的南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一聲令下誰人敢不遵從?!給新帝簪上了玉冠,代表著他的身份,又說了幾句虛話之後,鳳血歌就是覺得膩得慌。

他頭也不回地從祭天台上走了下來,而那個新帝自然也是沒有什麽旁的去處的,朝廷內外大半都是鳳血歌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自己的宮殿之中,鳳血歌不需要他,南嘉同樣地也不需要一個所謂的新帝。

嘉靖帝看著那一身紅衣華發半點猶豫也沒有地踏著登雲梯的台階一步一步往下走去的人,他的眼眸之中有著鋪天蓋地的怨恨,鳳血歌,他早晚都是要將這個亂成賊子給誅滅了的。

蘇閔看了一眼那什麽都不交代就徑自離去的人,他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疼痛,這祭天一事是他所交代的,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不過就是一個虛禮罷了,但是他也是一直都以為鳳血歌多半還是會給一些麵子的,原來這一些竟然是

他想得太多了,他鳳血歌是何人,什麽時候可曾顧及到了旁人的眼光過!從祭天開始,他這人便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總是有意無意地看向那浮圖塔的方向,可偏偏還是要死鴨子嘴硬,半點也是不肯表露出來的。

現在他就這麽走了,難道是朝著浮圖塔的方向而去了?蘇閔一想到則個心中也有了一些驚恐,暗想著,這自己要不要叫人帶著那一口水晶棺前往浮圖塔附近瞧上一瞧,這終歸算是有備無患!

“果然是這樣!”

宋珩的聲音裏頭並沒有多少的意外,好像她早就已經是預料到了一般,不,她也是一直都有著這個預感的,但是卻是沒有想到,這一切真的會如同她所想的那般發展而去。

百裏雲方也聽到宋珩那低喃一般的話,他原本已經絕望的眼神之中突然之間迸發出了一些希望來,他一個軲轆從地上站起了身來,他像是一隻蠻牛一樣衝到了宋珩的麵前。

“你有辦法的對不對?!”百裏雲方急急地問著,他看著宋珩,他想,她是一定有著法子的,這麽多陣法她都帶著他們一並闖了過來了,怎麽可能是沒有辦法再出去呢。

百裏雲方的問話聲越來越急迫了一些,他很想抓住宋珩的肩膀命令她馬上將他帶出這個鬼地方去,這個地方他是一點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他需要的是自由,從這裏出去之後所得到的那些自由,而不是被困在這裏動彈不得。

宋珩沒有回答,因為她不想回答,也沒有機會回答。

有熊熊的火焰從底下燃燒了起來,那火焰灼熱無比,就像是一處噴泉,但是那噴的卻不是清涼的水,而是那熊熊的烈火,那火焰就像是地表裏頭冒出的熔岩,匯成了一朵一朵巨大的蓮花,一朵朵鮮紅色的火蓮花。

百裏雲方也忘記了自己正在害怕之中,他怔怔地看著那火蓮花,他已經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隻能那樣呆滯地看著,整一幢的浮圖塔都在劇烈地晃動之中,有坍塌之聲不絕於耳。

這是紅蓮業火。

宋珩看著那燃燒得正豔的蓮花,整個塔上的溫度不停地上湧,因為熱氣,有汗水從她的額頭上不停地冒出,可宋珩覺得,這才是方華應該有的水準。

他不會輕易地叫人出了這個浮圖塔的,尤其是那些個懂陣法的人。浮圖塔果真是取七之數設下了陣法,但是這第七層的陣法並非是設定在第七層上麵,而是對著整個浮圖塔設下的,就算是僥幸將那六處的陣法破解了,卻還是不能出去,因為他這設下的最後一個陣法是紅蓮業火。

宋珩突然算是明白了,為什麽鳳血歌當日會說出那一句話來,他說“有人會逃出生天,有人會淪為生祭”,也難怪他會是說出這一句話來了,他應該早就已經知道這浮圖塔之中有紅蓮業火了。

因為要走出這一個陣法,隻有以鮮血為祭,人骨為路,鋪就成一條讓旁人逃生的通道,如果沒有人這麽做,那麽紅蓮業火就會燒遍這浮圖塔的每一處角落,就算浮圖塔之中充滿著陣法那又能夠如何呢,到底還不是用尋常之物建成的塔而已,又能抵抗住這熊熊烈火多久,坍塌化為灰燼不過就是早晚的事情而已,到時候這裏頭的人也全部都會付之一炬。

這就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法子,方華的尊嚴不允許旁人能夠輕易地走出他所設下的陣法。

“你快想辦法呀!宋珩!”百裏雲方焦急到不行,卻見宋珩臉上噙著笑容看著那火蓮花,那眼神之中竟然還有欽佩的意味,她是瘋了不成?!

“本皇子命令你趕緊給想出出去的法子!”百裏雲方有些急躁地說著,他不要死在這個地方,絕對不要。

“你當我是神,還是救苦救難的音菩薩?”宋珩冷冷地看向百裏雲方,“你以為頤指氣使就能夠讓你出去了?那好,反正眼下也就隻有一個選擇罷了,四個人之中選一個,用一個人的鮮血出這個塔,你當如何?!”

“眼下這個時候你還要玩這些個事情不成?”百裏雲方瞪著宋珩,“剛剛在無間地獄之中,你不是已經玩過了麽,眼下本皇子到底是哪裏叫你不爽了,非要你做出這種戲弄於人的事情來不可!宋珩,就當本皇子求你還不成麽,隻要你將我救出塔去,一等出了塔之後,我便向你賠禮道歉,你想怎麽做,我都依著你還不成麽?”

百裏雲方覺得這宋珩實在是太分不清楚場合了,也不瞧瞧眼下都已經是這種火燒眉毛的情況了,她竟然還是有心情在這邊耍著這樣的玩笑的。

這塔微微一個抖,像是有一層樓已經坍塌了一樣,他們四人幾乎是往後退了一步之後這才穩住了身形,沒有摔倒。

“宋珩!”

百裏紹宇也覺得眼下這個事態有些嚴重了,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這浮圖塔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一下子坍塌了下來,這個時候不是意氣用事也不是爭鋒相對的時候,而是應該共同探討一下,應該是怎麽樣出了這個塔才行。

“死!”宋珩的麵色繃得緊緊的,“隻有死,用鮮血澆熄這個紅蓮火,用人骨鋪就出一條可以讓活著的人離開的道路。誠如鳳血歌說的那樣,有人淪為生祭,有人逃出生天。”

宋珩咬了咬牙,一字一頓道:“唯有此法。”

百裏紹宇後退了一步,他這不是因為塔內動蕩而突然之間退後的一步,而是因為聽到那一句“有人淪為生祭,有人逃出升天”而退後了一步,的確,鳳血歌當初就是這樣對著他們說的,可那個時候他同流觴根本就不相信鳳血歌說的話,以為他不過是在叫他們心生畏懼而自動放棄了要進浮圖塔的事情。

原來,這一切竟然是真的。

百裏流觴聞言,他沒有猶豫,提起了劍便是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橫了上去,百裏紹宇同他離得近,看的真真切切的,見他剛起動作就料想到了他是要做些什麽的。

他手上捏著的玉扇一下子抖開了,擋在了百裏流觴的脖頸處,劍刃同扇麵碰撞了一下,發出了一聲脆響,比那脆響還要響亮的卻是百裏紹宇的斥罵聲:

“流觴你糊塗了!”

百裏紹宇幾乎是怒不可遏,他一直覺得流觴這人從小就是誠實穩重的,但是現在這一看,竟原來還是他高估了他來著,這小子根本就是一個蠢頓的人。

“就算是要死,也輪不到你來死!”百裏紹宇喝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功夫不如他的話,百裏紹宇真心想直接將這個人狠狠地揍上一頓解解氣,虧得他還一直同他出生入死,可到頭來他的選擇卻是同他半點的幹係都沒有,甚至還是一點商量都不給。這兄弟之間難道就是這樣當的?

“既然如此,那就煩請三哥或者宋珩你們兩個之中的其中一個行了一個好,速速自裁了去,免得這塔一塌陷之後,大家都是要死在了這裏不可!”百裏雲方穩住了心神,他看著百裏紹宇和宋珩,那嘴角噙著一抹殘酷的笑,理所當然地道,“三哥你不是一直將四哥當做兄弟的麽,那麽,就請你現在為兄弟兩肋插刀吧!也省的我在這邊等得心急,就怕你們都不肯去死。”

百裏紹宇聽著這一番話,他眉頭一揚,明顯是被氣到不行,他抖著手指,指著百裏雲方對著百裏流觴道:“流觴,你看看,你費盡心力想要救得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禍害!”

百裏紹宇是打從第一麵就是不喜歡自己這個弟弟,眼下是更加不喜歡了,這種大逆不道違背倫常的話他都是能夠這樣輕易地說出口的,那他還有什麽事情是不敢做出來的,不過就是時間的早晚問題罷了。

“原來,三哥也是個怕死的!”百裏雲方嗤笑了一聲道,他睨了一眼百裏流觴,“四哥你不是要死麽,你怎麽到現在還活著,你趕緊死吧,隻要你死了,我就能出塔了!”

“住口!”百裏紹宇惡狠狠地瞪著百裏雲方,他也顧不得流觴,抽回自己手上的扇子便是朝著百裏雲方攻了過去,那一招一勢格外的淩厲,招招直取百裏雲方的首級,“虧得流觴還一直念念不忘來救你,結果救得便是一隻白眼狼!”

“我為什麽要住口,他難道就不該死麽,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我在這個塔裏麵呆了整整三年,難道現在還想要我死在這裏換取你們出了塔去不成?!誰稀罕他來救,他來本就是應該的,因為這是他欠我的,就算現在叫他死,也不過是收了一點利息,應當的!”

百裏雲方一邊閃躲著百裏紹宇的攻擊,一邊梗著一口氣回道,他才不會感激這些個人,想當初大家都是皇子,那個時候他的母親還是受寵的一個妃子,說什麽都是比這個辛者庫賤婦所生的三皇子要強上一些,他不過就是被太後撫養在身邊罷了,否則這應該在南嘉的人也有可能會他才對,而且南嘉國的使臣還有父皇一開始就是屬意百裏流觴去的,要不是那欣貴妃,那個他應該叫做表姨的女人從中作梗,他不會落到眼下這個地步的。

他們都以為他年紀小,什麽都記不得了,但是他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他們每個人欠他的每一筆他都清清楚楚地記載腦海之中!

百裏雲方掠開一步,他抽出一直藏在自己袖中的匕首,他不再同百裏紹宇纏鬥,雖然他在這塔裏麵呆了三年,但是他還記得北雍是崇武的,作為一個皇子,他未曾有過一日放棄過武學,就指望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到北雍之中會有他的用武之地。和百裏紹宇一交手,他就知道自己贏不了他的,但是,他也殺不了他。

“既然你們都不肯死,那麽——”百裏雲方一腳踩上那欄杆,他整個人如同凶猛的獵豹一樣朝著宋珩撲了過去,他那匕首半點猶豫也沒有地朝著宋珩刺去,他的聲音拔得高高的,“那就讓宋珩去死!”

既然到頭來都是要有一個人死在這個地方的,既然他們都不肯去死,那也就隻好讓宋珩去死了,反正隻要有鮮血為祭,人骨為路就能夠讓人走出這個地方,誰死誰活,也沒有什麽可計較的了,宋珩知道的太多,就算是她這一次出去了,他也不會放過她的,倒不如眼下也好為他們兄弟三人做出一個貢獻出來,他或許還能夠念著宋珩的好,等到他日登基之後便賜給她一個名號好了。

那就請你乖乖去死吧!

宋珩手上執劍,一把擋過了百裏雲方刺來的那一劍,百裏雲方那一匕首刺得很是用力,且半死不差地朝著她胸膛位置而去,念著一擊即中。

宋珩一邊用劍擋住,這身子靈巧地一彎,整個人已經成一個圓拱形狀,而那一腳也隨之揮起,踢向那飛身而來卻還來不及收的身體。

百裏雲方見宋珩抬腳踹來,他急忙是用空著的右手一擋,堪堪地避過,隻覺得自己手上一麻,整個像是沒了知覺一般。

“找死!”

宋珩的聲音很輕,但是那輕柔之中卻又帶著肅殺之氣,她是真的對這個小子惱怒了,原本宋珩還以為自己是能夠容忍他再久一些的,可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急不可耐,巴不得人就這樣死去了。

自打她穿越到這個莫名的國度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一個人有著這樣惱怒的心態,原本同宋歆宋薇兩姐妹的鬥爭她是從來未曾放到心上過,對宋珩而言,和宋家姐妹的爭鬥不過就是一場玩鬧,小打小鬧罷了。如果動了真格的,那兩姐妹就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還存在著,但是現在的宋珩是第一次狠下心來,想要將一個人給解決掉。

她本也想到百裏雲方的反應,所以這一腳踢了一個空檔之後倒也沒有覺得有多少的意外,她淩空翻越而過,手上的長劍招招淩厲,像是要幻化出無數的劍影來一般,沒一招都是殺招,百裏雲方沒有想到宋珩一旦發怒起來之後的招數竟然是這樣的凶橫,一時之間也有些招架不住了起來,呈現出了節節敗退的趨勢。

原本一直都在沉默之中的百裏流觴拔出了劍,上前了幾步,輕輕地隔開了宋珩的刺向百裏雲方要害的劍,他擋在了宋珩的麵前,阻止了宋珩的攻勢。

百裏流觴的功夫一直都在宋珩之上,尤其是在內力之上。在軍營之中得閑的時候,宋珩也曾經同百裏流觴切磋過幾回,給將士們瞧過。當然,那些個比試自然是點到為止,不傷性命。通過那幾次較量,宋珩也是覺得百裏流觴真的是有那個真本事坐穩兵馬大元帥的位子,年紀輕輕的功夫高內力深厚,齊射什麽的都不在話下,大概在軍營之中也找不出第二個人可以和他一較高下的。

被他一劍挑開自己的劍,宋珩的眼眸之中怒火更盛了一些,她看向百裏流觴,長劍一指,冷然道,“你要幫著他殺我不成?!”

那一句問話在宋珩看來是再正常不過了,他既然幫著百裏雲方,那就隻代表著一件事情,他是同他的兄弟站在同一陣線上了,庫然如此,那就是說他要為了他那個好兄弟來殺了自己了!

可是聽在百裏流觴的眼中,卻有些不是個滋味。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幫著雲方去殺了宋珩的,但是卻也不希望宋珩傷了雲方。宋珩這人的性子如非必要一貫不會輕易出手,可一出手就是一擊即中,絕對不會留下一個活口的。

“我沒……”

百裏流觴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百裏雲方又偷襲了過來,他也怕宋珩手上,手上的劍一個翻轉,擋去了百裏雲方的匕首,他長手一伸,扣住了百裏雲方。

“怎麽,你舍不得她受傷,就是要殺了我不成,反正我功夫沒有你高,你盡管下手!”百裏雲方惡聲道,“當年表姨用計害死我母妃,如今你殺了我,我自然也沒得什麽話說,隻是我做了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母子兩!”

百裏雲方是故意這麽說的,雖然同百裏流觴相處的時間短了一些,但是他卻是清楚地了解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百裏流觴這個人外表看著是冷酷無情,實際上卻是一個柔軟的人,且心中還對他同母妃有著一些愧疚之情,不然又怎麽可能會千裏迢迢地來了南嘉救他!

百裏雲方旁的都是不擔心的,隻要有那一份愧疚在,就算是他做出再過分的事情,百裏流觴都是會原諒他的,他是這麽確信著的。

果然,百裏流觴聞言,他扣住百裏雲方的手微微放鬆了一些,便是叫人得了空,百裏雲方一掌揮向百裏流觴的肩頭,將他擊得一丈多遠。

塔內又有著坍塌的聲音傳來,他們所處的第七層樓有著搖搖欲墜的感覺,而那紅蓮之火燃燒的更加熱烈了一些,那紅蓮就像是要從火裏麵生出來一樣。

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是所有人的腦海之中唯一有的念頭。

有一雙手觸碰上了百裏流觴的後背,隻是輕輕地點了兩下,百裏流觴就隻覺得自己整個人僵硬如石半點也是不能動彈的。

“三哥……”百裏流觴看著從自己背後漫步而出的百裏紹宇,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點了他的穴,讓他半點也動彈不得。

“一個棄子和一個兵馬大元帥,你以為父皇會選擇誰?”百裏紹宇靜靜地提醒著他,“如果他死了,父皇不過給他一個王爺頭銜,然後再風光大葬罷了,可一旦你死了呢?父皇絕對不會容得下那小子,他回到北雍隻有死路一條,倒不如……”

百裏紹宇的話沒有說完,但是百裏流觴卻是很清楚百裏紹宇的意思,他那未說完的一句是——倒不如殺了他來的幹脆!

他懂,百裏紹宇也自然就曉得他是一定會清楚自己剛剛說的那一句話的意思的。

“流觴,收起你那還愧疚的心態,你越是對他愧疚,隻會傷害到旁人,而他也隻會越發得寸進尺!”

百裏紹宇的話音剛落,他身形一閃,就已經是飄了出去,他的目標自然是同宋珩聯手殺了百裏雲方!

百裏紹宇手上那一把折扇一貫是使用的極好的,他愛扇子,更加是會用扇子,那一把扇子在他的手掌上靈動無比,還有著一個風流公子哥的倜儻風韻,宋珩那一把劍也用的很好,多了一個人的戰局,這戰況自然偏向於一麵倒,宋珩同百裏紹宇兩個人的搭配也可算是天衣無縫,這你進一步,我便退一步,卻是壓迫的百裏雲方退了又退,完全沒有半點的招架來回。

這一不小心就是被宋珩的劍鋒劃破了手臂,臂上鮮血橫流了起來,而百裏雲方的臉也被百裏紹宇狠狠地踹上了一腳,那一腳略有些沉重,讓他的眼前略微一黑,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血來。

百裏雲方護著自己那受傷的手臂,那眼神之中充滿著恐懼,他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要死在這個浮圖塔之內的了,他不像死,他才不過十七而已,還有大把的時間都沒有活過,甚至於他還沒有完成自己心中所想,這個時候就是要他死了的,他不甘心,真的一點都不甘心,他應該要貨的好好的,享受著無上的尊榮才是。

“四哥,四哥救我,四哥快來救我!”百裏雲方突然地哭喊了起來,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孩子一樣,一個即將要被誅殺的孩子,腦海之中滿滿的都是恐懼的一個孩子,想要尋求著最後的庇佑。

百裏流觴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紅,血絲從他的嘴角滴落,他逆行血脈,硬是將穴道衝開了,他突然地抬起了手來,手上的長劍投擲了出去,堪堪地阻止了百裏紹宇和宋珩的殺招,他投擲的時間點太過扣準了,卻是不想那劍刃劃過宋珩的手背。

龍吟劍深深地入了牆麵之中,微微地抖動著,那劍刃上帶了血,一片的殷紅。

宋珩的破軍劍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手背上被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整隻右手疼的厲害,鮮血順著她的手指不停地往下滴落著,很快那地麵上便是漾起了一小攤血跡,那樣的殷紅,那樣的灼目,那樣的燒燙上了百裏流觴的眼。

他不是故意的。

百裏流觴看著那一臉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宋珩,他很想對宋珩說,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原本他隻是想要阻止宋珩和三哥而已,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傷了宋珩一分一毫的。

“你是……真的要殺了我不可?”宋珩看著百裏流觴,她低聲地道了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

有利刃劃破了長空,穿過空氣的時候帶著微小的聲響,但是更快的,響起的是那利刃穿入身體的時候帶來的那一聲透骨透肉的聲音。

那是一把匕首,鋒利的匕首,百裏雲方的匕首!

此時此刻,這一把匕首卻紮在宋珩的心口處,鮮血從那傷處很快地漫出,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的白衣,她是一貫都喜歡穿淺色的衣服,她的朝服也是白色的,白無垢一樣的潔白,當時水碧還曾經抱怨過,這般的白,就像是一襲喪服一樣。

宋珩想,這可不就是一件喪服麽,一件華貴的,用各種謊言編織而成的喪服。

她突然地並不覺得有什麽可疼的了,她也察覺不出來什麽疼痛了,宋珩隻是突然很想笑,她自詡自己還算是有幾分計謀,可到頭來卻還是敵不過所謂的兄弟情義。

而宋珩也真的笑了出來,那聲音很是清越,就像是一首歌一般。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她看著百裏流觴,低聲道,一切不過都是這樣罷了,有些話說的太好聽了一點,最後,全都成了謊言。

百裏流觴看著那滿胸口都是鮮血不停四溢的宋珩,他想要去抱住她,卻是半點也沒有辦法挪動一步。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是的,他原本想用征戰一身換她一世笑顏,最後,竟然成了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百裏雲方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下竟然是真的傷了宋珩,當然,如果不是剛剛百裏流觴那一劍,他狂聲笑了起來,“終於,還是有人去死了不是麽!”

他可以出塔了,這一次,他真的可以出塔了。